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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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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历元年,两个黄鹂鸣翠柳。
待到一切明了之时,纪昀想起当初失去的并不多,一声轻笑将他的思绪拉回堂前。
纪昀头戴棕色斗笠,披着蓑衣还站在雨中,打量屋檐下此刻抱剑倚着房柱的红衫少女。
“在下不过一江湖术士,为何阁下纠缠不放?”
距离上次卖艺算卦二月有余,靠着投机取巧赚了不少。
除了会偶尔被人追着满街打惹一身麻烦外,倒不失为一桩好买卖。
不知从何时起招惹了眼前的小祖宗,住店人满为患,树林子也兽满为患,真以为自己倒了八辈子血霉。
“你,早被人盯上了。”
眼前红衫少女将手伸出去接了一捧雨水,说完便将雨水往脸上一浇,流下的雨水沿着脸颊落在红衫胸前。
纪昀侧过头,脑海中那些一闪而过的片段,反而越加清晰。
“昀儿,快到你叔父那里去。”
母亲匆忙间取下一串玛瑙珠子,细细叮嘱后便只身往那火海中走去。
滴滴泪水滑落,眼角却是带着微笑。
“娘亲,何不等等昀儿?”
不再是七岁小童,母亲也早已在多年前那场火海中丧生。
伸手摸到刚从叔父那儿取回的珠串,却仿佛还残留着母亲的怀抱。
纪昀握紧珠串向门外的伙伴走去,脚步有些沉重。
“老爷子安插的眼线竟如此不入流”,等在门外多时的师禾禾忍不住抱怨。
身旁的柳月拍拍她提醒道,“这一下可是花了一整块令牌呢,不怕你家老爷子把你嫁了?”
看着柳月这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师禾禾再想到自家掌门只能抚额,心下却是有了主意。
原来草木堂那群刺客打探消息,没两天就露出马脚。
眼见行动败露,强行动武将纪昀囚禁堂内整整三天。
当初一接到小师妹消息,师禾禾就往回赶,等在野庙两天都没见人影。
最终没能忍住泛滥的愧疚感,带着路上遇见的柳月,追着师弟一路留下的印迹赶到草木堂。
以一块令牌的代价暂时换了纪昀两月的自由。
“婆婆妈妈些什么,还不快走!”
见纪昀穿了自己送进去的蓑衣,师禾禾牵了系在巷子里的马匹过来。
那群老狐狸的狐媚之术可不比自己少,差点输得连武器都没了。
若传出去,自己副掌门的称号岂不是笑话。
师禾禾拍着少年的肩膀轻声道:“两月没见,你倒是成熟不少。”
随同前来一直等在堂外的柳月见他出来,抱臂看着纪昀忍不住出声:“小子,这么快你就不记得姐姐了?”
“月姐姐,你怎么来了?”纪昀出口便恢复了往日的嬉皮笑脸,拉着面前的纤纤细手。
想起最初两人相见不过一面,白练拂过脸颊,少年情窦初开,一过六载美人如昔。
官道旁,万条垂下绿丝绦。
同骑一匹马,环着美人腰的纪昀整个人精神抖擞,不知低头说了什么引得美人娇笑连连。
时不时笑声传到一旁的师禾禾耳中,按捺下将两人丢入宗门中的千仞湖的想法,抚了抚身下的骏马,一把勒住缰绳停下。
“想必你们要好好叙旧一番,这样,我就此别过。”望着远处落日余晖,女子刻意在“叙旧”二字上拖了尾音。
闻言羞红脸颊的柳月悄悄拢紧衣袖,而身旁青葱少年如白杨般站得笔直。
师禾禾冷哼一声,束紧发带,丢下两人,径直而去。
飘扬的发带系着少年的青涩,那是元宵灯会少年送给师姐的礼物,没想到她还留着。
直到远去,身旁的柳月轻声唤了少年,紧随美人的魂儿才回来。
此时的戮门尚且不知副掌门已在归途,不出二三日即可归来。
“谁许了禾儿下山?还让她带走了她的令牌?”
殿外一男一女两名白发苍苍的老者执杖静候,内殿传来的男人的怒吼让两人颇有些感慨。
“不知让禾儿下山是福是祸?老头子可是你先点头。”
老妪瞅着一旁镇定自若的老头子,颇有拍拍屁股走人的想法。
山门紧闭,那两位不点头女儿怎么可能出去?
见他俩只顾得揣着明白装糊涂,师掌门场面也装够了,捋捋青须想着送了令牌也该回来,过几天又没清闲日子过不如好好放松下。
城门东边,桃花妖娆洒下一地芳菲。
茶歇是文人骚客停留最多的地方,题诗填词再上一壶女儿红,闲趣横生。
纪昀柳月借宿在村口屠夫家,两人叙旧已有一月余。
此时集市上纪昀正卖力吆喝茶叶,怎料小摊面前来了一队衙卫。
为首的人一身青衣劲装,挑起桃花眼来倒是摄人心魂。
纪昀没来得及将包裹摊子的布卷起逃跑,就被他提住后襟,摔在了另一士兵身上。
“你可知私藏朝廷罪犯何罪?”飞正则擦擦刚才抓住纪昀的手掌,收起手帕,挑眉看着自家三师弟越发出众的俊颜。
“尚且不知自己便是一逃犯,招摇过市,师弟嫌命长了?”
来人一手梅花镖使得出神入化,眼前不过随手一摔,也让纪昀头晕目眩。
“飞正则,你难道忘了你已经被师傅逐出师门了吗?你管我作甚!”纪昀坐在地上气得甩了袖子。
不过读过几年书院,此刻倒将酸腐气学了个够。
一记梅花镖利落削去耳旁散落的青丝,再偏上一分险些落个残疾。
飞正则抬抬手示意属下往前面搜去,自己则伸手掂量着师弟的俊颜,轻声耳语。
“师弟真是貌比天仙,惹得师兄我心痒痒。”
“师兄就是这样轻薄了那个砍柴女?还真让我失望。”耳侧一股热气传来,纪昀有些愤慨,想起了飞正则被逐出师门的那日。
强抢民女,又使得诡法叫人尸骨无存,招式尽数阴狠毒辣。
当日掌门痛心疾首弃剑离去,留下一身白衣的飞正则站在原地,周围师兄妹唾弃谩骂者不计其数。
没想到飞正则倒也落得与朝廷同伍,任他再心高气傲,却依旧是条走狗。
纪昀推开他,拾起茶摊下散落的茶包,辛苦制得的好茶不能再喝了,真是可惜。
再回到和柳月的借宿之处,已是月上柳梢头。
“柳月姑娘给您留了张字条,晌午便离开了。”
等在院内许久的陆老头见着来人,赶紧招呼上去。
走进屋内捡起一张字条,想必离去匆忙,没来得及看一眼便走了。
“与君相聚不易,还望珍重,柳月留。”
将柳月的亲笔字条收好,放进怀里,纪昀散发和衣躺在床上。
翌日清早,窗外母鸡咕咕咕地宣示着自己下了个蛋,陆叔拿着竹帚扫着院子。
往日佳人在怀谈笑着好不欢喜,如今又落得孤身一人。
“呵!”不过尘世间多了一个我,尽数都要斩尽杀绝,未免太看得起我。
纪昀捏紧拳头,按着怀里温润的玛瑙珠子,喉咙哽咽着不能言语。
午时收拾出贴身之物,便告辞了陆叔一家,再次开始江湖术士的行骗之路。
一身几十文的粗布衣服,非要说成包治百病的神物;五谷杂粮,亦是救命之物。
鸡飞蛋打,嬉皮笑脸,身心俱乏倒颇有趣味。
草木堂内,一群老狐狸算计约定的两月之期将至。
“再继续放任纪昀恐有不妥,望几位长老拿个主意。”
草木堂内密室一中年男子单膝跪地,腰间别了一把长剑,细看剑柄犹如一株缠绕的并蒂莲。赫然江湖一大高手,草木堂堂主——云岫。
一把青莲剑,只见剑身不见剑锋,新亡人胆寒。
“那上次答应的那个小姑娘岂不是......”角落里一个瘦削干扁的老头先出了声,只是始终眯着吊梢眼难知其意。
“不是四弟你答应的吗?我们老喽,可等不了那么久。”另一个老头把玩着手中刚从师禾禾那儿得来的那块令牌,嘴角露出诡异的笑意。
“那就吩咐下去,照计划行事。”坐在正中的黑衣老者发话,云岫领命退出。
硕大的密室内,端坐着的五个老者默契敲了敲石桌,三块令牌便出现在了几人眼前,几人毫不隐藏各自眼神中的贪婪。
年轻时几人也是一代翘楚,老了便只剩下和另外四个人谋算,合起伙来坑骗年轻人。
黑衣老者握紧手中的珠串心中暗道,若是八大令牌相聚,离揭露的真相也就不远了。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茶歇处,纪昀捏了捏羞涩的钱袋,捡出三文钱,就近寻了条凳子坐下。
“酒家,你这可是好酒”
正忙着收拾碗筷的掌柜回过头来,连身问候,“怎地不是,您坐。”
“你这人不厚道,明明藏了三坛好酒埋在梨树下,只差了此地无银三百两。”身旁一大汉啧啧揭露道。
“哎,你看那新掘的泥土。”
邻桌的一行人说着,将随身的弯月刀“锵”地拍在桌子上,“还真是!”
纪昀叹了口气,仍想着师姐离去时的飒爽英姿,抿了一小口酒。
“师姐,怎会飞鸽传书唤我来此处?莫非?”
“莫非你个头”,方才一旁出声的大汉一掌拍在酒桌上,徒手力气丝毫不输刚刚的弯月刀,“臭小子想吃天鹅肉呢!”
“原来你就是师兄说的小白脸?”
一小丫头扎着红绳从老远那桌跑了过来,“挺俊俏的嘛,禾丫头眼光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