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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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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等着听白乐山的意思,纷纷将目光投向他,想看他是在这时候将沈奕清抛开,顺遂师父的意思,还是违抗师命,偏放这两个声名狼藉之人进入白家。
躲在暗处的小师弟们没见过这种场面,探出头来,领头的被推推搡搡,竟不小心跌了出来。
白逐沉瞥见,喝道:“乐山,你站着干嘛,还不快把这两个人赶出去。”
四位师兄见师父眉毛挤在一起,隐隐有发怒的趋势,便都对白乐山挤眉弄眼,让他赶紧听从,然而白乐山却刷得跪在地上,埋头道:“师父,徒儿不孝,请您恩准我带沈奕清入城……”
“放肆,你可知他做过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白乐山仍然低头,“我相信他不会杀死秋潭,更不可能杀死剑麟兄,他们两个是他唯一的亲人,沈奕清绝不可能会做出这种丧心病狂之事。”
晴天霹雳,如遭五雷轰顶,沈奕清脸色苍白,似鬼魅缠身,又似灵魂出窍。
他脑袋一片空白,不太明白白乐山说的是什么,可那那几个字组合成句,放大万倍摆在了他的眼前。
他杀了秋潭和兄长,纵使事情不是他所为,自己的兄长和弟弟都已经离开人世。
意识在脑海中爆炸,释放出成千上万块回忆的碎片,他不敢相信也不愿去相信这个事实,张开双唇想反驳,然而一段记忆钻入脑中。
沈家城内,灯火齐燃,无数的火把举在半空,所有门徒齐聚在城楼之下,沈奕清御剑从半空中落下,只见兄长站在秋潭的尸体旁边,低垂眼睑,面色苍白,手里则是举着当年他赠予自己的扶柳剑。
赵明轩冲过来,一把拽住他的衣襟,嘶吼::“沈奕清,你怎么可以杀死你的亲弟弟!”
嘭,火把上的焰花滋滋地响,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潺潺流出,沈奕清跪在地上,使劲摇头否认:“不是我,不是我!”
可没有一个人听到他的声音,只是齐齐将凛冽的眼神投刺在他的身上,仿佛在控诉他就是那个凶手。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躺在棉絮上,墨言城见他醒了,立马过来用手覆盖住他的额头,问:“你又突然失去了意识,感觉怎么样?”
沈奕清半坐起来,推来他的手指,“这就是你隐瞒的真相吗?骗我兄长还在人世,把我蒙在鼓里耍,你究竟知道些什么?到底是谁杀了我的亲人,我又是被谁所杀,沈家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冷静一点,墨言城不休不眠陪了你七天七夜,他若知道什么,定不会瞒着你。就算瞒你,那也是为了你好。”
白乐山的声音沉入耳内,沈奕清低头,一路过来,他很清楚墨言城对他如何,单凭他为了自己坠入鬼道,就能明白这个人对自己的心意。
他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三个窟窿任谁见了都要退避三舍,可他偏偏和自己结成道侣,还编制了一个那么拙劣的谎言,只为让他不要想起过去。
白乐山见他恢复冷静,从桌前站起,走到他床边道:“我知道你失去了记忆,忘记了那段悲剧,但事已至此,或许这也是老天爷给你忘记过去,重获新生的机会……”
“乐山,你不必再说下去,就算我想忘记,赵明轩会放过我吗?他一直在追杀我对不对?”
白乐山默然,突然厢房门被推开,有人喘着气,直入门内,撩动床帘道:“哟,醒了,您可别见怪,之前我不让你进白家是不想你有进无出,现在闹了这一通可好,白乐山替你扛着,师父就算再生气,那也拿你没法子。”
来人声音爽朗,可不就是当时拒他千里的白舒。
白舒坦坦荡荡,沈奕清也见过他的厉害,他和拥有天赋的白乐山不同,修为尚浅,自相识起便对成为在世医仙没有任何想法,之后更是被白逐沉指派去甄选病患。
与人接触,自变圆滑,他明白如何演变情绪,编造应对妙法,对局势更是把握透彻。
他不客气地坐床边,继续道:“师父自从你家出了那事后,便整日郁郁寡欢,不再接待任何伤患。再加上天下人都传,是你手刃亲弟后不满兄长惩罚,与他自相残杀,致他身亡,所以师父便对你恨之入骨,听了墨言城将你制成傀儡之后,更是恨不得下山去截杀你们。”
沈奕清叹道:“也对,他从来更喜欢秋潭和兄长……”
白舒摇头道:“其实也不止这个原因,自从师娘死后,师父便性情大变,亲自断了和各大世家的关系,不但不与你们沈家来往,与客家更是水火不容,还下了命令,说白家不意客家人,但凡是和客家沾了一点关系的人都被赶出了白忘城。”
“你别危言耸听。”白乐山道:“客家学的都是吸人灵力修为的术法,我们白家一向不意这种手沾鲜血之人。墨言城,现在你可否说说那晚沈家到底发生了什么?”
此话一出,白舒便仰头不做声,墨言城低眸,仿佛回到了沈奕清生辰那日,观叹他变星火之术的人侧脸而笑,温暖动人,却不想短短几日,竟变成了一具冰冷冷的尸体。
“奕清生辰之夜接到沈家紧急召回的信号,连夜御剑回去,我在耀城等他,然而三天后传来他连杀数人的消息。
等我赶到沈家,眼前只见两具尸体,沈家人神情怪异,说他们是自相残杀而死。我不信,赵明轩却说是他亲眼所见,他还说要就算奕清身死,也要将他碎尸万段……”
于是便有了墨言城为抢沈奕清尸体,打伤沈家修士的经过。
众人沉吟,沈奕清根本不相信他会和兄长自相残杀,更不信自己会手刃秋潭,他最疼爱的便是弟弟,怎么可能做出这种错事。
一定是有人杀害了秋潭,然后把事情嫁祸给了他,记忆中兄长手执扶柳剑,说不定那就是凶手嫁祸给自己的证据。
可为什么墨言城会听到他连杀数人呢?难道兄长要自己以命偿命,自己为了逃跑而误杀他人?
不,即使自己真是凶手,兄长也不会夺他性命,最多只会囚禁他,让他知悔改过,为弟弟祈福。
再者,就算有人出口挑衅,自己也不是那种痛下杀手之人。
说自己杀害兄长更是不合常理,以兄长一骑绝尘的修为,就算自己失去意识入魔发狂,他也不可能会伤到分毫。
一定有人从中作祟,让他们沈家血脉断绝。
沈奕清攥紧了五根手指,暗下心誓,一定要将此人找出,让他血债血还。
“白舒,你方才说我不满兄长对我的惩罚,你可知那惩罚是什么吗?”
“那还用说吗?当然是掘你双目……”
怎么可能!!!
沈奕清紧闭双唇,暗自神伤,不再说话。
墨言城道:“你勿多想,先治好眼睛再说。”
沈奕清颔首,从床上翻身而下,扶墨言城的手臂,站起让白乐山看诊。
白乐山虽出生农户,毫无仙门根基,然而自从拜入白逐沉的门下学习医术,便一日千里,天赋渐现。
再加上他笃信好学,日日钻研,孜孜不倦,从不松懈,所以随着经验和见识不断积累,他的修为也突飞猛进,不但得到了白逐沉的认可,还在白家也有了相应的地位。
沈奕清对他信任有加,白乐山却回忆道:“我曾见过一人,与你情形相符,但他被人掘双目不死,是凭借着家传的毒蛊支撑。
那毒蛊煞是渗人,此人每日食毒以喂养那毒蛊,断一日便会肝肠寸断,忍受极大的痛苦。他不甘活在永夜之中,便让他的亲人为他寻得一副眼睛,并找到我的门下,求我为他换眼。”
白舒摸了摸手臂上冒出的鸡皮疙瘩,抱怨道:“我现在还忘不了那血淋淋、湿漉漉的眼睛珠子,每每梦到,总能半夜惊醒。”
“我又何尝不是。”白乐山瞄了眼沈奕清,叹道:“此事真让我终身难忘。
那时战事频繁,他的亲人从狼藉的战场上拾回一具尸体,取其双眼喂养毒蛊,他们把那眼睛和那人带到白家,我受命接了这病患,无法推脱,便只好画阵施符,接连用了好几种生血生肉,筋骨接移之术。
后来毒蛊四窜,还是师娘在一旁施法相助,我才完成了这次换眼。这人虽恢复了视力,但我不知这法子能不能用到你的身上。你是死而复生,全身已不再是鲜活的血肉之躯,再加上师娘仙逝,没有其他人帮忙,我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死马当活马医吧。”沈奕清笑笑,“你尽管尝试,就算治不好,我也不怪你。”
白乐山运法,“你站着,我先观察下你的眼眶。”
他这一说,白舒和墨言城各自退了几步,霎时,十几道灵力从白乐山身体发出,凭空变成了七八双白雾制成的手掌。
白乐山可以通过这些手掌的触感判断,有时候会直接灌入灵力,寻找体内的症结。
手掌触碰到了沈奕清的眼眶,慢慢潜伏入眼眸之内,转了一圈,触到头骨,却突然被挤压了出来。
白乐山觉得奇怪,于是再次施法深入,与上次相同,沈奕清的眼眶虽看起来空荡荡,一旦使用灵力入侵,却像是受到了排斥,被里头的东西强行推了出来。
就好像已经有什么东西占住了那位置。
白乐山收回灵力,紧皱双眉,沉吟了半天才道:“沈奕清,你……你这地方,怎么好像已经有了一双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