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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袅袅烛光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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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璟撩袍端坐下,道:“我听副将说了城门和广场的事。事实上,县衙今天也发生了不少事。我想过来听听你们的看法。”
云辞慢条斯理地收着棋盘,面上风轻云淡开口却是言简意赅:“蓄意滋事。”
“没错。”叶知肯定道:“而且是针对朝廷来的。”
今日在城门,大汉的确让人觉得是贪婪使然,但在提到对朝廷的不满时明显拔高了音量。
县衙那个动手的官兵也是,不像口不择言,更像是故意用语言激怒来伸冤的那几个滁州百姓。
广场上的那个壮年人也是说着太医的不是。桩桩件件牵扯到的都是朝廷,似乎是故意在向其他人宣告着朝廷对百姓的置之不理。
不管是哪一件,都太巧了,巧得让人不怀疑都不行。
这跟南宫璟预想的差不多,这些人好像意图挑起滁州百姓的不满,从而引起暴、乱。
“今日若非有你们,估计难免会引起一场纷争。”南宫璟郑重地对着二人抱了抱拳,表示谢意。
叶知摆摆手,不甚在意,让他在意的是另外一点。“是谁蓄意妄图引起灾民暴、乱,挑起官民相斗?”
这也是南宫璟担心与想不透的一点。
若是今日无人阻止,或阻止不当,这颗不满的种子将会埋在滁州百姓心里,总有一刻会爆发出来。
滁州百姓虽少,可流言传播得最快。一旦其他百姓也相信了,他们也会认为这是朝廷的无能。
民心失去最难挽回,这对朝廷来说是致命的打击。
“你们可还记得千秋山?”云辞冷不丁地说了一句。一手拿起茶壶给两人倒了杯茶,道:“是同一个目的。”
“是了,千秋山一行人不就是想对朝廷不利吗?”南宫璟脑袋里乱作一团的谜团瞬间清晰了起来。
但很快他神情又凝重了下来,道:“可到现在还是没有查到千秋山那些人的去向。”
皇兄故意在明面上不作理会,好让敌人卸下防心,私下却让他派出暗卫密查。他自己也派出了好几批暗卫,可查到现在都没有眉目。
叶知转动着手中的茶杯,不知在想些什么。他总觉得他漏掉了什么,有什么是他没有注意到的。
他放下杯子,从袖子里拿出那片云辞捡到的铜片,道:“这个谢字铜牌,我让门里查了许久都查不到什么线索。谢姓的人太多,但大家族的却没有,江湖上更是没有谢姓的高手。除此之外,只知道是这银片有戴了一段时间的了。”那条绳子都磨损了不少。
南宫璟接过铜片仔细看了看,这个“谢”字明显是刻上去的。而且应该是个孩子刻的,字迹扭扭歪歪,十分稚气。
但会被戴在身上的,又能将铜片保管得如此光滑,应该是十分重要的东西。
他记下字迹,将银片还给了叶知,“回宫后我去皇兄的藏书阁找密档看看,不管是姓谢的还是跟这个字迹有关的,我都留意下。”
不过密档记录的东西有限,如果这铜片不是与皇家政权有关的,估计就难以查探了。
叶知点点头。他也怀疑是跟政权有关,但皇帝的藏书阁不是他随便可以进的,南宫璟愿意去查自然是好的。
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千秋山和今天的事情有没有关联上,一时之间只有蛐蛐在草丛里咕咕叫着的声音。
也就没有人注意到,叶护在叶知拿出那片铜片时,那瞬间攥紧的拳头和轻轻颤动的瞳孔。
深夜叶知送南宫璟离开。南宫璟临上马车时,从怀里拿出了一柄匕首。通体用纯秘银打造,外观小巧精致,刀体锋利带着冰冷。是一把非常不错的兵器。
叶知看着这把匕首觉得有些眼熟。
“看到这把匕首的第一眼,我就觉得很适合你。”本来早就买下想找个机会送他,奈何发生了最近这些事。南宫璟一直把它带在身子,现在才送了出去。
他顿了顿,道:“抱歉,早上用它拦了人,叶知莫要嫌弃。”
原来早上那把钉在地面上的匕首就是这把,难怪他觉得眼熟。
“拦住了肇事者,怎会嫌弃。”叶知将匕首收起,淡淡道:“这是把好兵器。”
“谢了。”他又道。他送得诚心,叶知自然感受得到。
南宫璟这次含着笑上了马车。
马车稳稳地向前驶去,南宫璟突然开口:“去县衙大牢。”
南宫璟本想从那个胡子官兵入手,去了大牢却得知人已经在牢里自尽了。他交代过审问的人要注意点,但还是防不胜防。
人一死也问不到什么了,虽然本就没抱多大期望能问出什么消息。
南宫璟觉得像是有一个棋局,那个下棋的人就是在千秋山私自屯兵和策划了此次闹事的人。这场句布得尚算精巧,胜算不大,可一旦成功是非常有利的。
但却漏算了他和叶知云辞,导致鄞州一局全盘皆输。
那个“谢”字铜片倒还算是个线索,且试着继续查着看吧。
六月荷花开的时候,滁州的百姓已经在鄞州安顿了下来。叶知安排好楼中的事情,剩下的一些琐事交给刘生和叶护之后,就随便收拾下回到了上京。
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
叶知用了晚膳,提了一壶清酒躺在梨树上纳凉。梨花虽落,但这晚风送来的阵阵荷花香气,正好配这清酒。明月皓夜空,清酒就荷香。叶知喝了一口壶中酒,啧啧啧。
云辞满怀心思去了叶知的房外,却听拂晓挤眉弄眼地说人到院里的梨树上喝酒去了。他漫步到竹桥,正想着如何开口就看到树上的人喝酒喝得眯了眼睛。
他心中的沉闷忽然就没了。
“怎么跑着来了?”他下了桥,走到树下。抬头看去,这人一身红衣,随性而为的样子,是他心中的模样。
叶知改躺为坐,懒懒地倚在树干上,应道:“屋里太闷。”他下巴微微向旁边抬了抬,示意云辞坐到身边来。
云辞一笑,足下轻点,飞身上树,从容坐下。
他一出现在竹桥上时,叶知就看见了。从神医谷云家竹林见他,他一直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虽然老是扯着个嘴角笑着,但叶知猜得到他不一定是开心。
刚刚的笑倒是真的舒心一笑,眉目间的烦闷散去不少。
“喏。”叶知将手里的酒壶一推,“喝一口?”
云辞接过,扬首喝了一口。入口绵、落口甜,香纯如幽兰、尾净余长。倒是像极了他。
他圈住壶口的手紧了紧,迟疑着喊道:“叶知……”云辞视线探向叶知,却发现对方正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
目光平静,带着一点疑惑。
他忽地想知道,如果他亲口告诉叶知他要离开几天,这双眸子里会不会露出些不一样的眼神?
“父亲召我回谷。”他对上他探视的目光,开了口:“明日离开,归期未定。”
云辞定定地凝着眼前的这双眸子,却发现眸内并无波澜,只是没了疑惑。
没有变化么?
他猛地跳下了树,背对着树道:“我先回屋,你也莫待得太久……早点歇息。”
云辞稳步走着,步伐不急不缓,握着酒壶的指尖却攥得发白。他不敢回过头,不想看到那人脸上出现无所谓的表情。骄傲如他也有胆怯的时候。
正是他的一时退缩,一时意乱,没回过头的云辞也错过了叶知从他说要离开时就紧攥着衣服的手。
叶知觉得莫名有些郁闷。之前云辞也曾回过谷,只是留了一封信就离开。叶知只是觉得好像身边少了一个人,有些没趣。
这次他当面跟自己告别,他怎么除了觉得没趣,似乎还有些心慌呢?那种猛然身子往下一沉的感觉。
好朋友之间告个别会这么难受吗?
他在孤儿院就没有朋友,上学时也是独来独往,直到毕业上了班才有了能说得上话的朋友。这个问题超出了他的认知界限,叶知想不明白。
他抬手抚上心口,却被一个东西硌到了。手伸进怀里摸了摸,掏出了一瓶瓷瓶。是云辞和生门人用雪莲果为他制的药碗。
叶知手一拍,发现自己想明白了什么。
他就说怎么心脏有些难受呢,该吃药了。
于是自认为心疾发作的叶楼主面无表情地吃了一颗药,然后就回屋睡觉去了。
云辞并没有回屋,而是到远处看着。他看着叶知从怀里拿出药吃下时心里一紧,待到他从树上轻松跳下心下又松。直到人回了屋,熄灯睡下才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内。
他站在窗边出了神。屋内的烛火摇曳,一只飞蛾不知疼痛地飞向烛芯。
飞蛾扑火,真傻。
云辞似是有些自嘲地笑了一声。难道只有这飞蛾傻吗?
袅袅烛光间,眼前似乎又见他容颜。他往窗外看了看那间已经黑了的屋子,想到他此时应该正睡得恬静,云辞眉眼蓦然舒展。
飞蛾扑火又如何?他只想护着他。
护他周全,让他可以无拘无束,不受烦扰,随心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