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蛋******剂

1、向晚

　　（一）

　　“向晚，你投诚本座，可是为了你那短命的小情人”一袭红衣的魔尊笑嘻嘻的看着一个面色惨白的男子，抬手为他斟了一杯茶，又挥了挥手示意了乐姬退出殿外。

　　那脸色惨白的男子一言未发，似乎在思量着如何开口。魔尊笑吟吟的喝着雾洱茶，甚至还拂了拂镶着金纹的茶盏，又啜了一口。他的眼神轻扫过面色沉痛的男子，似在等着他开口。“确实如此，如今我与仙界便是血海深仇，尊上也都知晓了”

　　“昔日在仙界，你是人人称颂的枢文仙君，坐拥五楼十二城的白玉京，缘何如今也为情所困，乃至叛出仙界”

　　“仙界不通法理，此番天下大乱本为东海龙妖作乱，仙庭之内，诸仙自视得道升仙，却也是乌烟瘴气，结党营私，竟辱我仙宫，杀我仙侣，欲加罪于我白玉宫上下七百八十六人，满庭天神竟无一人与我鸣冤，我观仙界众仙，与作乱恶妖何异”

　　“昔日本尊与你有同门之谊，早已明白仙界众徒道貌岸然之本，修行中本座劝你一起成就大业，你却不听。也幸如今向晚醒悟，得你相助，本座必然能横扫数敌，一统天地”

　　男子弯身一跪，行了君臣大礼“尽听尊上吩咐”

　　“言何尊上，兄弟一场，旧日承师得名长生，以后你还是唤我长生吧”魔尊转头唤了两个小侍女来，言笑晏晏地目送着自家师兄去自家院子，看着那个挺拔的身影一点点走远，直到完全消失在拐角，好像还在注视什么。

　　魔尊楚琊身后忽然出现一个影子

　　“拜见尊上”

　　“可探查到了”

　　“如尊上所言，枢文仙君的行李中别无其他，唯一根发带内侧却刻了仙门法文，不细看那法文却与装饰花纹无异，尊上明察。”

　　一袭红衣的魔尊轻狂的笑了一声，又端起茶碗来饮尽最后一口茶。“我这个师兄别的都好，就是记性不太好，他许是忘了，当初同于北珩帝君门下学师的时候，这法子还是我教与他的”

　　（二）

　　顾向晚随着魔使的引导一路到了楚长生给自己准备好的居所里，雕龙绣棠，红幔轻扬，很有魔界至尊的派头。

　　记忆里的楚琊还是那个身着素白弟子服，跟在自己身边那个喜欢胡闹的孩子，每次做了错事都躲到他的身后，他一面要抬手护着身后拽着自己衣衫的孩子，一面还要惨兮兮的劝怒气冲冲的师尊“长生还小，性情顽皮些也是天性，师尊再饶过他这一回吧”

　　帝君座下的大弟子劝的可怜真挚，却也没能使小师弟逃过一顿毒打，北衍帝君为武将，对待徒弟一向赏罚分明。顾向晚深知师尊性情，怕是连饭都不会给楚琊留，只能在半夜偷偷跑去禁闭室给小师弟送吃的。

　　小师弟一边吃馍和红烧肉，一边含糊不清的跟顾向晚说“师兄，你…你真好”顾向晚也只能是一边递点水过来，一边安抚师弟“知道错了吗，下次便不可再犯了”

　　等安抚完小师弟，带着餐具回蔬裕堂的时候，他才揉着饥肠辘辘的肚子，想到自己今夜大概又要挨饿。

　　待到后来楚琊已经成熟很多了，虽然祸不少闯，但也总算是学有所成。顾向晚与楚琊常常一起下凡间历练，斩除妖邪。一次遇到蛇妖，产生的毒气使人麻痹，顾向晚与蛇妖周旋良久，一招不慎被控制，眼看要被那蛇妖啃去，被蛇妖击昏的楚琊挣扎着爬起突然发力，一剑斩了蛇头。回过神来的顾向晚才突然发现，师弟长大了，而且师弟是真的很有武学天分。

　　天历邶临十三年，上古封印破裂，世间妖物横行，仙界所有武家帝君座下弟子全部出动，于人间降妖除魔。顾向晚和楚琊最不赶巧，恰恰在周山遇上了千年前由三位帝君联手封印的妖王。那时妖王正要屠灭人间一城，顾向晚和楚琊递了信号便全力牵制，妖王实力雄厚，岂是两个小弟子能斗得过的不一会儿，顾向晚就看着妖王要对小师弟出手，心急如焚却又别无他法，只身挡在了楚琊前面。

　　痛…是真的很痛。

　　闭眼之前，顾向晚想着自己为什么这么偏爱小师弟来着？

　　可能是因为第一次见面，他受命带楚琊去换上白玉京弟子素服，那时的小楚琊才初入仙峰，年龄又小，不懂束发。他便认命的帮那个小公子楚琊束了弟子冠发，那个眉眼弯弯的小公子转过身来巧笑着给他行了个礼，朗声说着“多谢师兄”又悄悄往他手里放了一块糖。

　　糖很甜，也是真的很甜。

　　（三）

　　如果你去问任何一个人大魔头楚琊是缘何成魔的，所有人都会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是他修炼禁术，被天帝押负诛仙台时逃脱下界。至于什么禁术便不可知了，大概与你悄悄私话的人会说“一个魔头还能修炼什么禁术，那必定是使魔力大增，狂暴弑虐的魔道禁术”

　　可五百年过去了，就连当年战功赫赫的战神北衍帝君都因劫数与妖王同去，白玉京留下了重伤后清醒的顾向晚成了尊主，因他在天下大乱时联合十三峰除魔卫道，除魔有功，被天帝封为枢文仙君。

　　当年周山一战，白玉京尊主与魔头同归于尽，大弟子重伤，小弟子入魔在很长时间里成了仙界资谈。

　　至于楚琊入魔的原因，白玉京所有的长老都对顾向晚闭口不言，对外只言楚琊在周山一战后打击太重，为追求武学进境以至于走火入魔修炼禁术，害死了一城无辜百姓，天帝震怒，下令将楚琊送上诛仙台，楚琊趁守备不慎逃了出去，下界呼风唤雨，终成一代魔尊。

　　白玉宫同出的一对师兄弟，就这样一个成了天界新生的战神，一个成了地上为乱的魔尊。

　　“这不可不说是笑谈，枢文，如今楚琊已经越来越强，他手上沾了无数的性命与罪恶，此事交予你，知你心中有难，却也无人比你更适合这份差事。我要你——亲手杀了楚琊”天帝对座下垂首的顾向晚说道。

　　楚琊在下界有洛都为城，若想要想取了楚琊性命，正面强攻乃会伤及无辜性命，引发又一次仙魔大战，并非上策，而迂回之策，只有骗取楚琊的信任，等待他最为脆弱时一举击杀。可遍观三界，想取得楚琊信任，最为稳妥的方法便是由同门的师兄顾向晚假降。于是天帝布局，假造了顾向晚的仙侣，又出了这些假象，顺理成章的使顾向晚叛出仙界，投奔楚琊。

　　可没想到这些计策只因小小的联络符咒，便被楚琊一眼识破。

　　“你说本座这好师兄什么时候才会意识到此番上演的便是羊入虎口的戏码？”楚琊仍是笑吟吟的，转了转腕上的珠子“今晚本座便去与我那师兄叙叙旧”

　　（四）

　　八月十三夜，月近圆。

　　顾向晚院子里走进了两个近日来一直服饰他的侍女，端着精致菜肴和酒器摆满了一小桌。不久，院门处传来一个带着些许妖气的声音“向晚，你我二人许久未见，可与今日算是重逢了。”

　　酒过三巡，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两个人心里都藏了事，顾向晚深知自己酒量不好，但品着酒淡，想来度数不高。可这酒是有后劲的，楚琊又一个劲儿的劝他喝，不一会儿楚琊估摸着喝的差不多了，便让人撤了席，带着点酒意对顾向晚说“向晚，今夜你我二人尽兴，便早些歇着吧”顾向晚觉得自己方有一些醉意，却不深，便点点头回道“今夜你我师兄弟二人重逢此处，确实该像这样好好喝一顿酒，长生也早些歇着吧”顾向晚看着楚琊带着两个小侍女往院外走，觉得头有些晕，便也回房间合衣躺下了。

　　月明星稀，转过回廊后便停住的楚琊又折了回来。

　　房间里的顾向晚已经斜躺在床外侧，睡着了。楚琊哭笑不得的走过去，似是没想到他能醉到这个模样。见他躺的难受，楚琊便想把他移到床正中去。他略带小心地把顾向晚的鞋脱下来，俯身准备移他到床正中间去，顾向晚忽然睁了眼

　　“长生…”

　　“我在。”

　　顾向晚已然醉的不清醒了，以为是在梦里，他见着靠近的楚琊，便想问“长生，你…你缘何离我而去”

　　楚琊心里想着“将近三百年没见面了，你一见我竟就这一个问题吗”，没好气的拍了拍他的脸，说“不为什么，本座愿意”

　　顾向晚似是没有听清楚琊说的什么，只觉得酒醉的厉害，闷哼了一声。头上疼的厉害，便想寻个凉物降降温，于是在楚琊看来，顾向晚拽过自己的手轻轻蹭了一下，一脸的满足和舒适。

　　他望着顾向晚的脸，感觉三百年的时光好像凝固在他两个最后一别时。顾向晚依然是那个看顾了楚琊前半生的大师兄，每当师尊训斥他的时候，顾向晚便在他前面为他求情，那时他眼里好像只有这个顽劣不堪的小师弟。

　　楚琊俯身轻轻的理了理顾向晚额前的碎发，叹了口气：

　　“不为什么，本座自己甘愿。”

　　“心甘情愿。”

　　（五）

　　第二天顾向晚醒来的时候已经晌午了，旁边一个小侍女机灵的摆了醒酒汤给顾向晚解解酒，又端了一份粥来温上。

　　顾向晚的表情有点难看，他没想到自己会醉过去，主要是担心自己会在醉酒后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从小侍女那得知昨晚自己进屋后便歇下了之后，顾向晚的表情明显轻松了不少。

　　顾向晚暗戳戳的决定，以后再也不能乱喝酒了。

　　方才下着决心，楚琊便推门而入，笑盈盈的看着顾向晚问道“向晚，今日便随我去江南一带吧，我觉得咱们可以开始咱们的复仇大业了”

　　顾向晚不慌不忙的答应下来，内心无比忐忑。所以，当他坐在一艘游船上吃着人间的桂花酥，品着西湖龙井，赏了两个时辰的江南风光后，还是有些许的懵逼的。

　　“长生，我们来看什么？”

　　楚琊神神秘秘的嘘了一声，示意顾向晚小声，向顾向晚耳边靠近。顾向晚打起十二分精神，打算听听到底是什么毁天灭地的计划。于是只听见一个带着笑意的嗓音在耳边说道“本座近日听闻这西湖里有锦鲤成精，舞姿极美，本座想抓几条带回洛城园里养着，也当添个乐趣。”

　　“……”

　　纵顾向晚是个沉着的，闻言也不禁在心里想，你他妈是在逗我？但看着楚琊好像真的很认真的在找锦鲤精，又觉得无尽的懵逼，呆呆楞楞的顺手被楚琊拽过去一起找锦鲤精。

　　最后收获锦鲤精六条，西湖龙井三壶，桂花饼五块，完全凌乱的顾向晚一个，笑的风流招人的楚琊一个。

　　尤其是楚琊还笑眯眯的看着锦鲤精问“小锦鲤，愿意跟着本座回去吗”锦鲤精盯着楚琊的脸犯花痴，一边赏着美人一边痴痴的说“愿…愿意的”，语气之娇羞就差一句嘤嘤嘤了。

　　顾向晚完全挂机。

　　（六）

　　顾向晚时时刻刻都记得留在楚琊身边的目的是要杀了他。

　　武器有，白炼是师尊传给他的剑;

　　招法有，用师尊亲授剑术;

　　致命伤有，左胸第三根肋骨往下偏二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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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唯独缺乏一样——时机。

　　顾向晚经常被楚琊拉着去做各种奇奇怪怪的事：罗汉崖的百年难得一遇的栖桐花要开了，楚琊就拉着他去赏栖桐花;云雾山顶有大妖兽生了小幼崽却因与其他妖搏斗濒死，楚琊就拉着他去收养了一窝小妖兽——虽然顾向晚觉得和普通小狗没什么差别;洛城的妖市开始了，楚琊就拉着他去逛妖市，还在卖河灯的小摊上放了一盏河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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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向晚自己都怀疑是不是搞错了什么，魔尊都是这样的吗？正当顾向晚放弃警惕的时候，有一天他从锦鲤池前路过书房，听见里面传来的声音阴沉而凶狠

　　“本座要你去苍山卧底，可如今你却说弃暗投明？”

　　“何为暗，何为明？你为我魔尊麾下却如此行事，不忠不义的狗东西!本座今日便让你知道什么叫背叛的下场!”

　　顾向晚在门口听着咯吱声，那个卧底脖子被扭断了，楚琊云淡风轻的说“把他拖出去喂本座的海东青吧，脏了本座的手。”

　　顾向晚知道，他必须找时机，用白炼刺入楚琊左胸第三根肋骨下两寸的位置，一击毙命。

　　天界的神官们在催，天帝在等，过去死在楚琊手上千千万万条无辜的命在哭嚎。

　　他们在等一个杀了楚琊这个魔头的顾向晚。

　　（七）

　　楚琊兴冲冲的进了顾向晚的卧房，问道“师兄，今晚和我一起去参加北山君的喜宴吧”

　　顾向晚犹豫的回道“我去会不会扫他们的兴…”

　　楚琊一摆手，笑意写满了眼睛里“没事，北山君与我亲如兄弟，我带着你，没事的。”说罢催着小侍女往里送衣服“向晚快去换上衣服，喜宴需得穿的鲜亮才好看”

　　顾向晚被小侍女们打扮了一圈，还被浸了些熏香，整个人被香味沁的晕晕乎乎的。等到好不容易完工了，向镜子里一瞥：剑眉星目端的一身正气，柔顺的黑发被挑高扎起，配着白玉竖冠，又显出几分张扬。平日里的白衣换做红服，将他整个人都换的另一种气质，配一把折扇，眉目间的正气也柔成了风流。

　　楚琊平日里便一袭红衣，与顾向晚站一起，有小侍女打趣说：“尊上和仙君的衣服像一对呢”顾向晚闻言红了一张脸，楚琊却哈哈大笑，揽着顾向晚往北山去。

　　北山君是个虎妖，他与楚琊结缘于一次偶然，北山君被敌家围困，楚琊路过便顺手救了他。北山君远远的看见楚琊来了，便也笑着说“阿琊可算来了”接着便仔细打量了一番顾向晚“原来这便是阿琊常提到的师兄，今日一见确实惊才绝艳”楚琊笑着与他说了几句，北山君便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楚琊是魔尊，今日虽以好友身份出席喜宴，却也改不了上下尊卑，一杯一杯的酒向他俩个敬过来。顾向晚不敢多喝，几杯以后就稍微抿一些示意了，但楚琊今天好像特别高兴，一个劲的喝酒，喝到后来就看着顾向晚傻笑，笑一会儿又转过头去看北山君和他新过门的夫人。

　　等到了喜宴结束，楚琊基本上已经站不稳了，顾向晚便扶着楚琊去找自家马车。楚琊比顾向晚高半头，基本上整个身体都压在顾向晚身上，他就把头往顾向晚肩上靠，边笑着边说“向晚…向晚…”

　　顾向晚也被今晚的热闹气氛带动了，远处还是众妖的喧闹，怀里一个大猫黏在身上，他的语气里带了点自己察觉不到的柔情：“今晚见到北山君这么开心啊…”楚琊定定的看着他，眼神有些茫然，好像实在思考他刚才说了什么，过了两三秒又黏在顾向晚身上蹭蹭，喃喃道“开心…”

　　（八）

　　楚琊回洛城的时候还在醉，他醉的彻底，整个人黏在顾向晚身上不肯起来。顾向晚不知道怎么才能挪开他，唤了他的右护法卓九来才将两个人分开，好不容易把他送到了卧房。

　　楚琊醉的彻底，顾向晚怕他出什么意外，就扶着他的头让他侧躺在床上。楚琊身上酒味很沉，顾向晚刚打算去给他煮完醒酒汤，刚想离开就一把被楚琊抓住手腕拽到了怀里。

　　跟法力高低没有关系，这纯粹是意想不到。

　　楚琊从后面环着顾向晚，他身材颀长，长手长脚的将顾向晚紧紧的环在怀里，身后的人呼吸不稳，带着酒气的呼吸甚至蹭到顾向晚的耳廓，他就在身后环着他说：“夫人，好喜欢你，我喜欢你…”

　　楚琊已经醉的分不清是谁结婚了，顾向晚想，可能这些年他也很孤独，他身边也想有个像北山君夫人那样的女子陪他。顾向晚还是心疼他的小师弟的，因为他们一起相处，一起长大，后来楚琊叛出仙界，顾向晚的世界里便多了一层孤独。

　　可是留给顾向晚的时间不多了，左胸第三根肋骨下二寸，以白炼封符，血肉为媒，他即使是魔界之首，贵为魔尊，也不能再活命，甚至于魂飞魄散，无需拘魂。如今楚琊醉到无法辩驳，而他的白炼缩小后就藏在袖中。

　　所以楚琊的身体被白炼穿过的时候，顾向晚颤抖着闭着眼，可楚琊在这一刻睁开了眼，他又看了顾向晚最后一眼，似乎想把顾向晚刻在灵魂里，虽然他知道他的灵魂也不会存于轮回了。他的灵魂会碎成粉末，轻到消散于风。然后楚琊微微笑了一下，想着：“我这一生…死得其所”

　　我这一生，死得其所，得偿所愿。

　　顾向晚回天宫交差非常简单，魔界的残余在楚琊死后群龙无首，根本抵挡不住顾向晚。顾向晚心中悲痛，他没有赶尽杀绝，可一路上抵抗他的人也少之又少，他甚至回到卧房里饮尽了早上未喝完的残茶，又浑浑噩噩的想起来用发带给天帝传了“魔尊伏诛”的消息。

　　顾向晚回到白玉京，他已是白玉京的尊长，白玉宫有先训“尽诛宵小，除魔卫道”。顾向晚闭了闭眼睛，楚琊叛出天界，虽原因不明，可他残害千万生灵为真，入魔道称魔尊，当诛。

　　自此以后，世间无魔界之主楚琊，而他心里永远有一个小师弟，小师弟来白玉宫的第一年甚至学不会束发，他一点点的教养小师弟，小师弟眼睛里带着笑，手心一翻便塞给他一颗糖。

　　（九）

　　我是卓九，尊上最器重的就是我。我考虑了一下，可能是因为我话少，干活多。

　　有一天我刚轮值守城结束，尊上叫我来说：“过几天我们有一个贵客要来”说这话的时候尊上的表情很奇怪他带着点笑，笑着又想哭。尊上兀自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手里握着千万条人命，便是天罚来，我也不怕。”

　　我感觉情况很不对，我跪下对尊上说“尊上千秋百岁，万世长存”尊上摇了摇头，“卓九，你还记得之前我们讨论过的要把洛城分解转化的方案吗”

　　我很惊讶，三个月前尊上有一天忽然与我提了一个方案，关于洛城分解的方案。他说仙也好，魔也好，不知道在哪一天就会迎来天劫。

　　我问是尊上预知到天劫将至吗？

　　尊上沉默了一会儿，跟我说，“对，我的天劫将至。”

　　然后尊上等来了投诚的师兄，顾向晚。

　　尊上对顾向晚很好，顾向晚来的第一天，尊上跟我说，之前的方案我们开始启动吧。我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但是我话少不问，这是我这个孤儿能活到追随尊主的原因。

　　其实我想问尊上，其实天劫也有一半的几率扛过去，城里的居民与我们一心，我们不用主动破城应对天劫。

　　但尊上说开始，我就开始。

　　于是洛城的居民开始往北山君那里迁，洛城的守备也开始减弱，我跟那些负责守备的妖说，你们自由了，以后不用来守城了，但记得以后不要作恶。那些守城的妖都是好妖，罪大恶极的都被我们尊上斩了。

　　贵客来的第一天，尊上带他喝茶，聊天。

　　贵客来的第五天，尊上与他喝酒。

　　贵客来的第十七天，尊上带他去凡世抓锦鲤妖。

　　贵客来的第二十三天，尊上带他去参加北山君喜宴。

　　再后来这个故事其实结束了，但关于我的部分发生在贵客来的第五天后半夜;北山君的故事发生在贵客来的第二十三天。

　　我以番外的男主角，所以我要压轴。

　　先讲北山君，其实喜宴那天最后，北山君跟尊上单独谈过半个时辰。

　　北山君说：“你托付给我的我都安排好了，今晚很多来给你敬酒的人你应该都认识，我会照你的意思安排好。”

　　尊上说：“多谢”

　　北山君沉默了一会儿问：“一定要这样吗？”

　　尊上说：“死得其所，九死不悔”

　　北山君没有再说话，只是与尊上喝了一杯酒。

　　那天喜宴上尊上和顾仙君都一袭红衣，在花烛和喜堂的映衬下，尊上笑的比北山君开心。

　　我那时候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因为贵客来的第五天夜里，我恰好轮值回宫，尊上一个人坐在石亭里，跟我说：“卓九，来与我喝两杯酒。”

　　的是什么我向来话少，行动快，酒量也能陪着尊上过几轮，但比不上尊上，尊上千杯不醉。

　　“我有些话，如果不说，我想这辈子到死都会难受”

　　“里面睡的是我从小到大暗自思慕的爱人，我们师出同门，他十分爱护我。”

　　“可在周山一战中，他为了护我被妖王打中，几近魂飞魄散。我请求所有人救他一命，没有人能救。他伤的太严重了，就连我师尊，也只能是用仙法吊住他的性命。”

　　“他们都告诉我人各有命，让我想开。”

　　“可我不信，我在藏经阁发疯一样的翻，终于找到了一种禁术，可以聚魂。”

　　“我发现那种禁术可以救他，但那时候我根本不知道我召唤出来的是什么”

　　“它答应救向晚一命，但它会噬我的心，直到我失去神智”

　　“最初我压制不住这个邪物，每当我失去神智，便会大开杀戒”

　　“而我清醒之后想要弥补的时候，便建了洛城”

　　尊主喝了一口酒，又说道“我想着我爱他，但他待我只是师兄弟之亲厚，这些事太沉重，就不要让他知道了。我试的第一个邪法，便是对白玉宫的长老用了封口咒，成功了”

　　“不过我没想到最后是他来杀我，我在天宫有暗探，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我很开心，因为我已经三百年没见他了”

　　“过几日北山君大婚，我将赴死。他若动手，我便受着;他若不舍得，我便自尽”

　　“今后便死生不逢了”尊上最后看着远处的小窗笑了一下，说“卓九，先人有一首诗，我听洛城小儿唱过：天上白玉京，五楼十二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我如今一死，既喜又悲。我想这一死，可能是仙人不肯再与我结发了，故不得长生;而这一死，又应了向晚那虚无缥缈的小情人，又圆我一愿”

　　“我虽九死，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