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氏物语之末摘花传》万籁无因

37、旧梦之迷

　　自从那日与小枝在湖畔一袭谈话，东坂君便在心中时时刻刻想着若梅。他常常心不在焉，在睡梦中也回忆与她交往的往事。
　　终于，东坂君几番思量，又在卫将的劝说下，拜托小枝给若梅送信，有了回音。他让卫将将回信读与他听，听到若梅在信中写到她多年来经历的痛苦艰难之事，早已泪落湿衣。东坂君此时才后悔当时的决绝，导致他心爱的女子流落山野，过着清贫无靠的生活。
　　然而如今物是人非，东坂君已经娶了小姐，他与小姐毕竟夫妻一场，因此并没有去拜访若梅，只是在信中与她来往。

　　东坂君像从前对小姐那样，常常派人送给若梅丰厚的礼品和钱财，令若梅心生感激。若梅这个女子呢，从前地位尊贵之时，心气很高傲，如今流落山野，体会到尘世的艰辛，才终于后悔当时离开了东坂君。
　　她品貌仍然很优越，然而被那个官员抛弃后，自觉不配再与人结为夫妻，因此也安贫乐道，确实是个坚贞的女子。东坂君时刻思念她，想来是不无道理的。
　　那个童子卫将呢，曾经在梅林折梅，如今知道了主人有这段姻缘，自以为是己功，虽然觉得对不起小姐，但仍然联合小君为东坂君掩饰。

　　那个怀有不轨之心的源氏公子，此后常常微服拜访常陆王府，他与东坂君逐渐成为好友。公子才艺优越，爱好风雅，东坂君确有与他相似之处。
　　他仿效在佐藤君府中那样，在宴会后醉宿府中，然而每次都没有机会见到小姐。按理说，小姐作为常陆王府的女主人，应该出来侍候宴会的，不过她一向害羞腼腆，深恐哪里招待不好得罪了公子，影响东坂君的前程，因此宴会通常是命妇来主持。
　　常路王府远临京郊，景色美丽，庭中种植着珍贵的奇花异草，令公子颇为赞叹。他饮着侍女端上来的高脚酒杯，欣赏优美的歌舞声乐，觉得东坂君为人，也颇为风雅。

　　常陆王府庭中，花木茂盛，风景优美。公子在庭中想象小姐独坐闺房的芳姿，觉得无限神往。他喜爱小姐生的荻光和红叶荻两个孩子，觉得这两个孩子的容貌，真是好看。公子优雅高贵的身姿，和俊秀无双的容貌，也让府中上下感动不已。
　　世间大多数人，提起这位源氏公子，无不赞美称颂，就连圣上的声名也比不过他呢，更不用说当今圣上冷泉帝与公子有着血缘至亲的关系。这个人唯一的缺点，就是色情之心太重，致使世间的女子无不怨恨他吧！

　　公子疼爱的紫姬，亦是世间罕有的绝世佳人。她的身份高贵，是式部亲王流落在外的女儿，与公子的挚爱，冷泉帝的生母，藤壶皇后是姑侄关系。
　　自从冷泉帝即位后，藤壶皇后便剃发出家，公子从此再无接近她的机会，于是把爱情转到紫姬身上。“若草”元是指的紫姬吧！
　　紫姬一直无孕，被公子引为恨事。他情人众多，然而为他诞下子嗣的，只有已逝的原配夫人葵姬，和流放须磨时结识的明石姬。
　　葵姬诞下的夕雾，被养在左大臣府中，由外祖母亲历抚养，无论是相貌还是才能，都是当世无双的；至于明石姬诞下的小女儿呢，更是容貌出众，想来前途光明无比，被紫姬养在身旁。

　　公子疼爱荻光和红叶荻，因此常常来到常陆王府，府中诸人逐渐习以为常。一日，公子和命妇在宫中闲聊，一起来到常陆王府做客。
　　命妇呢，一直警惕公子对小姐的色情之心，她知道小姐容貌难看，公子见后一定会厌弃，然而她毕竟觉得小姐很可怜，不必要添上更多微评了，因此只在话中隐约提及。
　　小姐前半生生涯寂寞痛苦，遇到东坂君后才获得幸福，命妇非常同情小姐。

　　两人来到府中，东坂君并不在府里，于是命妇简单招待了公子一番。
　　公子觉得今晚月色明朗，庭中花木异常美观，便抱着荻光欣赏月景。命妇在一旁露出微笑，公子的容貌不逊于月色，他怀中的荻光也是清秀无比，两人的身姿容貌交相辉映，真是人间罕见的容貌!命妇见公子真心疼爱荻光，从此也不再阻挡公子来常陆府。

　　一日，东坂君并不在府中，源氏公子便带着唯光来到常陆王府。他最近时常去京郊，紫姬疑心这个人不知是否又有了新的情人，心中非常不满。她派身边的侍女给公子送去信，但中途终于作罢。
　　紫姬虽然独得公子爱重，但毕竟身份不是公子的正夫人。她与公子的爱情之深，超越世间寻常夫妻，但仍有无数哀怨之情。只因身为男子，公子可以四处留情，而做女子的，在世上处处被限制，哪里能要求自己的丈夫对自己一心一意呢？
　　紫姬常常痛恨公子的多情，公子觉得这个人吃醋的样子令人怜惜，但是并不因此改变自己的行径。

　　黄昏之际，公子一边欣赏美丽的田间景色，一边来到府中。此时府中命妇和东坂君都不在，大目于是禀告小姐，源氏公子前来拜访。
　　公子俊逸非凡的身姿，实在令人向往。府中仆从都觉得这个人是天神下凡呢，他们心中认为东坂君得了公子青睐，仕途可期，因此公子每次来访，他们都全力接待。
　　小姐心知公子身份高贵，怠慢不得。公子穿过廊道，来到小姐房前，他样子悠闲随意，完全看不出怀揣的情色之心。

　　小姐一面吩咐侍从准备宴饮，一面吩咐侍女们搬来典美的屏风，准备迎接公子。窗外清风送爽，隐隐可以听见山间的泉声。
　　小姐在房中慌乱整理一通，换上红底黄花的底衫，又命小君点上熏香，样子颇为狼狈。她年龄渐长，行事逐渐稳重，但毕竟面对的，是世间独一无二的源氏公子，因此颇为紧张。
　　等一切准备好后，公子隔着屏风坐在廊道，小姐坐在外室，身边是一群优秀出众的侍女。

　　公子率先说道：“我喜爱山间景色，尤其是京郊附近，花木繁茂，别有幽趣；这次突然拜访，东坂君适好不在府中，烦劳夫人接待我。”他话语合乎规矩，声音优美动听。
　　小姐心中若有隐忧，她虽是第一次与公子交谈，但总觉得与这个人曾经相识。公子是神仙般的人物，小姐一生之中，亦未尝有幸能与这种人物结识。她觉得非常奇异呢。
　　她稳住心神，答道：“您能来陋宅游玩，实在是我夫妻二人之幸。”她答话很简单，但声音和婉动听，令公子很欣赏。

　　外室的熏香弥漫在空气中，公子闻到这淡淡的清香，觉得与众不同，他问到：“我闻到这香气真是不凡，不知这香是何香呢？”
　　小姐听到公子的赞赏，有些害羞。她答道：“这是先父多年前得到的中国产的香，并不是何等珍品。”
　　公子想起小姐的父亲常陆亲王，说起来这个亲王还与他相识呢。亲王去世时公子年纪很小，不过也为这个人感到悲伤。他想起亲王弹的一手好琴，因此想知道小姐是否也精通此道。
　　公子道：“常陆亲王是一个弹七弦琴的名手呢，我听命妇说起过，夫人您得了亲王的真传，不知我是否有幸能一听？”

　　小姐觉得公子毕竟是外男，因此有些不情愿，但是小君已经将七弦琴取来了，小姐心知公子与东坂君的仕途息息相关，因此只好接过琴，弹了起来。
　　这些年，小姐寂寞无聊之时，往往依托弹琴思念已逝的双亲，因此琴艺进步非常迅速，不失为一个优秀的琴手。她弹奏欢快的曲调，和着淙淙的流水声，音色非常好听。
　　公子很惊喜，他原以为这个小姐并没有何等高超的技艺，如果有，那么佐藤君为何要抛弃她呢？他又想到命妇隐约说起这个人容貌不佳，因此很想见一见她的相貌。

　　小姐弹完曲子，便退到内室，她不想与公子再多做交谈。小姐总觉得公子有些熟悉，究竟是什么地方，她亦不知道。
　　侍从此时已经准备好宴会了，公子于是离开小姐房前，来到庭中欣赏歌舞。他心中一直想着小姐，觉得这个人行事妥帖，虽然有些害羞，但是并不轻浮，心中很满意。
　　他将小姐与近江姬对比，觉得小姐更有风度呢，他想象小姐弹奏七弦琴的芳姿，心中无限神往，只想立刻见到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