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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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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绾华拉着裴姵仔仔细细观察她一圈,目光最后定格在她脸上,神色复杂,看得裴姵直发毛,干笑道:
“小姐这是怎么了,跟没见过婢子似得。”
是好多年没见过这副模样了。盯着那张毫发无伤的脸,裴绾华感慨之余,心中波澜顿生。
重来一世,她或许真的能改变一些结局。
忽然唰地一声帘响,一翩翩佳公子优雅走进车厢,惊得裴绾华急急掩脸,便听得青年语气稀罕道:
“呦,咱们裴大小姐怎么哭了?”
这个语气实在太欠揍,裴绾华白眼回望,上下打量来人一番,嗤笑道:
“呵,我可没哭,倒是刚才不知道谁抱着我呜呜直哭,边哭还边说什么‘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哥哥可怎么跟爹娘交代啊’之类的话。”
“谁哭了?”
青年一双桃花眼危险地眯成狐狸眼,气息忽的危险起来。奈何裴绾华可不怕他,她淡定扫扫衣袖,冲着青年笑得嚣张。
“当然是咱们京城知名贵公子,裴乐裴大公子喽。”
车厢内诡异的安静下来,裴姵左右看眼两位主子,识趣退下。
这番动静让裴绾华抬抬眼,见裴乐耳根微红衬得愈发面冠如玉,不由多看两眼,心下唯有她知晓的怒气也渐渐熄下,噗嗤一笑,她让出身边座位。
“请坐吧,我的好哥哥。”
裴乐默默坐下,知晓窘态全然被自家妹妹看了去,可他始终直视着裴绾华,目光其中种种后怕让裴绾华暗叹一声,她斟好一杯温茶递过去。
“我好好在这坐着呢,想那些没发生的做什么。”
微微冒着水汽的茶盏让裴乐充血发涩的眼周舒展一瞬,他抿了一口茶水,让那些纷乱崩溃的情绪安静下来,他懒散靠进松软背枕。
“说起来,你那救命恩人是何身份?”
“平民罢了。”
裴乐闻言轻笑,他耷拉着眼皮,自然而然透出些狐狸的精光。“糊弄谁呢?平民会告诉我将山匪分开关押避免套供?”他摸着下巴继续道:“还有,平民能带伤把十几个军士打倒?”
他们兄妹相见时总要打闹一番,却被秦翕误会,直接打倒了一个护卫队。
裴绾华注意点却不在这,她直起身惊讶道:
“他受伤了?伤势如何?”
说话间她就要起身去看,又被裴乐拉着坐回去。
“你急什么?随行大夫处理过了,”裴乐回想起秦翕狰狞伤口,不免啧啧赞叹,“他伤口揭开的时候,那肉都烂了大半,亏他能忍住,大夫说,但凡再迟一天,这条腿就算能救回来,也注定是个跛子。”
裴绾华喃喃道:“跛子……”
前世,她是第二天才遇到秦翕,之后秦翕照顾了她两天,待裴乐找过来时,他不告而别,其间的时间,早已误了治腿的良机。
裴绾华失神之际,马车猛然一滞,身子没防备地朝前扑去,被裴乐伸手拦住,她下意识皱起眉来。
“京城官道规划得当,怎会停滞?”
裴乐早已挑帘望去,待看清前方情景,嘴边浮起一抹冷笑。
“工部千算万算,算不到这勋贵人家,一人能抵百人队。”
前方百步处,一名白衣青年被数十家丁簇拥,正大笑地指着面前狼狈倒地的一名中年男子,那中年男子欲哭无泪地看着身边散落一地的菜蔬,还得急忙下跪,朝着白衣青年连连叩头。
裴绾华看得直皱眉,“此人是谁?竟敢当街欺压百姓,目无王法。”
“他的名字污你耳朵不必知道,只记得他爹是吕满就行。”
又是个讨人厌的名字,裴绾华纤眉紧蹙,眼瞧着那白衣青年的鞭子高高举起,她推推身边的裴乐。
“不论如何,哥哥先把这事解决了。”
妹妹发话,裴乐只得听命,他揉揉鼻子,正端出沉稳淡然的模样时,已经有人大步上前接住了那蓄力已久的一鞭。
一阵惊声响起,裴绾华静静瞧着那人身影,即便身着破旧短打,甚至还有些狼狈的拄着拐杖,仍盖不住他高大身形与峥嵘气概,身处数十人包围仍不露怯色,任谁看了都会认为他能有一番成就。
这样的男人,前世竟因为她,成了跛子吗?
裴绾华怔怔看了一息,眼见那白衣青年恼羞成怒说了什么,再次高举鞭子时,她止住裴乐的动作,理理衣衫,拿起车壁上的帷帽随意戴上,踏出车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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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裴绾华一行人外,京城最热闹的酒楼之上,也有一行人关注着楼下。
“此人慨然出手,意气可嘉,奈何目光短浅,竟敢惹吕大人的人。”
“我挺欣赏,等吕公子撒完了气,我保他一命。”
几位衣着华贵的青年或坐或立,竟是把楼下景象当做一场好戏般高高在上的谈论着。
一位身着紫衣的年轻公子坐在主位,摇着一柄玉质折扇,先是面带赞赏地记住了出手男子的面容,随即看着那横凶的白衣青年面露思索之色。
“本王记得,吕满未有子侄?”
他身后侍立之人尚未回话,桌上已经有人殷勤回道:
“回小王爷,此人是吕大人的远侄吕鸥印,前几日,已经被吕大人正式收为嗣子。”
紫衣公子闻言噗嗤一笑,用折扇遮住自己嘲讽笑意后,他悠悠道:
“本王还想着这吕大人净身入宫,身前竟没能留下个一子半侄的,谁承想竟让他从十八竿打不着的亲戚里,真的找到个亲儿子,可喜可贺啊,你们说,是不是啊哈哈。”
这话正点到众人心中,奈何并未有敢于吕满争锋的能力,又不敢拂了这位正经王爷的面子,只得干笑应和。
先前回答的那人眼珠一转,觉着这是个表忠心的好时机,鄙视地看了桌上一圈不敢发生之人,他做出谨慎模样。
“王爷莫要小看,这位吕公子定为嗣子之时,便与户部尚书卫家六小姐定了亲。”
紫衣公子眉头一皱,“卫家六小姐?卫贵妃的妹妹?”
“正是,这位卫贵妃如今可是陛下后宫的大红人,先皇后逝去多年,陛下至今未立新后,这位卫贵妃如今执掌六宫之印,风头无两啊,正是卫贵妃的缘故,卫大人这才能坐上户部尚书的位置。”
“如今吕大人与卫家结亲,强强联合,王爷还需言行谨慎。”
那紫衣公子听了半晌,忽的冷笑一声。
“不过是两条我皇家的狗,都是皇兄用来掣肘那群——”
“小王爷言之有理!”
门外一声郎朗清喝,包厢门被砰的打开,也有数位锦袍公子站在门外,如果不是管事一脸为难隐忍,加上包厢内的人瞬间如临大敌的模样,倒像是两方好友会面。
为首一人衣着素雅,可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名头,腰间玉佩发上顶冠,无一是凡品,他嘴角笑意隐约,只是眼中傲慢掩藏的不好,不然也有几分清风霁月之色。
“不过是两条狗而已,除了咬人,还真指望能掣肘什么?”
方才坐在主位的紫衣青年闻言额间冒汗,只能暗暗握拳沉默不语,那殷勤之人看着自己拥护的小王爷不出声,还以为是自持身份,如今正是自己出面的时候,他深吸一气刚准备出声,便被门外公子的侍卫死死捂住口鼻,迅速拖了出去。
“这人我看着就讨厌,想来管教不当,我替王爷教训教训。”
紫衣青年看着,额间青筋暴起,最后却眼睁睁看着那人被拖出去发生,他咬牙道:
“赵弘光,你不要欺人太甚!”
门外青年被直呼起名,温润面具彻底收起来,“这怎么能叫欺负呢?既然如此。”赵弘光侧身让出身边,神色张狂道:“就请王爷让出包厢吧。”
紫衣男子噌的站起身,眼中恨意萦然,可想到双方情况,他哀色盖过怒气,默默朝门口走去,只是在与赵弘光擦肩而过时,低语一句。
“听闻贵府想插手兵部,却被裴相驳回,而这酒楼,是裴相产业。”
言外之意就是,赵家奈何不了裴易,只能来他的产业闹事。
等赵弘光反应过来时,紫衣男子早已不见身影,不过他到底也不能对皇家人做什么,只得心中暗气,包厢关上后,他瞬间摔了手上玉佩。
“裴易老贼!”
他身边的好友们自然也听到那句话,一人笑着朝他推过茶盏。
“赵兄消气,小事而已,他能挡住一次十次,难不成能挡住成百上千次不成?”
赵弘光接过茶盏抿了一口,摇头道:“我就是奇怪,我们赵沈纪裴四大世族同气连枝,谁承想裴家中途自甘堕落退居一方也就罢了,甚至还出现裴易这么个人,居然带头反对士族,替皇家办事。”
众人闻言也啧啧称奇,然后见赵弘光对方才劝慰他的人继续道:
“沈兄,如今我们加上纪家,盘踞京城左右朝局多少年,也被裴易捅过刀子,至今仍是一大障碍,即便是我也不得不承认,此等人才,本该是我们世族的最大智囊才是。”
被称为沈兄的男子摇头苦笑,“裴家行事一向怪诞,出个更加离经叛道的不足为奇,只是想让裴易回头,却是不大可能。”
他做出回忆之色,神色渐深。
“当年皇帝与裴易设计围剿世家,裴家反捅最深,甚至想过要皇帝的命,而先皇后身为裴家人,却为皇帝挡下来自裴家的暗杀,裴相与先皇后一胎同胞姐弟情深,至此彻底叛出裴家,至今尚无缓和,如今朝堂之上,除了裴易,再无第二个姓裴之人。”
赵弘光闻言不以为然,他轻视道:“死个女儿不过小事,权力纷争,哪次不流血,偏偏他们家,就真的让一个人,搞得退居一方,守着他们吴越当起地头蛇,可真要说裴家不成器,偏偏有这么个裴易。”
裴家到底也是世族,言辞不便太过,那沈兄闻言轻轻一笑,语气一转。
“赵兄莫要小看女儿,我等今日来此,难道真是来逞一时之气?”
他们自持身份,当然不做这掉价之事,只是想起今日前来之事,赵弘光猛咳一声,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只好瞪一眼好友,侧头不语,而众人也终于想起今日目的,气氛热闹起来。
“说起来,裴相家那位千金,也有两年未进京了。”
不知怎的,方才对裴易极尽贬嘲的众人,开始尊称裴相来。
有一人近段时间才混入世族圈,不由疑惑发问。
“裴家哪位?”
“嘿瞧你问的,裴相家正儿八经的嫡女,只有一位,只是不常在京中。”
那人更加疑惑起来,“裴家小姐爱参加诗会是出了名的,月月都有诗词传出,怎地又不在京城?”
“你说的是她啊,”回答的人恍然大悟,随即啼笑皆非,“你说的那个那位姓殷不姓裴,她是为排解裴夫人爱女心痛而领养在膝下的义女,算什么裴家小姐。”
“裴家千金常年在吴越老家和京城两地来回,那边被裴家老太太亲自教养,这边让裴相奉若珍宝,年年吴越避寒,京城避暑,每年这个时节前后就会进京,那个时候啊……”
那人说到此处,靠在椅背上喟叹道:
“我等世族子弟不晓年历,只见落雪知冬、枯叶知秋、蝉鸣知夏——”
他拉长余音,顺利的将众人视线牵引过来后,他才道出下文。
“绾华知春啊!”
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谁不知道,被裴相捧在手心的明珠,闺名正是绾华二字。
顿时一阵大笑声响起。
那沈兄摇着折扇,微笑摇头,“太过轻薄了些,阿珩听见,又要生气。”话虽如此,他神色颇为不以为然。
赵弘光正抚掌大笑,闻言轻嘲道:“就他正经将裴家小姐放在心上,也不想想,他纪家也是世族之一,互为政敌,怎么可能结两姓之好。”
“或许他并非不知,只是——”沈兄欲言又止,最后摇头微笑。
正当场面有些凝滞时,远处一阵铜锣声响起,一名身着京兆尹官服的男子敲着锣远远跑来,嘴里还大呼着,“有大型车队行进,按律清道,闲人速速让开!”
这个时节的大型车队?难道是——不提楼下忽然消声的闹剧,酒楼上一行人的目光已然落在城门方向。
似有人纵马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