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神明不当也罢》折木津

13、间隙初显

　　坑顶的蛛网锁链上散发着层层青幽幽的光芒，光芒中隐约有人影显现，随着一句低声的咒骂，人影逐渐清晰，从蛛网锁链降落在圆台之上的，正是青衣鬼卿伏。

　　却见他惨白的面色有些涨红，在对上斗危的目光时，瞬间怒目圆睁，头发仿佛也因怒气升腾而舞动起来。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斗危，你这张嘴真该割了下油锅。”

　　斗危笑了笑：“实话实说而已，这就听不下去了？”

　　又是这般剑拔弩张，昔梧不免想起当初在鬼市被卿伏拦下时，二人的对话便是火药味十足，她朝乌空啼看去，问道：“他们二人以前可是有过恩怨？两次见面似乎都不怎么平静。”

　　乌空啼道：“以前的恩怨我不清楚，如今这梁子可是结大了，将您劫走，还困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再不做点什么，这妖派仙们干脆直接关门好了。”

　　昔梧：“……话虽如此，如今喊卿伏出来，难道指望他能放我们出去吗？”

　　乌空啼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且先看看斗危如何做吧。”

　　却见斗危道：“卿伏，你扪心自问，我方才说的每句话每个字，哪个是瞎编杜撰的？不都是你的真实经历吗？”

　　“你！简直是一派胡言！”卿伏冷眉倒竖，气急败坏道，“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在这污蔑我的名声！”

　　昔梧问道：“卿伏的反应是不是太过了？”

　　几次见卿伏都是文雅的书生模样，仿佛面对任何事都能够泰然处之，如今竟会因斗危几句故意挑衅的话气急败坏，这实在是……

　　十分反常。

　　乌空啼见二人尚在争执，干脆找了个地方坐下：“是人是鬼都有见不得人的往事，他被戳到痛处，自然是气急败坏的。”

　　昔梧一听，瞬间来了兴致，也一同坐了过去，好奇道：“什么往事？可否与我说说？”

　　乌空啼缓缓道：“说起卿伏，他身材面貌挑不出丝毫毛病，但他为人做鬼时都做了不少龌蹉肮脏事，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他做了鬼派的掌门，那些往事自然是不允许出现的。知晓他过往的人，全都被他杀了。”

　　昔梧：“那斗危知道他的那些事，怎么还？……”

　　乌空啼道：“斗危知道什么了？他屁都不知道。不过是知晓卿伏有过龌蹉往事，具体是什么，我与他一概不知。”

　　正说着，他突然看见剩余两个相对的岩洞也各自出现了一个人影，一个高挑一个矮小，待人影暴露在光亮下，他眉头紧皱，却还是继续说道：“但是窃安与岐黄的痛处我也是略知一二的。”

　　那两个出现在相对岩洞的正是窃安与岐黄。

　　乌空啼指着二人，小声道：“窃安最讨厌别人评判她的外貌，她讨厌所有比她美的人，不分男女；岐黄最讨厌别人低着头看他，或者说他讨厌所有高个子的人，二人曾因此一拍即合，合伙残.杀.了一些高个子美人。”

　　昔梧：“……”

　　“哎哟，这还真是热闹啊，”窃安倚靠着洞壁，似笑非笑地数着祭坛边的几人，“四、五、六……七，居然有七个人。”

　　卿伏见他们二人突然出现，难免有些不快：“谁允许你们过来的？”

　　岐黄嘻嘻笑道：“还不是你们太吵，我和赤袍魔不放心，就过来看看了。”

　　“有我在一切顺利，”卿伏按了按眉心，道，“你们赶紧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窃安不乐意了：“我们为何要回去？难得咱们四人再次齐聚一堂，这当然得坐下来好好说上几句话，你说是吧，斗危大人？”

　　斗危面无表情地回道：“要不是你们三个劫走神明大人，我才不想看到你们。”

　　窃安面色一僵，继续笑道：“斗危大人真是爱开玩笑，我们三人不过是请昔梧姑娘来做做客而已，哪像您说的什么劫走呢？”

　　“事到如今，也没有欺瞒的必要了吧？”斗危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遂指着卿伏道，“青衣鬼，上次在鬼市我已经说过这事与你无关，你是听不懂人话非要插手吗？”

　　“与我无关？”

　　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卿伏竟然掩嘴发出了几声尖锐的笑声，回荡在天坑里，好不刺耳。

　　“你该不会还被宁掌门蒙在鼓里吧？你难道不知道他曾与我们三人商量过如何处置那位神明大人吗？”

　　斗危闻言，眉头紧皱：“你此话何意？”

　　“唉……看来是真不知道啊，”卿伏说着看向窃安与岐黄，“正好二位在此，不妨将一切原委告知一直被蒙在鼓里的斗危？”

　　窃安同样娇笑出声，随即摆出一副慵懒淡漠的表情，学着宁久微的腔调说道：“就算她真正苏醒成为神明，凭她一人势单力薄，届时也不再是由她制衡我们，而是由我们操纵她……对我来说，她不过是襁褓中的婴儿，凡事都需要我来领导安排罢了。”

　　熟悉的腔调，陌生的话语，从窃安的嘴里说出来，满满都是讽刺。

　　先前还气势汹汹的斗危，也瞬间没声了。

　　看着斗危的背影，昔梧一时五味杂陈。那些话，当真会是宁久微说的么？

　　一开始是他强行给她安了个神明的名号，之后待她客客气气，仿佛真将她奉为神明，若窃安所言是真，那么这些日子以来宁久微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以后将她当做傀儡神明一般操控而做准备吗？

　　那种无法摆脱的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昔梧缓缓站起来，朝斗危走去：“斗危……”

　　她才走一步，便被乌空啼拉住：“斗危与他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你不必在意。”

　　“但是……”看着一言不发的斗危，昔梧道，“妖派终究是由宁久微掌控的不是吗？”

　　就连斗危也是身陷囹圄，只有在黑夜才能出来，说到底，他的身心自由，其实也掌握在宁久微的手里。

　　乌空啼有些慌乱，他斟酌着语言想向她解释：“不，神明大人，斗危他——”

　　“乌空啼！”

　　话未说完，斗危突然大喊一声，随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朝悬空的圆台跳了过去。

　　也正是在斗危起跳的瞬间，乌空啼迅速反应，他抓起地上的石子，朝圆台下方奋力一抛。

　　血潭也随即产生漩涡，冒出了十几道黑影，其中一道黑影便是冲着斗危去的，眼见黑影即将咬住斗危的脚尖，乌空啼目光一凛，再次抛出几颗石头。

　　几颗石头被精准抛在斗危脚尖下，黑影抓住石头便迅速缩回血潭中，紧接着又有一道黑影冒出直冲斗危。

　　但是它抓了个空，斗危已经率先落脚在圆台，然后他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直逼圆台中央的卿伏。

　　“斗危你——唔！”

　　没人率先反应过来，就连卿伏也是尚在方才击溃斗危心理防线的小窃喜中，他只看到一道黑影朝自己所在疾掠而来，等他意识到危险想出手做点什么时，一切都晚了。

　　天旋地转。

　　脖子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钳住，几乎同时他感到脊柱与地面的撞击，只有轻微的碎裂声，但随即而来的却是铺天盖地的剧痛。

　　斗危用膝盖猛地抵在他的胸腹，他瞬间感到鼻腔鲜血蜂拥，猝然吐出大口鲜血，激烈的痛楚刺激到他迅速反应。

　　卿伏立即抬手结印，然而斗危却比他更加迅速，一脚踩住他的左手，他尚未来得及发出惨叫，同样想施法的右手也被斗危一拳击碎了手骨。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给你一点教训，你当真以为我不如宁久微吗？”

　　斗危声音不大，却盖过了卿伏的惨叫，一字一句地回荡在天坑里。

　　“他想做的事与我无关，”看着卿伏惊恐的目光，他露出一个看似温和的笑，“但我想做的事，他也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