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桑花开》久狸儿

6、第六章

　　桑在老夫人院里呆了个把时辰，老夫人说稍感疲倦，要睡个回笼觉，打发陌桑回自个院里，陌桑求之不得。告退出来，陌桑和春儿进了大少爷陌洵的院里。
　　大小姐清醒的事，下人们早传了个遍。黎嬷嬷自然也是明了，但没想到大小姐这么快就来看大少爷，有些手忙脚乱。陌桑在黎嬷嬷的带领下进了院子，除了走道上尚可下脚，一院的杂乱。院子里长满了杂草，靠院墙边上，堆着枯树枝。几颗果树没有修剪，朝天长得老高，不过花朵还算茂盛，一院子的花香。房子前倒有片很大的空地，参差不齐地放着些盆啊篮子类的东西，几个凳子脚下，是一地的瓜子壳和果核。
　　陌桑的眼色斜睨了一眼黎嬷嬷，这个老仆只感觉一股凉气直面而来，腿都有些发抖了。这个小丫头才十四五岁，痴傻了这么多年，怎么会有这么锋利的眼神？为了掩饰尴尬，黎嬷嬷出声朝里叫道，环儿，环儿，大小姐来了。里面走出个十六七岁的丫头，粉色衣衫，头上还插着黄色小珠花，嘴里还漫不经心地说着，来了，喊什么。见了大少姐，这丫头只是随意地欠了欠身，眼睛看着陌桑说了声，大小姐安。
　　陌桑只一眼便看出，这丫头应该是有主了。不过，这丫头到了这个年龄，如果主家不许配，也到了可以放出去的年龄了。里间传出一阵急促的咳嗽，陌桑忙抬脚进去。
　　床上躺着个少年，面黄肌瘦，脸颊凹陷，正咳嗽得上气不接下气，呼吸困难，喉中咻咻作响。这就是原主的兄长陌洵，陌家的嫡长子，陌桑心里轻叹了声，走到床边坐下。
　　陌洵缓过气来，擦着嘴角，看了眼陌桑，眼珠放大，手指着陌桑，你，你是，桑儿？说完，陌洵又忍不住地一阵咳嗽。陌桑回眼瞪了一眼黎嬷嬷，这个老东西才忙上前替陌洵在后背上拍了几下。见陌洵缓和了些，陌桑才开口，大哥，我是桑儿。说完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小瓶，让环儿站近了些，让陌洵张嘴往他喉咙处喷了点水剂。这是前几天她用曼陀罗花汁加热取的蒸汽凝结水。陌桑看着环儿，看清楚了？环儿疑惑地点了下头，又看向大少爷。
　　陌洵润了下喉咙，的确舒适很多，咳嗽感暂时也消失了。他满腹疑问地看向自己妹妹，桑儿，你，你？陌桑伸手握住大哥放在被子上的手，另一只手安慰地拍了拍大哥的手背，出声道，大哥，桑儿没事了。这是一个郎中给我的，可以暂时控制你的咳嗽。咳嗽时就让环儿给你喷一点。郎中也说了，咳嗽时不能闻花粉，黎嬷嬷，你去给二管事说说，让他叫人把院子里开花的树全砍了。说完，冲春儿使了个眼色，春儿从怀里掏出几个碎银子，出声道，黎嬷嬷，环儿姐姐，这些银子是我们家小姐的一点打赏你们的。二人从未见过如此重的打赏，连连谢过，想不到，大小姐一出手就是她们几个月的份例，看来是在老爷面前得势了，今后可得小心侍侯大少爷。
　　陌桑回了桃园居，刚才偷偷的探了下大哥的脉，看来大哥除了哮喘，体虚，筋脉也有些淤堵，这也许跟长期卧床有关系。看来得尽快配一些药剂，再配以针炙是最好。这真是个物质匮乏的年代，陌桑不由得抚额。正在感叹间，忽听春儿惊喜地声音，大小姐，你快出来，李嬷嬷回来了。陌桑刚出得里间，只见一个身着半旧衣衫，头发一丝不乱的中年妇人走到自己跟前，眼泪婆娑，咚地一声跪了下来，哽咽地说，老奴给大小姐请安。陌桑明了，这应该就是原主的奶嬷嬷，忙上前扶起。嬷嬷，这些年辛苦你了。李嬷嬷泣不成声，老奴不辛苦，只要大小姐没事，让老奴死也愿意。春儿忙帮着上前扶起李嬷嬷，一时三人都有些心酸。
　　李嬷嬷的住处很快收拾妥当，陌桑让春儿去院里看着，将李嬷嬷带到里间。两人坐下后，陌桑出声道，嬷嬷，我现在对你说的一些话，你或许不能理解和接受，你只需听着就可，李嬷嬷点点头。陌桑继续道，五岁那年从假山上摔下来后，我便一直意识模糊。到了晚上，便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爷爷进入我的梦里，教我认识草药，辨别病症，如何用药。刚开始只以为是梦，直到我清醒，才知道一切是事实。托大山哥寄卖的养颜膏，就是我按照老爷爷的方子配的。李嬷嬷这个年岁的人，对鬼神之事一向敬畏，轻易便被陌桑说服。
　　陌桑见李嬷嬷接受了，缓了口气，这件事，我们只能埋在心底，不然会被外人当怪物处死。现在兄长的病我有把握医治，只是不方便出手，必须要有助力才行。今天我看环儿那丫头不是个省事的，黎嬷嬷也是个把不住门的，得尽快想办法。
　　李嬷嬷沉思了一下，突然出口，大小姐不是还有外祖家吗？外祖家？陌桑出口道，外祖家多年没往来了吧？有我可以依赖的人吗？李嬷嬷叹了口气道，夫人在世时，深得老爷喜欢，夫人还有两个兄长，关系也一只很好，只是夫人死后，两家大闹了一场，后来大小姐你摔伤后，两家闹得更僵了，至此才没有往来了。如果大小姐愿意，奴婢可以托人打听。陌桑听后大喜。
　　陌桑根据今天陌洵的脉相开了一张方子，茯苓玖钱，黄芩玖钱，陈皮半夏各陆钱，白果100粒，党参伍钱......写了满满一张纸，约三十来种。陌桑将方子一分为二，让李嬷嬷想办法让大山哥去几个药铺采购，尽量齐全。好在这个时代的中药名称和21世纪差不多，也省了陌桑不少事。看着大小姐利落地写下处方，李嬷嬷对大小姐梦里的神仙更回深信不疑了，她在心里念了声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几天后，陌雨的病稍有好转，只是夜里仍然频频梦魇惊叫，只有常青莲在身边才可以安抚得了。没办法，常青莲只得暂时住到了陌雨的清水园。
　　这天，春儿装做无意，碰到了二小姐院里的桃儿。桃儿脸上还有被掌掴的痕迹，看来又是被二小姐打骂了。春儿叫了声桃儿姐姐，上前说道，桃儿姐姐这是咋了？怎么脸色这么差？这几个糖果儿给姐姐吃。桃儿有些尴尬，以前被她无视的丫头，现在每天都笑咪咪的，那个傻子大小姐清醒后，对春儿好得让所有奴婢羡慕。春儿将糖果塞到桃儿手里，桃儿姐姐别跟我客气了，我们这些做下人的，难免会让主子出气。我们家小姐贪嘴，这些糖啊果儿的，多的是。只要桃儿姐姐不嫌弃，尽管上我那里拿。桃儿听了，露出一脸的羡慕。
　　春儿见四下无人，将桃儿拉到了一颗树后，问道，你家小姐还梦魇吧？桃儿苦着脸点了下头。春儿道，我家小姐生病时经常梦魇，有时半夜吓醒。后来奶妈李嬷嬷给了个方子，说是从宫中偷偷出来的，一吃就好呢。桃儿不信，真有这么神奇？春儿猛点头，我家小姐这些年经常用，百试不爽。桃儿犹豫了，二小姐跟前，哪有我们做奴婢说话的份？再说，二小姐和夫人肯定也不会信。
　　春儿也不气馁，桃儿姐姐，平时没少受夏儿姐姐的气吧？桃儿脸色一暗，没坑声，同是婢女，夏儿嘴甜狐媚，仗着在二小姐面前得脸，对她一直冷嘲热讽，总是给她气受。春儿将桃儿的表情看在眼里，怂恿道，只要把这药二小姐用了，从今后你就可以在主子面前得势了。夏儿得远远靠边，只有你给她气受的份了。你就说是你老家常用的方子，从没失灵过。夫人都急得焦头烂额了，肯定愿意一试。你我都是苦命的人，我还骗你不成？春儿见时机差不多了，将一个小纸包塞到桃儿手里，姐姐，这个你自己看着办吧。反正机会是给你了。
　　桃儿回到清水园，心里几经斗争，最后决定一搏。她刚进园里，二小姐一杯茶水泼了过来，你个践蹄子，让你去拿点丝线，你到现在才回来，跑哪里鬼混去了？常青莲见女儿说话如此粗俗，心有不悦，低喝了一声雨儿。桃儿一下子坚定了决心，几步向前跪下，夫人，二小姐，奴婢这几天见二小姐一直梦魇，也是心急如焚。奴婢乡下贫穷，生病梦魇时吃不起药，都是用的土方子。奴婢托人从乡下弄来了方子，如果夫人小姐愿意，可以一试。说完，桃儿取出纸包，打开，取了点粉末，放进嘴里，和水吞下。桃儿是一向懦弱的丫头，突然如此坚决，倒让常青莲和陌雨刮目相看。
　　一早，桃儿将洗漱用水端进里间，上前将鞋子递到二小姐脚边，起身正欲去拧盆里的布巾，坐在床边的常青莲淡淡看了眼站在一边未动的夏儿，出声道，以后这些琐碎杂事，就由你来做吧。桃儿以后只需跟着二小姐出入即可。夏儿不明所以，愣在当地。常青莲加大了音量，怎么？你耳朵聋了？反应过来的夏儿忙上前我侍侯。桃儿有些手足无措，只见夫人身边的张嬷嬷取出个大银裸子，走过来放在桃儿手中，道，你昨天那土方子很好，二小姐一夜好眠，今天脸色也好，精神头也足了。这是夫人赏你的，今天夫人准你休息一天，买点东西回去看看你的爹娘。桃儿喜极而泣。
　　陌桑这天给祖母请过安后，同春儿又来了大哥园里.意外地，，大哥由环儿半扶着，在院里散步，脸色微红.看来，这几日陌桑亲自侍侯丸药，颇见成效.熬汤药目标太大，于是陌桑将中药熬浓后，加了少许面粉和蜂密，制成药丸，每日两次亲自喂大哥服下.做这件事，陌桑都背着黎嬷嬷和环儿.这两个人不用细查都知道，人在曹营心在汉，她也无意笼络争取.
　　陌洵的双腿逐渐有了些力气，在院里走了好几圈，正感觉背心略有汗意，见陌桑和春儿进来，忙同她们一起回了屋.春儿掏出几颗碎银子，招呼道，黎嬷嬷，大小姐今天就在大少爷院里吃午饭，你去门房那里让他们帮忙采购点肉菜.黎嬷嬷心下欢喜，大少爷院里一直没有余钱，小厨房很久没开火了，大厨房给他们院里的饭食寡淡少味，她早就吃腻了，要不是有夫人平时私下里给她些打赏，她的胃早就呕清水了.
　　春儿又转向环儿，环儿姐姐也去忙吧，让大小姐和大小爷单独说会话.环儿无奈，只得离开.春儿从茶几上倒过一杯水，递给大小姐，然后走向门口.正站在门后想偷听的环儿吓了一跳，神色慌张地走开.春儿露出鄙夷的一笑.昨天环儿上夫人那告之大少爷状况后，夫人非常不悦，让她详细听听陌洵和陌桑平时都说些什么，吃些什么.陌桑莫名的清醒，让她深感不安，现在陌桑还插手了陌洵的院子，这让她感觉到一丝诡异.环儿有些不甘心，奈何春儿站在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让她无计可施.
　　陌桑将药丸递给大哥服下，见大哥端水的手微微有些暗紫，出声问道，大哥的手怎么回事陌洵晃了下手，笑着看向妹妹，没事，可能是大哥活动少了.这两年一直是这样.陌桑想，或许是筋脉淤塞的原因吧.看来得尽快想法针灸才好.
　　吃过中饭后回了桃园居，陌桑直接回了里间，找来纸笔，绘出两种长度的银针，详细备注了细节和要求，交给了李嬷嬷，春儿又递上些银两.这朝代的人，没见过针灸，自然没见过银针，肯定得付一些订金才肯做.天暗了时，李嬷嬷才接到儿子传来的消息，找到了一个有能力做这个精细活的工匠，但是要价很高，付了五两订金，三日后去取时需再付十两.陌桑听完后高兴中掺杂着担忧.这年代都是纯手工，还不知能否达到自己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