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娇女》简非离

24、牧羊女

　　姜明仪看得牙酸，索性不看了，“大哥，三哥，这里无趣得紧，我也不想打马球了，想去附近的报恩寺走走。”

　　报恩寺离此地不远，骑马一刻钟便到，再加上金城铜墙铁壁，离乌戎和梁国边境远，不用担心敌袭或者走丢，姜洵便道：“早去早回。”

　　言罢，姜明伊便飞快离开。

　　林献也起身道：“既然如此，我便陪五姑娘走走吧。听说报恩寺灵验，也想去试上一试。”

　　姜洵有些意外，不过也由他去了。

　　两人一前一后踏进报恩寺的大门，只见警钟悠扬，香烟袅袅，即便在初冬时节，寺里仍然古韵悠长。姜明仪第二次来，已是轻车熟路，她买了香烛，在寺庙前的大香炉里点燃插好，便进殿去拜佛参观。

　　姜明仪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拜了三拜，很快觉察到身边有人跪了下来，也学着他跪拜祈求。

　　“林大哥也信佛？”姜明仪认出来者，便不再看他。

　　“家中至亲喜欢，耳濡目染，便经常来佛主跟前。”林献说，他的声音清润，是从富贵锦绣堆里养出的矜贵，不过这样的高门公子放弃富贵迷人眼的汴京来边关历练，不倚仗家世门第，改名换姓谦虚的从小兵做起，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确让人钦佩。

　　“我有一心结，神佛难解，听说五姑娘勇毅聪慧，想请你帮忙解惑。”

　　姜明仪仍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的仰望佛主神像，“但说无妨，但愿我的答案能让林大哥满意。”

　　“我奉命去乌戎打探消息，行踪暴露，被乌戎和内贼追杀，一路逃往梁国，为一牧羊女所救。她是我族同胞，身陷敌国。我曾允诺会报答她。她一心想回到中土，我也承诺会带她走，结果却食言。这些时日，一直寝食难安。”

　　“那公子还做了其他什么承诺，亦或是留了信物吗？”姜明仪问道。

　　“走得匆忙，只留下些许银两和随身所携的玉坠。”林献说道。

　　姜明仪已经拜过佛祖，闻言又拜了三拜，心领神会地说：“当时公子身受重伤，又在敌国异域，腹背受敌不告而别情有可原。

　　“本就萍水相逢，不必太过记挂。你既然留下银钱，那这恩情也如中原医者与病患那般，钱货两清，互不相欠。

　　“公子无论何时，容貌气度皆是风采卓然的不凡之人，想来那牧羊女也是个聪明人，不会把危困时的许诺当真，即得了报酬，便不会再奢求其他。

　　“我想，林公子知道那牧羊女平安无事，也当放下心结了。若公子内心仍然愧疚，那便将这份愧疚用在抵御外敌，收复先祖故土，解救异国被奴役蹂/躏同胞上吧，不必拘泥小情小结。男子汉大丈夫，目光当长远一些才是。林公子，你说呢？”

　　林献认真听着，闻言也向佛祖拜了三拜，“五姑娘之言，令献拨云见日，茅塞顿开。”

　　“能帮到林公子，明仪喜不自胜。初次见面，这玉坠就权做见礼，还希望公子不要拒绝。”姜明伊取下随身携带的拇指大小的碧玉吊坠，双手奉到林献面前。见他不接，便直接塞进他手中。

　　拿到玉坠，林献确定眼前的少女是梁国遇到的牧羊女。

　　“你醒了？”那时，他睁开眼看到的便是如乞丐一般的少女，浑身脏污，不堪入目，唯有一双眼睛让人过目不忘。

　　“你昏迷了三天，高烧已退，过了危险期。你放心，没有人追来，我把你留下的血迹都清理了，那几个死在附近的人也埋了。喝点水吧？”皮肤黝黑的牧羊女说着一口熟练的汉文，将水囊送到他面前。

　　他没有说话，那少女自顾自地说道：“我是被俘虏到乌戎后又被卖到梁国的金城人，在这里放了近一年的羊，附近的地方我都走遍了，这里是个隐秘的山洞，很少有人找过来。你是大周人吗？

　　他接过水袋，狠喝了一口解渴，听罢便点了点头。

　　“我好久都没见过同胞了。”牧羊女说着，又递了半个烤馕和一只烤山鸡给他，“吃吧，填填肚子。我也没做什么，就是把重伤昏迷的你拖到这里，在你和你那些同伴身上找到一些药，喂给你服下，又在附近的草丛山林找了一些草药熬给你喝，取了融化的雪水给你降温，如此三日后你便醒了。”

　　他不着痕迹的打量四周，这里是个收拾得还算干净的山洞，内里干燥，他躺在一张干草铺就的石床上，不远处堆了一些柴，还有一口破烂的瓦罐，浓郁清苦的药香从里面冒出来。

　　火坑里跳跃的火焰，将昏暗的山洞照亮，他勉强看清了牧羊女的脸，她脸上有一条狰狞的伤疤，就像吸血的蜈蚣狠扒拉着一块鲜美的肉不放那般可怖。

　　少女长得很潦草，不修边幅，是个话唠。

　　他一言不发，她嘴巴巴拉巴拉说了一通，想来许久没有可说话的人，积攒很久的倾诉欲一窝蜂倒向他。

　　他为了弄清自己的处境，又担心自己被出卖，旁敲侧击问了牧羊女很多问题，甚至做出过一些无法兑现的许诺，诸如会带她回大周找父母，说找不到父母他会照顾她，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当以身相许。

　　牧羊女告诉他所有想知道的一切，在听过他的话后只是笑着摇头：“公子虽然身受重伤，又落魄至此，但观你容貌谈吐，又一身细皮嫩肉，还有忠心的护卫为你出生入死，想来你不是普通人。

　　“我只是一个出生平凡的平民女子，即便在金城父亲也只是军中小官，配不上您这样的品貌和家世，以身相许就算啦。

　　“你带我回大周，再给我一笔钱就好。看你气度不凡，想必家资颇丰，但我也不贪心，两千两就好。到大周之后，这‘救命之恩’你也无需挂怀，我们钱命两清，谁也不欠谁，你看可好？”

　　那时，他点了点头。

　　牧羊女简单说了一些梁国的形势，把药熬好送到他手里之后便回去放羊。他拄着牧羊女留下的木杖，走到洞口去看了看。

　　外面群山连绵起伏，山顶积雪终年不化，半山长着茂密的松林，山下是牧草丰美的草场，溪水潺潺，光影交叠，牛羊散落在各个角落吃草，悠哉悠哉好不自在，那牧羊女骑着小马，拿着长杆在牧场巡视，确定无碍后，便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吹埙。

　　三日前，他正是听着悠扬悦耳的埙声，才勉力支撑走到这附近。

　　下午，牧羊女送来她烤好的山鸡野兔并一捆干柴，又从怀里拿出一个布包递给他，“虽然不知道你过去过的什么日子，但在这里就将就一下吧。我备了足够的柴火和粮食，晚上你自己打发着过吧，这里还算安全，晚上不会有事。我得回去了。”

　　说着，她又从角落里取出一把刀来交给他，“这是你落下的武器，我一直给你留着。”

　　做完这些，牧羊女便驱赶着羊群离开。

　　之后每日都是如此，牧羊女在日出之前驱赶羊群来这里放牧，会给他送来干净的水、馕饼和干柴，给他熬一锅草药便去牧羊，中午会送来烤好的野味并一些洗干净的野菜，给他煮一锅野菜泡馍。

　　她每天慰问他的伤情，询问他手下的人何时会找来，她很想摆脱奴隶身份，想离开不把她当人看的异国，回到大周故土，去找她失散的家，过正常人的生活。

　　她看他的眼神格外热切，就像地狱中仰望地上光明世界的孤鬼，循着那一丝光明，找到了救赎，拼命向上爬。
　　那逆境中闪光的眼睛，让他一生一世无法忘记。也因此，他再三保证，一定会带她回大周。

　　得到许诺的牧羊女振奋异常，憧憬着光明的未来。她每天都会给他送来丰足的食物、干净的水和取暖的柴，也每天兢兢业业的牧牛放羊，她性子爽朗，聪明通透，也勤劳能干，还能苦中作乐，拿着有些破损的埙吹奏悠扬的曲调。

　　在那里他休养了二十来日，直至身上的上痊愈，和前来找他的死士遇上。

　　“乌戎人已和梁国交涉，梁国也在暗中派人找您。为稳妥起见，事不宜迟，公子需立刻离开。如若您深陷梁国或是乌戎，不仅主子那里，甚至侯爷那里，属下等不好交代，也会让敌国拿捏住把柄，威胁大周。”

　　他知道是这个理，只是想起那双含着无数期待的眼睛，他便挪不动步，“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再等等吧。我答应要带她回家。”

　　死士们沉默一阵，继续劝道：“公子，事分轻重缓急，您应当知道您身份贵重，若出意外会有怎样的后果？若您实在不放心，等回到金城脱险之后，再派人来接她也不迟。”

　　权衡再三，他留下了自己和死士带来的所有银钱并自己的信物：对不起，再等上一段时日，我再派人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