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歌倾红尘》日**树

20、三

　　夏天，荷花都已开好。
　　沿着适闲居的河流一路绽放到后山，翠绿中的粉红，煞是好看。

　　罗衣坐在河边，脱去了鞋，赤脚在河里嬉戏，清澈的河水衬托的她白皙的小腿如晶莹的莲藕细段。

　　天微微有些热，她半褪去烦琐的纱杉，让肩头吹拂在夏的和风里。

　　尹无然就站在槐树下，他依旧一身白衣，温柔如水的注视着眼前的女子。

　　春天已经过去，夏天也早就到来，这是这满园的春色依旧关不住，面前的女子无所忌讳的展现着她撩人的美，那被高高挽起的裙摆，那褪至肩头的纱衣，还有那一头如瀑布般随意的披散着飘荡在风中的乌黑长发。她的美便是她的随性，她的风情也自是她的随性，罗衣始终是那么的随性的一个女子，完全的不在乎别人的目光，然而却在那不经意间，勾起他心底的欲望。

　　欲望，这两个字不期然的跳进尹无然的脑海。
　　到如今，他不得不承认，对罗衣，他有着男人最原始的欲望。

　　那一日，他几乎无法控制自己，这在他二十多年来的生命里是第一次如此疯狂的想占有一个女子。曾经，他也纸醉金迷过，也曾在歌舞升平的喧嚣里放纵过自己，然后那些女子，那些或妖艳或漂亮的女子，却始终没有能进入他的内心深处，甚至他已完全不记得她们的脸。就连双赤国最美的皇后，在他面前宽衣解带之时，他除了震惊，也再无其他念头。

　　只有罗衣，只有罗衣是例外。
　　那一日的宴会上第一次见她，听她唱歌，只觉她的与众不同，却并未想到在不久后的那个毕生难忘的早晨，她会这样的走进他的生命，为他黯然的岁月添上如此亮色。

　　她肆意的笑，随心所欲的生活，像一阵风，又像一只飞鸟。
　　而他，只想安静的守着她。
　　甚至，他克制着自己不敢要她，只怕有一天她突然消失，他的生命也将再无意义。

　　想到这里，尹无然苦笑，这一生，他从来不怕失去任何东西，名利，地位，权利他都可以不要，惟独她，她是他心中那一颗朱砂痣，一旦点上，就再也磨灭不了。

　　罗衣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见他一脸的深思，不由笑了起来，赤着脚就跑到他身边，勾着他的脖子，狠狠的在他脸颊上亲上一口，道，“无然，你真好看。”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可以肆无忌惮的像一个孩子一样撒娇，完全不用掩饰自己，也不用勾心斗角。
　　这样的感觉，让她放松。
　　她不知道离开了尹无然她将如何继续，也许重新把自己包裹起来用满是刺的身体抵挡这个世界，也许像普通人那样世俗化的带上面具生活。
　　无论怎样，总不会比现在更好。
　　她悠悠叹口气，如果说这是爱，那么这就是爱；如果说这是自私，那么这也是自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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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他们在如此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遇见盛天泽。
　　其实，本该知道，身处在适闲居，便是逃不了这个尘世，能安静也只是暂时，该面对的终究还是会面对。

　　一身红衣，远远耀眼。
　　罗衣的心里“蹬”的一声，不用想也知道那人必然是盛天泽无疑。
　　红衣边，是一身金衣的男子，待走近一看，金色华服上一条昂首之龙醒目嚣张，此人竟然是月影国当朝皇帝慕容堇。

　　早晨上朝完毕，慕容堇突然对盛天泽说，宫廷之中的荷花开的虽好，却总少了些什么感觉，想起前年去城郊的适闲居赏花，还晃如昨天，一时间便兴起，让盛天泽陪同他一道前去那里再看看今年的荷花开的如何。

　　盛天泽心中一颤，知晓来到这里必然会见到罗衣与尹无然，但却无法推脱。

　　尹无然，是月影国一直想拉拢的人，盛天泽曾想尽办法说服他，却一直未得成功。其实他不是不知道尹无然的弱点，眼前的罗衣正是他的软肋，这个云淡风清的男子看罗衣一往情深，只怕是为了她，什么都可抛弃。
　　对于盛天泽而言，这不能不说是一个机会，只是，他却不愿意这样做，他宁愿眼睁睁的看着罗衣从他面前离开，宁愿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两人在适闲居里安定生活，也不愿意利用她来控制尹无然。
　　这样的情绪，连他自己也未曾预料。
　　一直以来，他便是冷情的人，没有感情，为了得到他想要的结果，他可以利用任何东西，甚至是他的美色。
　　这一切，也许可以用为了报答有恩与他的皇上这一借口掩饰而过，但他自己心中却清楚，自那场变故以来，他不再相信任何人，世间的万物与他而言，不过是没有生命的东西，他活下去，继续活下去，努力活下去，只是因为慕容堇将他从了无生迹的大漠戈壁拉回这金碧辉煌的朝都，他不贪恋这些，但他不知道，如果不这样的存在下去，他究竟会变成如何的样子。
　　没有人，能够解救他，包括他自己。
　　自罗衣走进他的生命，一切似乎全都改变，但又似乎没有任何改变。
　　他依旧是如此的生存，她从他身边走来，又走过，留下的只是那只打火机罢了。
　　改变的，怕只是他的心。

　　罗衣看见慕容堇与盛天泽，她连眼睛也未眨一下，方才心中的震惊已经平复，只是见到盛天泽依旧光彩照人，不由心中感慨，这个男人真是任何事也无法扰乱他的心。
　　至于看到慕容堇，依照罗衣的性格便是管他是当朝皇帝还是谁，她懒得搭理就不搭理。
　　尹无然微微点头，并不倾身行礼，他也自有他的清高。

　　盛天泽的目光一直注视着两人，片刻，才对慕容堇道，“无然公子皇上是早就见过的，至于这一位，是罗衣姑娘。”

　　慕容堇看着尹无然，又看看罗衣，瞬间就明白了两人的关系，于是挂着高深莫测的笑容，道，“无然公子好情趣，美人当前，生活的甚是遐意。”

　　尹无然淡笑，笑的生疏而客气。
　　盛天泽看着罗衣赤脚而立，不由微微皱眉，再一看，不远处的河边摆放的，正是当日他送她的那一双鞋，心中不由涌起一丝涟漪，怔怔望着那双鞋。
　　罗衣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当她瞧见那双安静的躺在河岸边的鞋子时，心中也是百感交集，这样的感觉，是她自己也未曾预料的。

　　她感到有些烦躁，自顾自的便跑去穿上鞋，那一俯身，风情万种，长发垂地，锁骨微露，无边性感，而她自己却不自知。

　　尹无然眼里是无限温柔，而盛天泽，盛天泽的眼里却是迷惑。

　　自他将她从狩猎场检回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他是媚惑的，那种媚惑是这个时代的女人所缺少的，她的性感来自于她的与生俱来，不造作，不娇柔，甚至带有一点粗暴与低俗，但正是这些奇怪的交融，让他无法抗拒忽略她。

　　只是，未见面的这一个月，她似乎变得更吸引人起来，举手投足，全是风情，几乎要把人融化，眉眼之间虽还是那桀骜，却好象有多了些什么，令人迷惑。

　　也许——这些日子，她与尹无然过的很幸福。
　　他暗暗的想，心里有一丝痛，一闪而过，难以捕捉。

　　慕容堇若有所思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的唇边一直挂着笑，但是却笑的意味深长。

　　世间男女之间的终究逃不过一个情字。
　　无欲无求的无然公子到底也只是一个凡人。
　　纵使他可以放弃一切，却难逃眼前这个女子的温柔乡。

　　罗衣穿好鞋，起身，没有站稳，差点跌倒的时候，一双手扶住他，手的主人，却不是尹无然，而是一身红衣的盛天泽。
　　“还好吧？”盛天泽低声笑问。
　　一句“还好吧”包含着一月未见的思念与慰问。
　　她昂起头，笑的张扬而骄傲，“好，很好。”

　　盛天泽抽回手，却看见尹无然眼中的彷徨，这才意识到，罗衣早已不是盛府上的人，此时该搀扶她的不应该是他，而是他。

　　尹无然的彷徨，在慕容堇看来却又是另一般意味，他发现这个叫罗衣的女子不但是尹无然的软肋，更甚至，她与盛天泽之间，应该也存在着些什么。

　　于是他对这个女子好奇起来，能让尹无然情牵的女子，与慕容堇而言顶多只有利用价值罢了，利用她来使得尹无然归顺月影国，以他的智慧和远见，必能成大事。
　　他几乎有十成把握，如果他控制了罗衣，尹无然为了她，一定会归顺。

　　然而叫他好奇的却并不是这个原因。
　　让他好奇的，只是盛天泽对这个女子也并不一般。
　　与盛天泽从小相识相知，他深知他的个性，女子对他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没有一个能够停留在他心里。
　　他对盛天泽一直以来便是喜欢的，从小开始就是，然后在那场变故后，他将他接回月影国，于是，他伴他左右，辅他朝政，慕容堇虽长他几岁，但年长之后，却一直依赖于他，这样的依赖与儿时的喜爱交错在一起，终于让他深深沉沦，无法自拔。

　　他以为，盛天泽会一直在他身边。
　　他以为，他不会爱上任何一个女子。

　　谁知，他竟然全然的想错。
　　慕容堇心中泛起一阵酸楚，嘴边却挂着笑。

　　如果，他把这个女子带回到朝中，那么，除了能够控制尹无然之外，也许——对盛天泽也未尝不是一种打击。
　　他依旧在笑，突然的便想看看一直对一切都无所谓的盛天泽失魂落魄的样子。
　　谁叫他这些年来无视他的真情呢。

　　慕容堇心中泛起一阵酸楚，嘴边却挂着笑。
　　笑的这样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