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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本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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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想法在萧钰脑中出现的时候,他背上突然冒出一层冷汗,战栗恐惧。
这是他第一次在生母离世后有这种想法,其中多么荒诞已经不需多言,而更令他惊恐的是,这个诡谲的想法明显是他放松后脑中不经意冒出的。
有道是不经意间冒出来的,就是心中潜藏真实的想法,他不禁反思,难道他和长公主见了几面,就被她调动情绪了么。
他目光锐利,眼神突兀地露出杀机,又转瞬间蒸散。
他压制住自己的想法,面上勾起更完美的笑意。
林琅摆桌的手暂停了一刻,很快就若无其事地摆了下去,她刚才明显感觉到了杀机,但这杀机犹如浮光掠影,镜花水月,抓不住实质,却明显地让她心头一跳。
她暗暗给碧莹打了个手势,碧莹见到后主动道:“婢子再去打点水。”
碧莹转身离开,她名义上是打水,实际上去查探这四周是否有人。
林琅倒不会认为这里有人,她已经让自己的人将这里清理地十分干净,且顺着来路又清理了一部分可疑的人物。
即使有漏网之鱼,也不会轻易地道林琅这块隐居之地。
但她也隐约间察觉到危险,她不得不让碧莹去找。
等碧莹走后,林琅这才意识到此地只剩下她和萧钰两人,虽说刚才是她去见转醒的萧钰,却没有这样单独和他独处。
况且长公主和萧钰虽是姑侄,但因长公主年幼就在玄清观修道的缘故,两人从未见过。
两个从未见过的姑侄,本身就添了一份生疏,而落在林琅身上,那便是又镀了一层尴尬,她清晰地知道她和萧钰毫无关系。
“咳。”林琅轻咳了一声。
她急忙道:“碧莹先去打水了,你先吃吧,这是闲来无事做的一些东西,虽然赶不上京中的东西精致,但也足矣果腹。”
玄清观修身养性,就连吃食粘带着这四个字,每日清汤寡水,对于京中来的萧钰,实在是过分清淡。
林琅过去是喜荤的,她因长公主来玄清观,在观中待了一个月,每日白粥和青菜,纵然厨娘掉着花样做得美味,但也赶不上实际的肉食。
林琅离开玄清观回家后,照养林琅的嬷嬷还心疼她清减了。
之后长公主唤她去,她直接在建了小屋,准备好吃食。
这个小屋也就是林琅和萧钰如今所在的位置,当日她怕玄清观的人发现这里,故意找了这处隐秘的位置,没想到居然在此时就派上了用场。
自从她在这里建了屋子,请公主过来尝她做的饭后,公主也就和她一起在吃食上挑剔了。
只是长公主不能一直让林琅留在这里,于是派会武的碧莹跟着林琅做饭,待林琅走后,碧莹就在此地给长公主开小灶。
这也就是为何碧莹会对此地如此熟悉的原因。
赶不上京中的东西精致,萧钰骤然从林琅口中听到这句话,不禁想露出讽刺的笑,但他忍了下来,只留下一个淡淡的笑。
宫人在得势失势上嗅觉敏锐,他曾经虽贵为太子,但上面有一个非生母的皇后,下面有一个皇后所生的幼弟。
这个太子的头衔反而成了众人对皇后表露衷心的靶子。
皇帝虽不削去他的称号,却也没有表露出宠信他的态度。
在帝师的选择上,皇帝也只是让皇后着手去办,而皇后虽是表现不偏不倚,但为他选择的帝师实际上品行并不端正。
之后闹出了问题,皇帝反而罚了萧钰一通。
而奏章的批阅上,皇帝从未让萧钰插过手,反观他的弟弟们,却被皇帝考校过几次。
此类种种,数不胜数。
而在皇帝这种并不平衡的态度下,太监自然对这位正统的太子,很不上心。
大雍不是没有过废太子,众人都在猜测,是不是皇帝准备找个时机,把太子废掉,扶植新的皇子。
而在皇帝这种似是而非的态度下,萧钰过得并不好。
不要说吃食了,就连衣饰也都是遭过宫人为难。
如今林琅说她准备的饭食粗糙,那她真是未见过那群眼睛里全是势力的宫人是怎么对待他的。
面前的饭菜,热气中冒着香味,闻之胃口大动,和之前相比可是好上太多。
萧钰心底却是冷眼旁观审视这一切,长公主待他太好,可如今的他,什么都给不了。
萧钰面上却是不显,他一边对自己说长公主得知他在皇帝那里真实的处境就不会这样对待自己,另一边又忍不住对林琅说:“山林之中能准备这些已经颇为不易了,萧钰在此该是感激姑母。一来感激姑母未弃侄子之恩,二来感激姑母照料之恩。”
而林琅完全不知萧钰心中所想,她只当萧钰真心真意感激她,她的手缠了缠底下袖子,略微不好意思。
“我毕竟是长辈,照顾你也理所应当。”她四平八稳说了出来。
多亏林琅经历过前世的风雨,不然她必然会在此时露出因羞涩而产生的破绽。
长公主年纪不大,她是先帝不惑之年得来的孩子,按照年纪而言其实和萧钰算是差不多年岁,只是她辈分大,又常年在玄清观生活,自然比常年待在宫内的人会在山野之中照顾人。
林琅年纪瞧着就和萧钰差不多大,可却一派老成的对萧钰说这么一番话,萧钰见到这一幕,他忍不住笑了一下,“是,姑母。”
“快吃饭吧。”林琅知道两人在此地不能久留,等到吃完这顿饭,他们就要下山了。
这也许是他们回京前最后一顿算是安稳的饭,等他们下山,等待他们的必然是连绵不绝的刺杀。
而萧钰自然也知道这一点,他坐了下来,开始吃了起来,他沉默着吃着饭,看起来并没有被刺杀影响心情的模样。
食不言,寝不语,这也是萧钰从小该被教导的规矩,如今萧钰吃饭的模样看起来十分的正常。
可林琅在一旁看着,却知道不是这样,萧钰他不是不难受,只是他知道什么是最重要的,他要好好吃饭,等自己身体安好,才有力气去报仇。
可林琅却有点心疼,萧钰如今正好还是受伤会喊疼的年纪,可他今天经历了这么多,却只字不提他自己,这得在京中经历过什么苦,才能这般温和自立。
林琅目光忍不住带着些怜惜。
萧钰脑中正盘算着如何劝长公主和自己离开,但如今和他一起走就意味着危险,就这样带走长公主是万万不能的。
和在深宫遭过无数次刺杀的他不同,玄清观安逸无忧,在这里待了数年的长公主真的愿意再投身危险之中么,他不敢确认。
虽说是长公主照顾受伤的他,而他醒来之后,长公主并无其余过激的反应,但这也许是她做好了不和自己走的选择,这样自然远离了危险,因而她对自己最后一次的照顾,自然尽心尽力。
萧钰不可避免想到这一层。
不和自己离开,任谁想都会这样想,毕竟长公主还没踏出沧浪山,身边曾经陪伴自己的侍女都没了性命,而自己也差点成为刀下亡魂,经历这些的人,舍弃他跑回玄清观都实属正常。
可长公主没有走,反而留下来照顾他,等他醒了也没有冲他发火,甚至大度地照顾他。
在这样的对待下,自己为了私心还要将她拽回危险之中,萧钰也觉得自己过于狼心狗肺,可他想起高位上的女子,如果他带不回长公主,那女人肯定又会在背后搞些小动作,这样一想,萧钰又不免狠下了心肠,他知道他必须要带长公主回去。
就在这样思考之际,他察觉到一阵热烈的视线。
这视线太浓烈,他无法忽略,抬眼去看,居然看到林琅眼里瞧着小可怜般看着他,而在他猝不及防的注视下,林琅慌忙收回目光,继续吃饭,可她明显是在伪装刚才的尴尬,筷子夹成了配菜都没有发现。
萧钰心不免一抖,他质问自己,我在长公主心里十分可怜么,不然她为何这般眼光看着自己。
想及此,他忍不住自嘲一番,自己当然算得上可怜,堂堂大雍太子,居然在山野之中为了活命吃饭,哪有太子会混成这般地步。
不过那目光里只有怜惜和好奇,并没有一丝丝的鄙夷,这让萧钰倒有一种自己被长公主关心的错觉。
他在母亲死后曾渴望至亲之人的关心,可惜在过去的十余年里从未实现这个愿望,而在他完全没有料想的亲人身上,居猝不及防地实现了过去的臆想,这算是什么,算是上天看他太可怜,先给了他一点甜头么。
他居然没有半分不快,还想要得寸进尺,妄想得到更多。
他目光幽深了片刻,短暂地暴露了本性,随后他轻易地收回这份情绪。
而林琅在刚才偷看萧钰被抓了包,只好默默吃饭,不敢注视萧钰,错过了萧钰露出本性的片刻。
两人还未吃完,碧莹就打完水回来了。
但她深知皇宫规矩森严,她回来时悄无声息,并没有打扰两人吃饭,等两人吃完饭后,碧莹才把水奉上。
林琅率先开了口:“你之后有什么打算么?”
萧钰试探道:“侄儿打算先将姑母送回玄清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