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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源重解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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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尔麦特醒于黄昏。
夕阳映出障子门外斑驳的树影,风声婆娑送来隐约悠扬的乐声。
丝丝缕缕的香气清淡到他都没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屋子角落的小香炉里燃着他分辨不出的香料,升腾旋转出奇妙的烟气。
他在一间和室里。
因初醒而迟钝的大脑过了些时间才将眼前的场景联系在一起,欧尔麦特支撑着身体坐起。他注意到了自己从未有过的虚弱,和漏气气球一样瘪下去的身体。
宽大的手掌连在细瘦的手臂上比例不协调得诡异,而只是坐起来又抬起手的动作,已经让他感受到了体力耗尽般的疲惫。
但也仅仅是如此而已。
他本以为自己会在医院醒来——或者根本不会醒来,毕竟与他战斗的对手是afo,在战斗中他就清楚知晓自己的身体受到了何等的创伤,能活下来也不过是苟延残喘。
他对此早有觉悟,也从不畏惧死亡与痛苦的降临。
可不论如何,都不应当是现在的情况才对。
以至于正义的象征欧尔麦特先生在那一瞬间露出了呆滞茫然如同傻金毛的表情,以至于他在听到脚步声响起的一瞬间虚弱的身体跟不上意识,原本是想起身警戒的动作就差点自己把自己绊倒在榻榻米上。
身穿和服的美丽女性推开了障子门。
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不至于正好撞上欧尔麦特跌倒在榻榻米上的狼狈模样,又能微笑着靠近若无其事地为虚弱的第一英雄提供帮助,让他能舒服安稳地靠在软垫上坐好。
她自称杏子,是侍奉他的侍女。
侍女,而非护士。
欧尔麦特没说什么,心里默默标上了重点。
“您感觉如何?是否需要现在用餐?”杏子小姐的声音温柔,低垂着眉眼不去看欧尔麦特的脸,只将托盘上的粥翻搅散去热气,捧到欧尔麦特面前。
她没有试图喂他,这让欧尔麦特松了口气,多少减去了几分被女性单手扶起的尴尬。
的确他现在这漏气模样瘦弱得有点可怜,但被娇小纤瘦的女性毫不费力地搀扶,也实在……
欧尔麦特沉默,只是保持警惕便让他精疲力尽,甚至开口说话都有些力不从心。此时杏子像是想起了什么,或者看出了欧尔麦特的警惕,动了动坐姿,轻声为欧尔麦特解释起了他为何在此。
“您被根津先生送到这里时,确实是受了很重的伤,差一点就救不回来了呢。”杏子小姐率先放出雄英高中的校长根津让欧尔麦特安心,“即便是以我家先生的个、个性,”她说到个性这个词时咬了下舌头,“也花了好几天才勉强让您活下来。”
“不过也只是活下来。”她接着道,“您还需要接受好几次治疗才能痊愈,不能劳累不能被外界打扰也不能随便动用个性,以免情况恶化。”
“正巧我家先生有一处深山别庄,地形隐蔽也不容易被媒体察觉,跟根津先生商量后便让您在此静养了。”杏子小姐的手在袖子里掏啊掏,魔术般摸出了手机电脑等电子设备,“这是您的手机和电脑,虽然是深山,网络和通信还是有的——当然了,为了您的身体考虑,还请妥善使用。”
杏子小姐将手机递给欧尔麦特,“啊,粥好像有些冷了,我去帮您换一碗新的来。”
冒着热气的粥不可能冷掉,不过是她照顾这位英雄先生急切联系外界的心情罢了。
当她端着第二碗粥回来时,联系过外界的欧尔麦特已经对她放下了戒心,漏气的英雄先生虽然疲惫但也努力对她露出招牌的闪亮微笑,感谢她的照顾,又问起她口中的“先生”,是否容他当面道谢。
“不……”杏子小姐有些羞赧惊惶的样子,将托盘遮住下半张脸,“都是遵照我家先生的吩咐而已。”
“先生有些事现在不在这里……您下次治疗前他会赶回来了。”
不过她也透露了自家先生姓“源”,源平合战,源义经,源赖光……的“源”。
杏子小姐并不多提到自己的主人,说了两句又赶忙支开话题,询问起欧尔麦特粥的滋味如何。
“超级棒!”欧尔麦特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他也并非客套,这碗粥不知道是用了哪些食材熬煮出来的,温醇可口鲜美异常。
这样暖烘烘的一碗热粥下肚,那种令他头晕目眩的虚弱感也被驱散了许多,叫他起码有了能靠自己坐稳的力气。
“那就太好了。”杏子小姐与有荣焉般地笑起来,“这是很难得的滋补品呢。”
她的眼神从欧尔麦特喝空的粥碗上扫了一圈,把那一丝馋涎欲滴掩饰得天衣无缝。
“您喜欢就再好不过了。”
可惜她再如何馋得心里流口水,碗底剩下的一点汤水也只有送去洗洗刷刷泼进污水沟的份。离开了欧尔麦特房间的杏子小姐面上的笑容随之敛去,眉眼冷淡宛如木雕石塑的美人像。
穿过花园,这季节樱花落了满池的粉雪,又踏过朱红的九曲桥,木屐敲击出笃笃的清脆声响。
池里的锦鲤探出头来吞吃落樱,樱树上羽毛漂亮的鸟儿发出悠扬婉转的啼鸣。
此起彼伏,高低应和,像是乐声一般。
花园另一边的院子里立着二层小楼,若是从二楼的窗户望出去,正好能看见花影重叠中欧尔麦特所住的和室。
杏子小姐推开门,踩着柔软的地毯上了二楼,黑发的青年靠在二楼的窗边,腕间逐渐愈合的伤痕拢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气。
“先生。”杏子小姐俯身,姿态优雅又十足的惹人怜爱。
“他喝了?”青年问道,嗓音低哑,透着几分虚弱又淡薄的意味。
他便是杏子小姐口中的“先生”,以源为姓,暂时以“源重解”为名。
之所以谎称外出而不肯露面……
他此时这虚弱无力的样子,又怎么可能有脸面出现在那人面前。
“是的。”杏子小姐垂眸看着地毯花纹,应答的声音平板无波,“欧尔麦特先生说味道很好。”
这个回答明显取悦了源重解,淡无血色的唇挑起了个不甚明显的弧度,“这样啊。”
他拢起衣袖的时候,腕间还未愈合好的伤痕落下了一滴鲜血,杏子小姐的眼睛不受控制地盯着那滴落在地上的鲜红,充满力量的、诱惑的气味让她喉咙干渴,不受控制地露出了尖牙兽瞳。
但她又不敢动作,连呼吸都不敢稍稍显露出半分多余的垂涎——她面前的这位,可从不在意手上多加一个无关紧要小妖怪的性命。
若非她心细温柔胆子小,又曾经混进过名为远月学园的美食学校进修,各种料理都做得不错,是个伺候人的好人选,否则现在她也是地上毛绒绒地毯的一部分了。
源氏的人剿灭妖怪,从来不需要什么多余的理由。
“他喜欢就好。”源重解的语气温柔,靠在窗边静静看着花园另一边的灯光熄灭。
就如同过去的五年八个月又二百五十七天一样,不干涉,不参与,关注却将自己的一切痕迹从欧尔麦特的身边抹去。
用更为通俗易懂的语言来解释的话,源重解是个欧厨。
扭曲的,龌龊的,恶心的,满脑子不公不法念头半点没有被正义所感化但又有自知之明的,欧厨。
他不可以太过靠近,因为本性贪婪扭曲,一旦碰触,便会无法控制心口的恶兽出笼。
所以他谨慎理性忍耐克制,在忍无可忍之前与欧尔麦特保持距离,除了最初相遇与前几天的治疗之外,现在是他与欧尔麦特距离最近的时候。
他的指尖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因为刺激源的靠近而激动战栗。
在意识到欧尔麦特可能会死于afo之战前,源重解把一切都控制得很好。
他是欧尔麦特救过的受害者,心怀感激平庸寻常的假面牢固,居住在距离欧尔麦特十万八千里的地方,唯一过界的只每年过年时寄送一张贺年状到欧尔麦特的事务所,中规中矩到不会有被挑拣出来送到欧尔麦特面前的机会。
安静的,平常的,淹没在无数欧厨之中的一员。
但是现在,欧尔麦特流淌在战场上的鲜血,让野兽出笼了。
啊……
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源重解低低地笑,眼中翻涌着深沉污浊的暗色。
一千二百三十五米。
他此时与欧尔麦特的距离。
近到几乎触手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