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妖时代》路苔生

13、第七章（中）

　　摩斯特研究所的实验室里，荆雷平躺在一张白色的金属平台上，身上贴满了贴片，这些贴片又连接向不同的机器。而操作这些机器的却是一个有着数十条触须的软体怪兽，看起来有些像章鱼，脑袋出奇地大。
　　光头男子和老者围在荆雷身边，不时低声交换着意见。
　　荆雷仿佛睡得很香甜，脸上还带着舒适的微笑。
　　突然，软体怪兽叫了起来：“移植裂变的进程突然加快了！”
　　光头男子和老者都扑到电脑前，屏幕上的数据正以肉眼几乎难以阅读的速度变化着。光头男子失声叫道：“不好！这已经超过了我们预定的数量和范围，失控了！”
　　老者叫道：“快停下来！”
　　软体怪兽早已“手忙脚乱”地给电脑下达了停止的指令，那些数据渐渐停止了变化。
　　光头男子冷汗淋漓，道：“怎么会这样？”
　　老者快步走回荆雷身边，把手贴放在他的额头上，脸上神情忽然变得又惊又怒，胡子气得暴长，顷刻间已垂到脚面。他大喝道：“灵姬！你给我出来！”
　　一个白色的女童的身影慢慢从荆的身体里升了起来，她看起来非常疲惫，身体接近透明，下半身还滞留在荆雷身体里。她睁大无辜的金色眼眸，道：“苏伯伦，你叫我做什么？”
　　苏伯伦气得脸都变成了青色，他用力扯着自己的胡子，大叫道：“谁让你进去的？！你进去干什么？！你知不知道……”
　　灵姬用小手掩住嘴巴，打了个呵欠，道：“我想做他的妈妈，想陪宝宝一起玩。不行么？”说完又缩了回去。
　　苏伯伦急忙伸手抓住她的肩膀，喝道：“出来！”灵姬像烟雾似的从他的指缝间散开，毫无实感地隐没入荆雷的体内。
　　苏伯伦气得把胡子都揪断了，灵姬是一种自妖精们的梦境中化生出来的妖怪，无形无体。
　　光头男子道：“我们原本的计划是在荆雷的部分细胞里植入妖怪的核，促成基因裂变，可是这是需要严格的控制数量和裂变范围的。这下子失控，按以往的案例，不是死，就是变成无思考能力的怪物。不知道荆雷会不会……”
　　苏伯伦道：“刚才被促成裂变的不知道是他还是灵姬？”
　　光头男子道：“要是灵姬倒还好说。”
　　软体怪物怯怯插口，道：“可是灵姬是没有实体的，她的构成不存在细胞啊。”
　　光头男子擦着额头上的冷汗，道：“那就是荆雷了。糟糕，这次实验岂不是又要失败了。”
　　荆雷仍是一片安祥地睡着，嘴角露出满足的笑意。
　　软体怪兽道：“可是灵姬在他身体里干什么？”
　　苏伯伦道：“灵姬这个疯子，多半是在操纵他的梦，让他的意识完全陷入幻觉里了。不管怎样，得先把她弄出来。”他伸出一根手指抵住荆雷的太阳穴，荆雷脸上微露出痛苦的神色。光头男子急道：“你这样会毁了他的意志的，就算灵姬出来了，他也会变成白痴。”
　　苏伯伦道：“没办法了。况且，他身体里恐怕已经变异了，已经脱离了我们的控制。他对我们的用处不大了。”
　　一边说一边发力，灵姬的头和肩膀都从荆雷身上显现出来，她一脸惊慌之色，叫道：“快拉我出来！”
　　苏伯伦没好气地道：“你自己滚出来。”
　　灵姬叫道：“不行，我、我被拉住了。”
　　苏伯伦一怔，只见灵姬的肩膀又慢慢退回荆雷身体里，只留下头还在外面，他怒道：“你搞什么鬼，再不出来我就让厉先生来收拾你！”
　　灵姬叫道：“糟了，我要被他吃掉了！”连头也退回去了。
　　苏伯伦再度加力，却觉得荆雷身体里像是空荡荡的，他的法力顺着指尖源源不断地输进了荆雷的体内，却全然落到了空处。
　　“灵姬！灵姬！”苏伯伦叫了几声，实验室里只听到他们几个沉重的呼吸和机器发出的声响，而灵姬却再没有出现。
　　光头男子犹疑不定地看看荆雷，道：“发生了什么事？灵姬说她……被吃掉了？”像灵姬这种没有实体的妖怪，要说被吃掉，那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却隐隐相信这是真的了。
　　“快、快看！”软体怪兽又结结巴巴地叫了起来，用一只触须指着电脑。只见上面的数字又开始了变化，只是刚才数字是以惊人的速度在向高位数推算，而这一次却以同样的速度向低位数演化。几分钟后，屏幕上显示的数字已经同实验开始时的原始数据一模一样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同样的疑问浮现在三只妖怪的心中，他们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已经因为过度吃惊而动弹不得。
　　有脚步声徐徐然而来，老者一回头，忙躬身道：“您老怎么来了？”
　　光头男子也回头望去，一下便怔在那里，一颗心突然跳到了喉咙，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一个穿着件宽大白袍的人慢慢走来，广袖边缘用银线绣着简单却美丽的花纹，虽然袍子宽大得看不出腰身，却依然可见袍下的身体瘦削而结实。一头银发像一幅长长的锦锻般随意地拖在地上，在实验室的灯光下闪烁着冰雪般的光泽。在那张略嫌平淡的脸上却有着极其有魅力的淡然浅笑，因了这笑容，也因了他闲闲走来时无意间散发出的高贵气质，整个人都显得夺人心魄的迷人。
　　因为他的气势太令人瞩目，一时间竟没人注意到在他的光芒掩盖下的相柳。直到相柳上前一步，道：“老苏，实验进行得怎么样了？”苏伯伦才啊了一声，近乎无礼地道：“厉先生也来了。”
　　白衣人看到平台上的荆雷，便走过去，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道：“这个人类很美。”他的声音很低很平和，但是带着一股冷冽的冬雪般的寒意，让一旁的光头男子不由打了个寒颤。他目光一转，看到了失态的光头男子，道：“你是谁？”
　　光头男子回过神来，下意识地一躬身，恭恭敬敬地道：“小人田淇。”他并不知道这人是何来历，但却本能的感觉自己的地位要远逊于这人。
　　白衣人看了他一会儿，道：“原来是只飞鼠。唉，本体龌龊，化身也是丑陋。”说着将目光移向别处，好像再看一眼都会脏了自己的眼睛。
　　飞鼠田淇愣在那里，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苏伯伦道：“出了点问题。灵姬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他身体里去了。”
　　厉先生皱皱眉，伸指在荆雷眉心一点，道：“灵姬，别玩了，快出来。”
　　室内一片可怕的静默。
　　苏伯伦乍着胆子道：“厉先生，刚才我把灵姬叫出来了，可是她好像被什么东西又给拽回去了。她还说……”他吞吞吐吐起来，知道灵姬是相柳的义妹，两人感情非同一般。
　　厉先生皱眉道：“你的舌头被咬掉了吗？有话快说。”
　　苏伯伦道：“她说她要被吃掉了。”
　　厉先生一怔，道：“胡说八道。”但是将手放在荆雷身上，却丝毫感觉不到灵姬的气息。
　　白衣人微微一笑，道：“有意思。看来灵姬真的被这个人类吃掉了。”
　　厉先生道：“怎么可能？灵姬是没有实体的。”
　　白衣人道：“嗯，说吃掉也许不太准确，应该是被化掉了。灵姬已经彻彻底底地被这个人类给化掉了，就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你再也找不到灵姬的存在了。”
　　厉先生愣了一会儿，才慢慢明白白衣人的意思，他惊骇地望着荆雷熟睡的脸，叫道：“不可能！”虽然是这样大叫，心里却知道白衣人的话是不会有错的。相处几百年的义妹就此无声无息地消息了，他竟然不知如何反应，茫然地愣在当处。
　　白衣人微笑道：“他好像在做梦，是个好梦吧，笑得这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