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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归去兮(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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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去,来者替,归者如旧兮
又名:亲妹五岁死,阿娘竟找别人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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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哥,以后…要是谁惹你了,记得写信告诉阿漻,阿漻在下面先等着,保证让那人下来了还不好过……”
江厌离端着莲藕排骨汤走进祠堂的时候,江澄还坐在那里,目光涣散,手上把玩着紫穗的银铃,一言不发。
“阿澄……喝汤了。”
江澄慢慢抬起头。没有说话。
讶于极其难以在自家弟弟眼中看出的迷茫和木然,江厌离一转眼看到了江澄之前似乎正盯着的灵牌位,微微叹气:“阿澄,你知道的,阿漻她……这实乃天意,不是你我能够逆转的。”
江澄还是什么都没说。才意识到口干舌燥,便接过了香气四溢的汤碗。
“阿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对我说。”
江厌离愣住了:“你……还是先喝汤吧。”
“……”对方终究还是没再追问,乖乖的垂下了目光,接过汤勺。
江漻死了。
那个总是气得可爱的小妹妹死了。病死的,只有五岁。
自从祠堂内添上她的灵位的那天起,江澄每周都会来,呆坐上一两烛香的时间,再默然离开。
已经摸约有两个月了。
不是思念,也不是作样。他只是有些过不去。
江漻其实很无辜。这傻子,待他这个便宜阿哥总是很好的,上次他因为妃妃跌了个不轻的伤一个人担心的时候,还把自己的那份莲藕排骨汤给他了;他呢?因为总是怀疑人家,对她不算好,唯一一次叫她“阿漻”还是在人家咽气那天。
“阿澄?”
他微微抬眼,看向江厌离。
江厌离似乎是刚刚下了很大一个决定,深吸一口气:“你跟我来。”
“阿姐,这是去父亲书房的路。”
“是。”
“可是……”
——“父亲!阿澄来了。”江厌离停在了一扇门前,如此打断了江澄的话。
木门“吱呀”的一声开了。“父亲。”江澄行礼。
江枫眠看上去有些踌躇:“阿澄……”
“犹豫啥,都把人带回来了,你还想扔掉吗?”虞紫鸢的声音从屋内传出。
江澄:???魏无羡这死小子不是两年后才来吗?
“…阿离,你和阿澄说了吗。”
“没有。”
“……阿澄,进来吧。”江枫眠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疲惫。
江澄:……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初一进屋,江澄便看到虞紫鸢身旁有个小小的人影,一头脏兮兮沾满了尘土的及肩发胡乱的绑了一束,剩下的都披散着,低垂着头看不清脸,年纪应该和他差不多大,却整个人瘦的似乎只剩骨头架子了。
“阿澄,这位姑娘是三娘带回来的,你应该没见过。”
江澄又将视线挪回到了那人身上,纳闷了半晌:刚才好像没看到这厮还有撮头发是银白色的?难道我是饿昏了眼?
今早因为嫌弃早膳难吃而倒了大半的某位死傲娇表示似乎只有这么一个合理的解释。
“在下江澄,敢问姑娘名讳?”
小姑娘这才抬起头,一双白瞳带着些许根本不符合年龄的淡然,直直望进了江澄眼中。
江澄瞳孔一缩。
好.…..好像!
江漻?!
“小女,名唤慕颜,数月前与父母走散,流浪儿一个。”
语气平淡,言吐简洁,表情漠然,一点都不像江漻。
偏偏那张稚嫩的脸,除去白瞳,却是极其相似!
“父亲,你们这是要!”江澄突然便明白了,一脸不可置信的望向江枫眠。
“这孩子是我带回来的。”虞紫鸢打断了他的话。
“阿娘!”
“我和你父亲已经说好了!从此以后,慕颜就是我们江家的养女了,也是你和阿离的妹妹!你要好好待她!”
江澄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
“赐名,江漻!”
说罢,虞紫鸢就领着慕颜出去了。
“可是……父亲!”
“阿澄,你先安静。”
江枫眠终于受不住他的吵闹了,抬手制止,“我们的意思,并非要慕颜成为阿漻,并非是让她代替阿漻活着。阿漻是你的妹妹,她也是。我知道你挂念你的亲妹妹,但不该这么挂念!三娘找了很久才找到这个孩子,她很喜欢,我和阿离也是。你觉得,三娘她难道就不比你挂念阿漻吗?”
“……”江澄沉默了。
江枫眠本还欲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微微叹息摇了摇头,拍拍小小的江澄的右肩,出去了。
江澄瘫坐在地上,陷入了沉思。
“对不起。”
呆坐了许久的江澄终于回过神来,抬眼发现竟是已到了正午时分。
慕颜端着什么,伫在书房门口。她一头墨里透紫的长发已经打理好,右鬓发用两枚深紫色发夹别了起来,向左搭下的长刘海并着左鬓发垂在脸颊一侧,略遮住了浅紫色左眸的一角,衬上紫色的小号云梦校服,虽是只有五岁的小包子,却显得十分干净利落。
“为什么。”
慕颜微微有些讶异,估计是没想到江澄竟还会应她的话。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江澄重复了一遍。
脚步声趋近。
“我都知道了。她…是你的胞妹,没错吧?”慕颜放下盘子,“厌离姐姐炖的汤真的很香,真羡慕你。看你一上午都没出来过,口干了吧。”
江澄盯着那汤:“就半碗?”
“还有一半在温着,厌离姐姐要你自己去取。”
“……”江澄抿了抿唇,眼角酸了一瞬,拿起了汤勺,“以后叫阿姐就好了。你有妹妹?”
“一个弟弟,比我小一岁。”慕颜顿了顿,“可比我好看多了。”
“为什么穿着这身衣服?你现在可是我江家幺女,不是外姓门生。”
“江叔叔说会给我定做……不过不就穿个衣服吗怎么那么多讲究。”
“以后要叫父亲。是太讲究了点,但还是很重要。”江澄突然感觉自己和慕颜有很多好说的,“你叫慕颜?姓什么?”
“……”慕颜沉默了半晌,轻声说了句什么。
“‘小’?”江澄差点笑出声来,“你姓小?小慕颜?”
“……”慕颜赏了江澄一白眼,别过头去。
“我记得,你之前头发有一些是白色,还是白瞳吧?”
“易容。”这下倒是答得干脆,“天生就会的。我能改变面部相貌和发色发型。”
“…那你……”
“之前我用的是本容,现在我也只改了瞳色发色;居然和你胞妹那样相似,除了巧合我也没别的说法了。”
“……”
“汤喝了先垫垫肚子吧。一会该用膳了。”
慕颜的语气很平淡,一直都是。
江澄却觉得他能听出些情感来了。
“嗯。”
“阿…阿漻啊。”一时仍不适应改口的江厌离,“阿澄也来了?过来吧,还有半碗汤。”
“……阿姐,汤很香呢。”慕颜眯了眯眼,抿唇,第一次在江澄面前笑了。
可不知为何,江澄总感觉慕颜的眼底,有着一抹去不掉的哀愁和落寞;这微微一笑,也是成熟得纯真。
“喜欢就好。以后都有你的份哦~”
江澄听着,什么都没说。
阿姐方才怎么可能会只给他半碗?明明每次都是熬足了一大锅够分的。
除非……
那半碗,是阿姐原先想分给这丫头的。
……真的是,长得像,送汤的套路还都一样。
“慕……阿漻?”
慕颜闻声,愣了两三秒,随即惊疑的回头向江澄看去。只见他张开了一直紧握着的右手,一个清心铃露了出来。
“给你。”他说。
她小心翼翼的接过银铃,将其转了转,一个小小的“漻”字映入眼前。
慕颜垂眸看着那银铃,一阵陌生的酸涩冲上了眼眸。如待珍宝一般,细心而庄严的将雕有九瓣莲的清心铃系在了腰间。
“谢谢……”她低声呢喃道。
“…本来就是你的了。”江澄别扭的低下头喝汤,却瞥见江厌离在一旁悄悄的抹了抹湿润的眼角。
岁月安好。
——(下文及以后的文就都用“江漻”来称呼小慕颜了)
“啊啊啊啊啊有有有有狗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面对某魏狗怂无语扶额的江家数口。
“吁”江澄一声口哨,“妃妃,茉莉,小爱,回房间待着去。”
三只半大的小狗完全不管树上瑟瑟发抖的一坨,摇着尾巴欢蹦乱跳着不愿散去。
“去,都回去!”
眼见狗都垂着尾巴丧气的远去了,魏婴松了口气,从树杈上跳进了江枫眠的怀抱。
“阿澄,我找到阿婴了。”江枫眠将怀里的小人轻轻放回到地上,摸了摸江澄的头,“没想到,真的在夷陵。阿澄你是怎么想到的?”
难得被江枫眠摸次头的江澄心底开心的简直要炸成烟花:“是,是我和阿漻一起去书阁看了地图,模拟出这个极大的可能性。”
“…嗯。”江漻保持着招牌的“面无表情”脸,点了点头。
“咦,这位小姐姐,你怎么也不笑一笑呢?”
小小的魏婴此刻还是敛着性子的装作安分样,却一点都不显得怕生。
江枫眠:“……”
江澄:“……”
江漻:“……我比你小一岁……”
其实也怪不得江漻。她在女孩子中长得算是高的了,再加上其人压根没有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生气,一张脸千年如一日的认真着戒备着嫌弃着无语着就是不太常笑,除了还能看出情感的流露,魏婴都要怀疑这不是个人了。
魏婴:“哦哦!小妹妹呀!”
江漻:“在下江漻,原名慕颜……”
魏婴:“哦!江叔叔刚刚和我说了,原来你就是江澄的代妹妹啊!”
江漻:“……”
江澄:“咳咳……”
江枫眠:“咳咳咳……”
——是的,江澄前不久建议自家父亲去夷陵找魏婴了,省了他整整一年多的吃果皮……
为免江枫眠起疑,他还真的拉着江漻翻开了书阁深处的一卷常年吃灰的老地图,愣是一头扎进书阁扎了整整四天才成功模拟出这个可能性。好在江漻除了刚开头有些不知所措,全程还是极其配合的。
——“父亲,魏婴他怕狗,要不把妃妃它们……”
江澄拉了拉江枫眠的袖口。
“你确定?它们可是你最……”
“嗯。”
“……”江枫眠愣了愣神,最终还是又摸了摸江澄的头顶,“阿澄长大了啊……”
“父亲,你难道没听说过,老摸头会长不高的吗……”
心理年龄近三十的江澄表示自己的确很喜欢父亲摸头,但是这一天就摸个两三次的,饶是他也受不了啊!
“好好好……”江枫眠失笑。
介于这一世江漻的存在,以及自己的修为在魏婴来了的这五六年间总保持和他不相上下,虞紫鸢对魏婴也没那么看不顺眼了。虽然时不时也会训训,但还是心底里疼他的。
三下两下除了羽毛,江澄将串起的山鸡放在烤架上,不顾一旁江漻一脸“二哥你羽毛都没拔干净”的嫌弃表情,往树墩上一坐,看着不远处魏婴蹲在草丛中持着石子,全神贯注的盯着不知哪个可怜的山鸡。
——魏无羡,这重来一次,我江澄,绝对不许你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