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邪》单说

29、傲慢

　　一声轰然巨响后，周围一片寂静。

　　剑气和术法碰撞产生的火花逐渐消失，余烬亮光一闪，映红半伏于地喘息的老道士和他身上黑白的太极鱼。

　　路澄城吭哧着退到他身边，捂着自己的胳膊安静的蹲在他脚边，血淅沥的顺着伤口流下，他却不管不顾，反而傻呆呆的用手拍了拍别舟的衣角，震落上面沾染的尘土。

　　“现在可以聊聊了。”剑客掸了掸衣袖，振了振袖口，锋利的剑锋带着锃亮的反光被封尘进剑鞘，他向前走，黑底云纹的长靴踏上石板焦黑的裂纹，顺滑的衣摆不经意的便从路澄城半握起的手中滑落，让他怔怔的虚握，困惑的歪了歪头。

　　“你们和魔宫是什么情况？我要知道他们的消息？”他半蹲下，衣摆落了地，细细的尘土又追逐过来，被眼疾手快的路将军一把捞起，残忍的拍掉了。

　　“你不是魔宫中人？”老道士眯着眼看他，神情复杂，老迈的牙齿被他咬的咯吱响，眼里仿佛要冒火。

　　“我何时说过我是？”别舟皱了眉，剑柄抵在他脖子上，威胁道，“快说！”

　　“呵，可笑……”老道啐了口，费劲的半坐起来，抚了抚自己的胸口，为自己无缘无故的战斗，甚至失败感到一阵荒谬。

　　“我也不知道更多的消息，只知道半年前魔宫突然崛起，无声无息攻占了道门不少势力。”他不屑的哼了声，“鸡鸣狗盗，鬼鬼祟祟，没准就是邪祟的余孽……嘶。”他下意识摸着发力怼着他的剑柄，瞪他，“你做什么？”

　　“废话真多。我问什么你说什么。”别舟又怼了他一下，发问，“他们针对的是何人？”

　　“……道门。”老道不甘不愿的回答。

　　“是你们道门内部的纷争？”

　　“也许，我不清楚。”他皱了眉。

　　“他们可有祸及无辜百姓？”别舟接着问。

　　“……没有。但他们藏身在百姓中，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犯下恶事。我门下弟子束手束脚，已被他们杀害许多，不能再放任他们下去了！”他愤声说，狠狠捶了下地。

　　“我只需要事实，不需要你的臆断。”剑客不近人情的小小推开剑鞘，雪白的剑身晃了他的眼，老道绷紧了神经。

　　“魔宫出现至今，做过何等恶事？为何称之为魔宫？”

　　“他们覆灭道门满门，蛊惑他人为他所用，帮助他继续侵害正道同门，难道不为恶？蛊惑人心，为所欲为，正当称之为魔，人人得而诛之！”

　　“覆灭满门？”别舟话音疑惑的上扬，眉头皱紧。

　　“对，据逃出来的道友所言，魔宫人马先是兵临山门，不知用了何等隐匿之法，没有惊动任何人。他们威胁道门归降，不从，便派人攻打，活下来的都成了他们的人！”他情绪激动，“但明明他们高洁忠烈，怎会轻易降伏？！”

　　“所以？”势力争夺之间的血战他听过太多，多到已不甚在意。

　　“所以定是那小人有何邪术，能够蛊惑人的心智，才会使他们移了性子！”

　　不，能够使人移性的最强邪术就是生死。

　　别舟嘲讽的笑了声，兀的面色一冷，揪紧了他的领口。

　　老道士胡子凌乱的贴在脸上，被领口勒的脸色涨红，之前没敢出声的弟子们吓得连连叫喊，就要扑过来。

　　别舟一脚踹开一个，注视着怒视他的老道，“那也还是你们道门内部的事情。我不管你们到底说的是真的还是又在恶意臆测谁，只有一点。既然享有了天下的供奉和信仰，自诩正义凛然，那就是装也要装的像一点，不要伤及无辜！打着大义的名头而给别人随意定罪，那最起码面对庇护的黎民百姓善良一点，皇天后土，众目睽睽，不是要你们唱戏的！”

　　“你……！大……大逆不道！”老道士气的哆嗦，踉跄的站起来手指指着他的鼻子。

　　“我们难道是那等道貌岸然之辈吗？！那魔宫之主不是个好人！他神出鬼没，喜怒无常，杀死的人没有几千也有几百，又是什么无辜之人？！”他颤着手指，“你要为他辩护，反而把道门打成魔窟吗？！你安的什么心！”

　　路澄城上前一把把他推倒在地，张开手臂恶狠狠挡在剑客身前，威胁的露出一口有力的牙齿。

　　别舟居高临下，透亮深邃的眸子仿佛霜雪浸过，带着彻骨的寒和难言的清澈。

　　低沉清朗的声线缓缓响起，仿佛要印在道士的脑子里似的，在他心里炸了一声雷，“我说了，那是你们道门自己的事情。你们只要记住，不要伤及无辜，只有这一点记牢了。这是我唯一在意的。”

　　他转了身，灵力自并起的手指电射而出，精准的没入每个道士体内，“当然，言语的重量总是不够重，所以在你们能真正学会做一个正义凛然的正道人士之前，便先不要动用超脱世人的能力了。”

　　“那太过危险。”

　　不可置信的惊呼和咒骂被他抛在脑后，小尾巴已颠颠跟上，他把剑随手挂在腰间，不自觉伸手摩挲，一丝强烈的荒诞感从他心头冒出，他反而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无论是钱财权势，还是灵术武功，有任意之一即可称为强者。而同时兼顾德行的少之又少。不可以阵营揣测其为善，也不可主观臆断其为恶。道门中或许仍有心怀大义之人，但绝对不缺高傲自大鼠目寸光之辈。

　　他们不是恶，而是太过自大，对于自己深信不疑，并认为自己绝对正确。

　　所以他们认定为恶的，便一定是恶人，赞同他们理念的，便一定品行高洁。因为他们便是如此，所以道门都是如此。

　　这是道门的“傲气”。

　　但总而言之，德不配位，便是一场天大的灾难了。

　　这灾难不是天灾邪祸，是他们的傲慢。

　　剑客闭了闭眼，睁眼的瞬间锋芒毕露，黑亮的眸子闪烁着锐意的光彩。

　　“那么，我要做的便是……将他们打醒！”让他们退位让贤，换上德才兼备之人。

　　让这件事情以此作为终止。

　　“那么，不知在下可否祝阁下一臂之力？”低哑的嗓音突的响起，尾音辗转落下时，分明几分熟悉。

　　他惊而抬头，恰落进对面炽热深沉的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