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刀为眸》颜氏灵兮

16、第十六章

　　继国缘一是个奇怪的小孩。

　　面对她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仅仅是几句话，就把她藏了起来，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这两日，她一直待在这小小的屋子里没有出去，避免给男孩带来麻烦，缘一每天都有一段固定的时间出去，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去哪儿，不过很快就回来，并给她带回了饭菜。

　　自她第一次死去后，这还是她第一次品尝到了食物的滋味。
　　饭菜拿来的时候已经凉了，仅仅只是用来果腹，并称不上美味。

　　然而，这确是男孩从自己的份中划出来的。

　　原本元宫矢并不知道，缘一总说自己吃过了，她听着也就信了，可是肚子的饥饿是无法掩盖的，他在半夜用凉水充饥的身影被元宫矢看到了，那颗原本以为早就冷却的心陡然瑟缩起来，疼得她微微颤动。

　　她还是会为了别人的善意动容。

　　并没有直说出这件事，她减少了食物的摄入，以吃不下去为借口让缘一帮忙分担，他接过食物，用那双澄明的眼睛看着她。

　　“真的不用再多吃些吗？”

　　那双眼过于清澈，似乎能看穿一切事物，元宫矢难堪地撇过了头，小声说道：“嗯，已经足够了。”

　　已经百年没吃过真正的食物了，一下子摄入太多也不好，她每日躲在这儿，也不需要消耗体力，只用最少的食物维持自己的精力。

　　这个屋子应该是位于这座府邸的角落，平日极少有人经过，就算偶尔路过，也是步履匆匆地离开。

　　尽管如此，元宫矢还是探听到了一些消息。

　　这座宅院的主人，姓氏为继国。

　　那个叫缘一的孩子穿的朴素，身材也过于单薄，实在看不出来是这府苑的公子。

　　大概是旁支借住的吧，元宫矢这样想，落败的旁支居住在主家这儿，在她那时就不是什么稀罕的事。

　　只是寄人篱下的日子绝不会有多好过，受到欺压也是常事，缘一身上虽说没有什么伤痕，但从这府里的人对他避之不及这一点看来，他也不会受到什么待见。

　　明明是生活在如此的困境中，这孩子的心却是如此澄明。

　　她用生了锈的小刀一点点刮掉木屑，使之成为薄薄的木片，又把一根树枝磨成光滑的圆柱体，将其连接在一起。

　　“试试看。”她把做好的竹蜻蜓递给缘一，“看能不能飞的起来。”

　　他们俩正坐在廊上，享受午后的阳光，这个时间点不会有任何人前来，元宫矢也可以出来放一下风。她捡了点树枝和木板，生疏地雕刻着记忆中的竹蜻蜓。

　　她注意到，除了一根竹笛，缘一几乎没有什么玩具，就连那根笛子，他也是小心地揣在怀里，只是偶尔拿出来把玩两下。

　　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是最为闹腾的，元宫矢记得，就算是自己，当年也是不停制造出事端给父亲添麻烦。

　　想到父亲，她脸上的笑容淡了两分。

　　缘一开心地接过，迈着小短腿跑到院落里，两手搓着，让竹蜻蜓在空中飞舞。

　　它飞得并不高，只到旁边那颗大树的中段就掉落下来，但是缘一并不气馁，把它捡起，再一次飞旋舞上天空。

　　他那张白净的脸沐浴在阳光之下，笑得极为灿烂。

　　元宫矢靠在柱子上，看他在那儿玩的开心，自己心情也难得轻松了起来，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缘一！”

　　有一个陌生的童音闯入了这片空间。

　　元宫矢身子一颤，拉开障子门想要躲起来，可是那声音的主人行动过于快速，转眼间就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

　　那是个跟缘一有着一样面容的公子。

　　为何说是公子？
　　相比较缘一，他身上的服饰明显要华丽许多，且绣上了精美的纹饰，头发也被好好地扎起，完全是个精心富养的贵公子。

　　他看到了元宫矢，脸上生起了威严和怒气。

　　“你是谁？”

　　这种威严在一个孩子身上还没有什么震慑力，却也能看出是从小被人捧着才养出的气势。

　　“哥哥。”缘一上前拉住他，晃了晃他宽大的袖子，“她是府里的侍女，就是在这儿休息一下，你别怪她。”

　　“侍女？”
　　缘一浅薄的谎言并没有能骗过他的同胞兄长，他撇开他的手，指着元宫矢，严肃地说道：“你被骗了，她根本不是府中的侍女。”

　　男孩抿着唇：“我的记忆力很好，府里的每个人我都记得，从来没有见过她！”

　　缘一怎么会不知道，他只是不想让兄长继续追究下去，重新拉住他的袖子：“哥哥……”

　　“你到底是谁？闯入这个地方要干什么？”男孩再次推开缘一，一张小脸鼓起来，甚至抽出了随身携带的小木刀，“再不说我就要喊人了。”

　　元宫矢挠了挠脸颊：“我说我是天上掉下来的，你信吗？”

　　“哈？”

　　也不知缘一跟他兄长说了什么，两兄弟去到一边窸窸窣窣半天，中间那个男孩时不时还对元宫矢投以审视的目光，又被弟弟拉了过去窃窃私语。

　　元宫矢现在是人类的身体，根本听不清他们的谈话，她只能保持警惕，随时做好逃跑的准备。

　　她万分珍惜这一次的生命，不想有任何闪失。

　　不过还真是神奇，明明是双生子，一个锦衣玉食的精心养大，一个却抛之后院视若无睹，实在是不可思议。

　　是因为缘一脸上的花纹吗？可那花纹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仅仅如此，就被这般不公平地对待吗？

　　她知道，就算是嫡子之间，长子和次子的身份也是天壤之别，仅仅是出生相差几分钟的人，一人为家主，一人即为臣子。
　　即便如此，幼时在衣食住行方面，也不会相差如此之大。

　　两兄弟似乎是达成了共识，缘一跟在自己哥哥的后面走了过来，对着女孩眨了眨眼。

　　“你叫元宫矢？”穿着紫色羽织的男孩两手抱胸，站在她面前，下巴微微抬起，“怎么写。”

　　元宫矢伸出两根手指，在空气里比划着汉字的写法。

　　“你会写字？”男孩的眼睛一眯，“有名字，还会写字。”

　　元宫矢的心里一紧，大意了。

　　她的姓氏传承自父亲，父亲是落魄贵族的后嗣，她身为女子，原本是不被允许继承的，可父亲只有她一个孩子，就算明面上没有记载，私底下也允许她使用了。
　　至于她的字，是那个人亲手教的。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缘一说你没问题，我暂时就信了。”男孩没有对此过多追究，看了眼身后忐忑的弟弟，他撇了撇嘴。

　　“既然你要在我家生活，那主人的名字自然也要知道。”
　　他高高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笑，极为耀眼。

　　“我是继国严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