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双行鬼(肆) ...
-
“就是因为这个姜婉婷就想不开了?”罗贤生听完顾锲把于梦复数完的话质疑了一遍又一遍,问得顾锲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讲错了还是听错了。
“对啊,自己唯一的好朋友离开了自己,不论是谁都会难过吧。”顾锲还是很天真的坚持自己的想法。
“按你这么说也不至于想轻生的地步啊,这其中还有很多bug没补上,就比如……”
“咕——”
某人的肚子在饱受饥困的状态下终于表示起了不满,果断打断了罗贤生的话,顾锲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这几天没怎么吃饭,看样子是挺不住了。”
罗贤生这次没生气,还做了很反常的举动,“没事,你在我这住顶多也就一日一餐,不营养不良才怪,走吧,这附近有家面馆,去尝尝吧。”
两人改变路线,走到了林巷子小路的街头,罗贤生带着顾锲又走向了另一条路,比起小林里的路上,另一条街就有点烟火气息了,主要来这的人大多数都是农村出来给修马路的,一个个都戴着清一色的安全帽和工人外套,满面尘灰,双手更是粗糙至极,但是每当从口袋里掏出来的那几块钱时都觉得在自己手里珍贵的不得了。
“你确定要来这吃饭?”顾锲挑了个不敢相信的眉毛,谁想到罗贤生脸色又不好了,“不爱吃就别吃,没逼你。”说完扭头就走,顾锲看他准备走的样子想起三婆来,这次可不能再让他走一次了,顺手拉住罗贤生的胳膊往自己这里拽。罗贤生一个惯性差点撞上顾锲,抬头看着顾锲这张紧张焦虑的脸又呆了一会儿。
啊……又来了啊,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吃…吃吃吃吃……吃吃吃……还不行吗?”
一句话破坏了苦思冥想的人。
这一紧张说话就结巴的毛病是真不好改,罗贤生表面上满脸的嫌弃其实心里乐开了花,怎么会有这么蠢又这么好笑的人?要不是他多年威严耸立的形象在那,不然真有可能笑出声来。
罗贤生和顾锲走进面馆,其实就是很简单的街口店铺装修,里面墙上贴的都是网上找的网红菜单,但谁都知道“一切以实物为准”。他们俩坐下去就简单点了两份清汤面。
顾锲认真地看着罗贤生问道:“你们神仙也会吃饭吗?”
罗贤生一时语塞,想的都是这人到底什么脑回路问这种奇怪的问题?随口答了一句:“神仙不仅会吃饭,还会拉屎。”
顾锲一听眼镜瞪得圆圆的,一本正经的继续问:“那你们神仙拉的屎,是金丹吗?”
罗贤生感觉头顶上飞奔过千万只异种羊群,
“是不是金丹你要不尝尝?”
顾锲这才意识到罗贤生有点不耐烦了,自己说错了话,赶紧闭上嘴一脸乖样等着面上桌。
上菜后,其实就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两碗面,热腾腾的还冒着热气,再撒上点葱花假装要把隔壁小孩馋哭的架势,我们顾同学端着碗一口猛吸大半碗的面就不见了,直接看楞了坐在对面的罗贤生。
罗贤生:“你平常饭量就这么大吗?”
“唔唔唔吾…唔唔唔唔……”顾同学含糊不清地说着,罗贤生跳着眉毛一脸差异的说了一声“啊?”
顾锲快速吃完拿纸巾随便擦了擦嘴角,“我说啊,其实平常还好,只是饿太久。”
罗贤生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是时候想着改一下冥府的伙食了,想着今后从哪里按个厨房。
“对了,你刚刚说的bug是什么?”
“那就多了,就比如,姜婉婷在没上学的这几天去哪了,她既然能和恶鬼签订契约说明肯定不是只在家里。还有于梦,她这个人也很多问题,既然她知道姜婉婷本来就不受别人待见,为什么非要冒这个险去当好人?而且在姜婉婷跳楼轻生时于梦也没有出现,好歹姜婉婷也是因为她跳的楼。”
“没这么复杂吧……”少年一脸诧异。
“你还太年轻,你们凡人不都常说‘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吗?这个世界上最难看懂的就是人心。”
罗贤生放下筷子,眼见这点的清汤面一口没动就准备接着走,节约粮食的五好青年谴责道:“唉你这面不吃了?”
“我们神仙不吃饭的。”
“哦~”某人恍然大悟,一把揽过罗贤生的面碗,抱着又是一顿狼吞,这才足足填饱了肚子,罗贤生在一旁看他的邋遢样竟然看入迷了。顾锲觉得自己一直被人盯着,眼前一阵激灵,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吃下去了,楞在那“你……你别炸馍康唔……”
罗贤生微微一笑,没有出声但是用顾锲能看懂的口型说着三个字:“我——高——兴——”
顾锲知道罗贤生借他平常的威严吓唬他,但顾锲不知怎的感觉心跳加快,口中食物咀嚼的动作开始变慢,他都想浸溺在这个时间里,就这么让罗贤生看着,把时间赶得再慢一点……
这个感觉很奇怪,罗贤生和顾锲都说不上来,只是觉得熟悉,好像在之前的某一天他们也这样看着彼此,可能穿着不同的衣服,在一个不同的地点,但他们始终是他们,不是在那家简陋的小面馆里谈笑风生,就是忘忧倡情在茶水之间。
——
进了冥府的大门,殿内罗瑞德他们几个和早上一样站成了一排,一个个毕恭毕敬的鞠着躬,看样子也是在等罗贤生,罗贤生一进去,整齐的一声“恭迎罗大人回府”,这让顾锲明白了什么叫做真正的排face。
罗贤生习以为常,把外套和书包脱下来放给身边的属下,一开口就是谈工作:“今日的行程都赶得怎么样啊?”
“回大人,已经赶得差不多了,今日共有47名逝世凡人,其中三名跳了忘川,一名下了十殿,其余的已经归转世投胎了。”
“今日月景风光甚好,死亡的人连五十都不到,看来上天还是可怜人们的,更想给他们点时间来赏月。”罗贤生一声叹息,看着屋外的一轮明月,表面上的无意,其实心底的暗酸谁也想不透。
“大人……”罗瑞德一脸的心疼,“大人今天就先去歇息吧,府里的事务还有我和吾德。”
气氛莫名悲伤,顾锲不知道怎么了,这样看着他们的沉默寡言。
“罢了”,罗贤生一挥手,“我能有自己的命已经够幸运的了,用不着羡慕别人……行宫见月伤心色,夜雨闻铃肠断声。”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就上了楼。
留下了顾锲一人在那,不知该何去何从,罗瑞德说着:“顾公子要是也没事的话,也上楼歇息吧。”
顾锲问着:“敢问罗管家罗大人这是怎么了?”
“这个……恐怕不好说”,罗瑞德有意不想告诉顾锲答案,站在一旁的秀秀倒是哭了,他哭得声音越来越大,一发不可收拾,罗瑞德又慌了手脚,“罗大人都要歇息你哭这么大声干什么?!”
“可是……”秀秀拿着他的小肉手抹着眼泪,“可是小罗大人真的好可怜啊呜呜呜呜……”
到底怎么了?刚刚吃面的时候氛围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跟要演生死离别似的。
一直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罗吾德终于开了口:“行了,就算这是冥府你们也不用这么丧气吧,罗大人还没死呢,又不是第一次了。”
“唉……”罗瑞德和秀秀连连叹气,最后连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就这么走了,又只剩下了顾锲一个人,站在偌大的主殿内盯着罗贤生走上去的那扇门。
“你到底还有什么秘密啊……”
——
回了房,大概已经是十点左右了,顾锲忙活了一天眼皮一直在打架,毕竟还是个人类,还是个血肉之躯,他一头瘫倒在那个又小又挤的小床上,闭眼就睡,衣服也没来得及换,少年熟睡在他温暖的小床上,准备和周公继续聊聊今天新学的几何题。
“咚咚咚”,门外又来了一阵敲门声,惊得顾锲一下睁开了眼睛。这是第二次了,为此顾锲比上次警戒了许多,既然这个宅子里几乎人手一张精品黄符,那也更说不定是谁想要害他了,顾锲慢悠悠走过去,把门打开后,顾锲心脏快跳到嗓子眼了。
这……这个“人”,没有头!
之前只是从网上听到爆照没有头这种话,没想到是真的!
顾锲惊得眨不得眼,直惊呼:“你……你是谁?”
“这里是落兵斋吗?”那个没头的大怪物不知道从哪里出来的声音,顾锲打眼往下一看,这怪物□□上居然长出了一双眼睛,肚脐眼成了他的嘴,声音就是从肚子里传出来的。
还真是,气沉丹田。
刑天。
这两个字在顾锲的脑子里浮现出来,小时候在读书的时候好像看过这个名字,里面的这个神兽就是□□为眼,肚脐为嘴,无头无脑,难道在他面前的这个怪物就是古书里的上古神兽?
“哦,罗管家说会有人来借东西,那你说什么那就是什么吧。”顾锲把门开大,让神兽走了进来,它在周围打探了一圈,问着顾锲:“这落兵斋已经上百年没有人看管了,你区区一个人类,在鬼魂的居住之地当住所,以后可要多加小心。”
顾锲没想到他会说这种话,“我知道这样确实不妥,谢谢关心……那个,东西找到了吗?需不需要我帮你?”
“不用”神兽一声低吼,顾锲不明所以,地上卷起层层微波,屋子里的杂物被震乱,地面晃动了几下,墙壁上的烛光开始动摇,窗外一阵大风吹过,顾锲一个倒地,他以为是地震,却不知是神人降临。
“干戚,走了。”
忽然,从地上的一个木箱子外伸出了一柄长斧子,就这么直直的冲向神兽,顾锲刚一个“小心”准备说出口,却忘了它就是这个武器的主人。
神兽离开了,留下顾锲一个人站在那里望着落兵斋的门,这个人物他是不是从哪里见过?虽说这个样子印象倒不深,只是这个武器的名字“干戚”让顾锲觉得熟悉,从他踏进冥王府的第一刻起,好像要有什么东西要出现了……
夜深了,好不容易入睡的顾锲被一阵尿意憋醒了,这种感觉不好受,他昏昏欲睡地站起来在墙上摸索,突然想起来自己这是在冥府不是在家,上个厕所还得出去上,顾锲心生烦躁,体内的膀胱更加不得安生了。
少年出了门,一心想着上厕所去了早已忘了罗瑞德之前跟他说过的话,“不要在府内随意走动”
,昏暗的走廊里,挂着几副来自西域的临摹画,一个人的黑影走过,他弓着身子,看着很着急,华商的人都一脸稀奇地看着他,眼珠不停地转啊转。
“这厕所到底在哪啊……”
再等下去,他可要泄洪了。摘下眼镜的少年看着这个世界仿佛就是打了马赛克,困意席卷的他在路上跌跌撞撞,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了几道影子,任意变着大小,紧跟着顾锲。
走了又走,看到前面的房间里露出一道光,少年寻着光芒走进,是一扇门。
顾锲身后的黑影突然感应到了什么,吓得开始在后面逃窜,飞速离开顾锲的身边,顾少爷还不知道自己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沾上了,也不知道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把它们赶跑了。
“啊啊啊啊啊……!!!”
夜幕落下雨,遗恨直天明。
毫无征兆,里面的人是罗贤生。
顾锲站在那里,就这么看着,看着□□的罗贤生,跪在地上。冰肌玉骨的身后上有一片白色的彼岸花纹,从某处开始生长,枝叶随花苞绽放,直至漫步罗贤生的整个后背,再至他的脖颈,罗贤生在这一过程中痛苦的嘶喊着,细密的汗珠挂在发髻,再等彼岸花开在他的脖颈,他被刺激得抬起头,好似撕喊已经不足以发泄他的痛苦,闭上双眼,泣不成声,尖叫声夹杂着吃痛的哭声,顾锲隐隐约约听到了鸟叫声,一鸣惊天,一只待宰的小鸟。
哭声一阵接着一阵,听着甚是绝望和伤心,罗贤生做不了任何解脱。忽然,他身后的花纹染上了颜色,是血红。由上至下,混合着罗贤生的眼泪,浇灌在罗贤生身后的那片花田里,血红染满罗贤生的整个后背,血红衬着罗贤生的蝴蝶骨,瞧着美极了,也痛苦极了。
顾锲在那里完全看傻了眼,他这下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惊为天人了。
天上轰隆一声鸣响,下雨了。
不,不对,那不是雨!顾锲瞪大了眼睛,确定自己没有色盲的症状。
那下得是血……!
血液顺天而下,愈来愈急促,打在房间里的窗户上的声音愈显猛烈,再合上雷电交加,感觉地面上都有微微的震动。
“神明在上,臣……罪该万死!”
这句话,他是想说出来,却做不到,只能大声的怒喊出来。
罗贤生的头顶上出现了一把巨剑,直直冲着罗贤生的脑袋,巨剑上冒着光,上面写着“问心”二字,顾锲从三婆那里听到过,就是老人常说的神灵,人在做,天在看,起源便是这把剑,如不说实话,巨剑会直直插入罗贤生的身体,体会五肺六脏撕裂之痛,况且罗贤生已经哭成是个样子了,再接受神灵的问剑,简直就是找死,估计都会痛到麻木。
“阎罗十殿,好一个生者皆贤,罗贤生。”那把剑说了话,是一个沧桑低哑的老人的声音。
“吾且问你最后一遍,可有动真情?”
“臣……臣……”罗贤生攥紧手指,拼着最后的力气说着:“臣最该万死!”
“回答有误。”
完了,顾锲跟着心里一紧,虽然痛不在他身,却意外的难受,心如刀割一般,见不得罗贤生这样受苦。
只见那把巨剑直直落下,光芒从罗贤生的头顶刺进去,罗贤生一阵哭吼,怕是要把整个冥殿都要掀翻,鸟叫声石破天惊,顾锲不敢看下面的画面了,转身就跑,在奔跑的路途上不断听着罗贤生重复那句话……
“臣罪该万死!”
“臣罪该万死!”
“臣……罪该万死……”
……
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