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候佳人》飘雨时

1、第一章 皇帝病重皇子闹 皇叔现身来压场

　　嘉元二十年冬。
　　今年的冬天比往年冷得早，也冷得多，持续的低温使地里基本都没有什么收成了，可是全圣远也没有多少百姓饿死或者冻死。天将变冷之时，朝廷就已严令各地官员，一定要严格按照朝廷指令，发放越冬粮食、物资给穷困人民，所有地主，商人，各级官吏以及有屯积粮食过冬者不得冒领，有延误或克扣救灾物质者严惩不怠。
　　去年，京郊的地方官李少卿，是皇后的一个远房表兄，因为长期作怪的贪婪之心，吞噬发放给农民的粮食而被皇上第五子——十七岁的靖王爷先斩后奏。皇后因此事而在皇帝面前，与靖王算是扯下了那层薄薄的遮羞布。
　　最近一段时间，全国各地的人民都在自发往各地寺庙烧香祈福，祈祷嘉元皇帝身体早日恢复健康，重新上朝。
　　一大早，养心殿里，跪着一大群皇子公主，皇后与太子跪在离明黄黄的床榻比较近一些的地方。紧跟着是二皇子青王，三皇子安王，四皇子文王，五皇子靖王。再后面就是六个公主。
　　其他的嫔妃没有资格跪在养心殿里，与大臣一起，全部都跪在外面，承受着风雪的无情吹打，面色惨白，嘴唇发紫却不敢吱一声。
　　大公主公冶玉茹已到二八年华，本该已经婚配，却因为母妃去得早，还有年初传出的不好名声而待字闺中，尚未订亲。
　　二公主公冶燕媚今年十五岁，是皇后所出，自小娇生惯养，任性无比。皇后有意将其婚配给子书府的大公子威武侯，并且矜持的提醒过皇上赐婚，但是皇上却装傻的以其他事情转移了话题。
　　现如今皇上病危，皇后心里便有了计算，于是平常不敢拿出来说的事情都倒了出来说一遍，以气死老皇帝为最终目标，只要老皇帝一死，那做为储君的太子就会很自然的登基而没有任何阻力。太子是她所出，难道还不帮她实现所有的愿望吗？
　　到那时她就是全圣远最尊贵的女人，弄死那些碍眼的人，就像大象踩死一只猫这么容易。
　　拿着痰盂的老太监李桂，看着不断咳血的主子，再看那喋喋不休的皇后，心里心疼不已，也只能默默的眼观鼻，鼻观心，心里明镜似的：皇后这是往死里逼主子啊！几十年的老夫妻了，到生死关头却是如此的狠毒。可怜主子连赶人滚的心力都没了。
　　一颗老泪无声的落了下来，轻轻的“啪”的一声落在血红的痰盂里。嘉元皇帝艰难的抬起左手，握住老太监的手轻轻的晃了晃，点点头。
　　一道青色的身影越过众人，来到皇后身边，抬脚狠狠的踹在皇后的肩膀上，皇后正说得起劲，身体一歪，刚好压在太子身上。太子本身武功极好，但却卒不及防，与皇后一道倒趴在金灿灿的地砖上。
　　震惊过后的皇后，待看清踹她的人之后，很快的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整理散乱的发饰，指着五皇子靖王就骂：“逆子，你居然敢踹本宫？本宫是皇后，是你们的母妃。”
　　靖王那张棱角分明，俊雅非凡的脸上却带着鄙视的淡淡笑容，冷冷的说：“本王踹的就是你。本王的母妃早死了。你个老毒妇，趁着父皇病重胡言乱语，想逼死父皇，你好大的胆子。”
　　“好你个贱妇生的孽子，本宫今天就替皇上收拾了你。”皇后再也顾不得形象，伸手就要扇在靖王脸上，靖王伸手抓住皇后的手一扭，一抬脚又踹在皇后腰部，顺便一推，皇后以趴的姿势飞出老远。
　　一看皇后又被打，太子再也崩不住了，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一个飞脚朝靖王踢了过来。靖王也不是吃素的，既然有胆踹皇后，自然有踹的资本，也不怕与太子对上。
　　很快两个人就战在一起，在皇帝老子的养心殿里，用尽全部本事练了起来。殿里的东西飞了起来，椅子也被掀了，奏折飞遍大殿的每个角落，有的甚至砸在其他皇子与公主身上。还有的花瓶古董眼看着要飞在皇上身上，被李桂轻松一拨，就全“啪”的一声打在金砖上。
　　跪在地上的皇子与公主暗自吃惊，原来老太监也是有武功的！
　　皇帝震惊得都忘了咳血，血红的两眼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太子与靖王。两个原本低调得埋入尘土的儿子，就在他病入膏肓的这一刻，竟然在皇帝老子的养心殿里拳脚飞扬，而且功夫看起来似乎还不错，比那些经过精挑细选的皇宫侍卫高了不知多少个等级。嗯，以后定要让他们跟着子书将军和袁将军到战场上杀鞑子，杀倭寇，每人杀够一万个才准回来。
　　似乎想远了。想到自己不久于人世，嘉元皇帝又剧烈的咳起来，大口大口的往外吐血，有的甚至直接吐在金砖上。有两三个胆小的公主小声的哭了起来。跪着的其他三个皇子各怀心思，有心想劝架，却也怕站错队，以后被皇帝老子或太子收拾，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干着急。
　　靖王看着自己皇帝老子大口的吐血，终是于心不忍，停下了手，谁知却被太子一个飞脚踢中腹部飞了出去。
　　靖王大怒，气血攻心之下竟然忘了不准佩戴兵器进入大殿的规矩，爬起来晃的一声抽出腰间软剑就朝太子劈过来。
　　太子躲避不及，右手从肩膀到手腕处，太子蟒袍被划开了一个口子，皮肤裸露了出来，隐约可见有血滴渗出。
　　大殿中的每个人，包括皇上皇后在内，都没想到事情居然演变到如此激烈的地步。公主们再也崩不住，全都大声的哭了出来。
　　太子与靖王又战到了一起。
　　就在这嘈杂不堪的大殿里，有哭声，有喊杀声，有咳嗽声，还有惊呼声不停的传出去。跪在外面的嫔妃与大臣都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只能忐忑不安的跪着，承受着风雪与心理压力的双重打击。
　　“都住手！”嘈杂的声音里，有一个低沉而有力的声音飘了进来，就像是有人拿着一把巨大的琴，把最低音狠狠的拨弄了一下，击打在每个人的心坎里。
　　同时有两个白色拇指大小的圆珠分别击打在太子与靖王身上，两人身不由已的向大殿的两个角落飞去，跌坐在地砖上。
　　众人全都抬头，寻找刚才发出声音与暗器的地方。一看到来人，每个人脸上都显出不同的表情。
　　只见一个穿着藏青色衣袍的男子站在大殿门口，冷淡无波的望着里面的情形。虽然穿着普通，却一点都不影响到他的气度与风采。人高腿长，俊朗英姿，说的就是这个人。此人面白英俊，人们根本看不出他的实际年龄。
　　皇子中最大的是太子，二十二岁，最小的是靖王，已经十八岁，尚未成家，但也是识得此人的。而公主最大的十六岁，却从未见过此人。
　　“见过皇叔。”所有的皇子包括太子，全都规矩的趴在地上，冲着来人磕了一个头。公主们正面面相觑，不知所措，见到哥哥们磕头，也都照着见礼。
　　众皇子心里直感叹，十五年了，没想到岁月的痕迹居然没有在皇叔的脸上停留一分。
　　皇后见到来人，心情一下沉了下来。这个皇帝的弟弟不是隐居山野了吗？这个时候出现到底是几个意思？要是破坏了她的好事，就跟他拼了。
　　“都出去等着。”来人淡淡的出声，无视众人，越过皇后与众皇子，来到床榻前。皇帝停止了咳嗽，冲着来人点了点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老太监看到此人，心里安定了不少，忙趴在地上，手里还拿着那个装满血的痰盂：“给静辉大师请安，大师吉祥。”
　　静辉大师伸手把痰盂接过放在地上，把老太监扶了起来：“李公公不必多礼，到门口等着就是。”
　　“老奴遵命。”说着躬身退到门口。
　　静辉大师扫了一眼都还跪在大殿里的众人，宽大的袖子一甩，一股大风居然把众人扫翻在地，就连候在门口的李桂都晃了一晃。
　　皇子与公主们全都反应过来，爬起来就往大殿外面撤。皇后重新坐起来，动都不动，她倒是要看看这个皇叔十五年后，在这个关键的当口回到皇宫，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皇上艰难的侧头看了看皇后，再低头看了眼痰盂，大师当即明白皇兄的意思，脚下一动，整个痰盂对着皇后打过去，痰血全都倒在皇后身上。
　　“啊！”随着一声惊呼，皇后跳了起来，大声骂到：“放肆，本宫是皇后，你算什么东西？居然敢如此对我，啊....”
　　一个黑色小圆球飞到皇后口中。
　　“李公公，把皇后带下去更衣。”大师淡淡的吩咐道。
　　“喏。”得到准许的老太监，脚步轻快的带着两个侍卫上来，一左一右的叉住皇后往外拖。
　　跪在大殿外的所有人，在看到被侍卫叉着走出来的皇后时都惊呆了，特别是太子。母后平时仪表堂堂，一尘不染，美丽端庄的，现在居然面色惨白，头发蓬乱，一身皇后衣裳都挂满了血痰。
　　大臣们都清楚，皇上只是病重，可还没有咽气，皇后就使尽的作，想早点气死皇上，现在应该不会把自己作进了冷宫吧。
　　养心殿终于安静了下来。
　　大师把皇上扶坐起来，自己盘膝坐到皇上身后，两手放在皇帝背上，缓缓的发动内力。约摸过了一刻钟左右，老皇帝口中喷出一大口黑色毒血，绸缎锦被都染上一层红黑色，皇上乌青的脸上慢慢的呈现一丝血色。
　　大师把皇上扶起，靠在自己身上，袖子隔空甩了一下，那两个分别打飞太子与靖王的白色圆球回到手里。扒开白色外皮，露出两粒黑色药丸。
　　大师把药丸放进皇上的嘴里，担心他咳嗽把药吐出来，伸手轻轻一捏皇上的下巴，两颗药丸都滚进了食道。
　　“拿温水来。”
　　“来了。”早有准备的内侍双手捧了一杯温水过来。
　　喂过药后，大师把皇帝扶躺在床上，自己伸手把一张倒在地上的椅子扶起来，坐在床榻边，拉过皇上的一只手握在手里。
　　皇上已经停止了咳嗽，哑着嗓子说：“二弟，你终于肯回来看朕了。”
　　抚着那只因病而显得有点苍老的手，大师眼睛湿润了：“皇兄，这两粒药丸是臣弟自调的七日定魂散，只能保您七天性命。这七日里您要多保重身体，把该安排的事都安排好了，否则天下将大乱，国将不国，受苦的始终是天下苍生啊。”
　　“二弟，朕这一生，自问上无愧于列祖列宗，下无愧于黎民百姓。太子与各皇子都不堪大用，且南疆与北疆，两边战事同时吃紧。朕病重期间，有些牛鬼蛇神趁机捣乱，图谋不轨，朝廷有点吃不住。”看着自己喷出来的黑色毒血，皇上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带着血丝的双眼热切的看着胞弟：“二弟，你还是回来吧。只有你回来，朕才能安心的走啊。”
　　大师轻轻的拍了拍皇上的手：“皇兄，臣弟不想过问皇室之事。皇兄就安心的做好该做的事。有臣弟的药丸保着，七日之后您不会再承受如此病痛的折磨，会走得悄悄的。”
　　或许是已经看破红尘，看惯生死，两人谈起生死来竟像是谈论吃饭喝水一样。
　　沉默了一下，大师附在皇帝耳边低声说道：“皇兄，依臣弟看，您是中了慢性的毒。应该是有人长期在您的饮食中下的，小量不致死，但日积月累，就是要命的。”
　　皇帝点点头，心里已经明白：“二弟可知是什么毒？”
　　“紫金毒，是由一种叫紫金藤的植物与一种剧毒炼制而成。这种毒不易炼制，毒性也不易解。据臣弟所知，只有一人会炼此毒药，他是清风国人。”
　　嘉元帝心里的震惊不亚于刚刚二个儿子在殿中的打斗：“这么说，宫里有清风国奸细？”
　　大师点点头。
　　皇帝因为说了那么多话而喘得厉害，停了一小会又再说道：“皇兄记得十年前你回过一次，带走了子书逸已经闭气的次女。如今那女娃可好？”
　　看着刚从鬼门关回来而两眼发沉的皇兄，大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子书将军一门两侯，战功赫赫，全圣远百姓谁不爱戴拥护？可谓功高盖主。
　　而镇南侯袁洛云更甚于子书府。自15岁上战场杀敌，救过皇上，在战场上立下赫赫战功。如今25岁，十年来，南疆倭寇一说起镇南侯，无不忌惮。南方军队更是以镇南侯的命令为尊，就算没有调兵符，全军上下照样两肋插刀，愿为其死。皇兄就是怕走了之后新皇压不住子书府和镇南侯，这是想让月儿来当质子啊。
　　“皇兄，此女虽出自侯府，却愚钝不堪，一无所成。唯一可看的样貌，也在几个月前因跌落马下而受损，实在无一用处。所以子书逸那老东西这些年都不曾提起她。”静辉大师皱着眉头，轻轻的摇摇头，又说：“臣弟可否请皇兄网开一面，月儿这一生都不要让她进宫？”
　　皇帝静静的听大师讲完，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看来那丫头对二弟来说还是挺重要。好，朕答应你，永远不让那丫头进宫。”
　　“李桂。”皇帝虚弱的声音传了出来。
　　“奴才在。”老太监急步走了进来。
　　“笔墨侍候，给朕准备二道圣旨。”
　　“喏。”
　　李桂扶起倒下的桌子，把空白圣旨平整的放在桌上，磨好磨等皇帝开口。
　　老太监平静的写完圣旨，盖上玉玺，依皇帝旨意交给了大师。
　　皇帝指了指还没被掀翻的御桌的暗格：“李桂，给大师一块免死金牌。”他又转头对大师说道：“二弟，为了圣远江山社稷与黎民百姓，请代朕约束太子与各位王爷。“
　　大师微微点头，不再多说，接过李桂递过来的免死金牌与圣旨放入怀中，留下一瓶药丸给皇上，起身朝皇上稍为一礼就走了出去。
　　嘉元帝口述完圣旨，疲备的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看到皇上终于能安心的睡了，老太监给皇上拿来了一床新被盖上，眼里含满了泪水，跪伏在地上久久不肯起来。
　　第二天，嘉元帝醒来时已日上三竿。养心殿早已收拾干净。
　　“李桂。”
　　听到叫声，跑进来一个小太监，正是李桂的干儿子小柱子。
　　看着眼睛红肿的小柱子，皇帝心中有点打鼓：“你师父呢？”
　　“回皇上，师父去了。”小柱子把头埋得低低的。
　　“去了？”再次震惊之余，皇帝想通了个中原由，侍候了自己半辈子的老公公，这是为了保护那两道给皇弟带走的圣旨啊。真是难为他了。
　　“传朕旨意，厚葬李公公。赐给他乡下的老母亲与二个兄弟百亩良田，黄金千两，让他们安心度日。”
　　“谢皇上圣恩。皇上万岁万万岁。”小柱子忙跪下叩头谢恩。
　　皇上躺在床上，脸上苦笑的表情淡淡，什么万岁，他只是45岁而已，离万岁差太远了。
　　临近傍晚之时，一道道圣旨从养心殿传出：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太子凌与五皇子靖，于皇上重病期间，毫不约束自己的行为，公然在养心殿打架，有失皇家体统，拉到午门各打三十大板。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朕因病重，无法再行皇帝之职责，欲禅位于太子凌，着太子凌三日后登基......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皇后做为一国之母,于皇上重病期间,言行反常,行为失当,实不堪再担任国母之重任。即日起夺去皇后封号,贬为庶人。朕念及李氏相伴二十三年之情，特赐白凌三尺，保留全尸，送回李氏外家安葬，一切以庶人规制操办.....
　　躺在床上的皇帝,疲备的闭上了双眼:杀全家,灭九族等,就算了吧,杀孽太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