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4、第64章 ...
-
周六清晨暖风微醺,司家庭院东的银桂含苞待放,极淡的桂花香随风飘进对面的花厅。
上午九点,应邀而聚的六位伴着花香落座,司尧辞在自家请父母和祖父,对黎家,则请黎伯玺夫妇和黎愚也表示有要事相商;黎拙也夫妻新婚正在国外度蜜月,没在家。
“我请你们来是要宣告,我要取消我和黎愚也的订婚。”人到齐,司尧辞直切主题。
花厅骤然冷寂,明媚的阳光洒进窗台蔓延入暖洋洋的光束仿佛都不能驱散这份冷寂。司老太爷抬抬耷拉的眼皮看向长孙,神思莫辩;董颜英莫名舒畅,宓俊最平静。
黎愚也狠狠攥拳,呼吸逐渐急促,耳垂烧得滚烫;司年镒惊愕过后愤怒如风卷残云来,他勃然站起训斥混账被老友拦住,黎伯玺看眼他的女儿,还算镇定:“理由是什么?”
“黎伯伯,我不知黎愚也怎样向您形容我和她的关系,但我要告诉你,我和她从来没谈过恋爱更不是男女朋友;我是被我爸直接通知时间地点要求我去相亲,我碍于父亲已经答应便只能走趟,见面时我就说过这是乱点鸳鸯谱,相亲后我就表明我和她不合适。
是你女儿回馈还能再处处看,我父亲要求我跟她再处处,我碍于父亲和女孩家的脸面,我才试着再跟她处处。一个月后我又否定过,可我父亲又硬要求我再试着处处,我答应了,但我和黎愚也相处得很乏味,我实在没有办法对她生出任何男女之情。
我打算在七月末时向父亲彻底否决,没想到,父亲在七月三十日在我想否定的前一日,突然对我说我和黎愚也交往三个多月,他和黎伯伯您商量想给我和她定亲。”
司尧辞好笑:“什么交往,我和黎愚也不是还在试着处处看吗,怎么会突然变成交往?我连对方的手都没牵过,这叫做交往,这能叫男女朋友,这还不够荒唐吗?
我不想再追究我爸在不曾告知全家的情况下发出这订婚请柬的根由,我挣扎二十多天,我思虑清楚了,我不能接受,不能因此就放纵毁掉我的后半生。黎教授您疼爱女儿,之前信息不全才做错误判断,现在必定能明白取消订婚对我和黎愚也才是最好的。”
司尧辞目光灼灼地看向他们,沉着道:“我会承担取消定亲的责任,当我对不住愚也,不会影响她的名声;愚也将来嫁个珍爱她的丈夫,比嫁给我做怨偶强百倍。”
司老太爷拄着拐杖低头不语,宓俊修养好没表露出嘲讽意味,董颜英是根本不想掩饰,司年镒恼怒交替欲再训混账再被老友拦住,黎伯玺语调沉沉:“你们当真没交往过?”
“有!”黎愚也霍然站立高喊,她涨得脸红脖粗,只知道她不能认否则她就抬不起头了:“我们明明交往过三个月,司伯伯就能作证!”她怒视向司尧辞,心砰砰乱跳,讽刺冷叱:“你旅行前还好好的,宓笙向你吹得什么风啊让你跟她去恩施旅行趟就变了个人?”
场面倏变,黎伯玺神情微变,司年镒更仿若找到祸害源头般倏然变脸,董颜英气笑了,宓俊在心中冷笑得褒奖自己好修养竟然没立即跳起来撕破这丑恶嘴脸。
司尧辞深深注视黎愚也,像是才刚认识她般注视着,怒极而笑:“住院的时候我就跟你谈过想取消订婚,你当时说你宁愿将来离婚,你宁可将来等我爸死后我们再离婚。
假若你非得想嫁给我,我不得不提醒你你嫁进司家后将会过什么样的日子,我会跟你签婚前协议,离婚,你休想分走我任何财产;我更不会碰你,你嫁过来就是守活寡。黎愚也,你真想在司家守几十年活寡、再在年老时被扫地出门吗?你真觉得值吗?”
黎愚也不敢相信,难以置信司尧辞竟敢这样羞辱她?!羞愤难当,她拎起包包就往外跑。她疾跑出花厅,被惊住的家长们才仿佛回过神来,黎伯玺顾不得别的,急忙去追女儿。
宓俊站起来颔首告辞,司年镒怒不可遏要抽打司尧辞,董颜英与他对峙相抗时被老太爷拿拐杖拦住,司裨瑁神情淡漠:“爹和尧辞谈,你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吧。”
“好、好好,辛苦父亲了。”司年镒终于有点笑意,狠狠瞪过司尧辞警戒后往外追。
司大太太董颜英皱眉,一年多前继室施恨遮入狱后她就看不懂这公爹的态度,懒懒得,好像对集团生意和司家都有些不上心甚至力不从心,司年镒兄妹都在猜老太爷或是心累了或是心弦崩掉了意兴阑珊想放权了,便是今年,这公爹八十岁大寿他都不愿意办。
正因此,施恨遮入狱后的司家暗流汹涌不比她在时少,司年镒更是由从在父亲的羽翼下转向有独挑大梁的架势,否则他怎么敢在尧辞的婚事上自作主张乃至独断专行?!
“尧辞你认为你把话挑明就能把这亲事退掉?”司裨瑁端茶盅喝茶,态度已显,董颜英闻言总算彻底放心,三四个月不管不顾,她几乎真要以为这公爹不在意司年镒瞎折腾呢。
“黎教授要脸面更疼爱女儿,我都撕破脸了,他还能不想退亲吗?”司尧辞怀疑。
“你啊,还太年轻。” 司裨瑁放掉茶盅,拄起拐杖就要走,司尧辞忙扶住祖父,老太爷看向长孙,不经意间恍惚,好像能在长孙年轻的眉目间瞧见五十多年前的自己。他沉默稍许终是再教导:“对,黎伯玺疼爱女儿超过爱惜脸面,可黎愚也这姑娘要脸吗?”
司尧辞微怔下迟疑看祖父,司裨瑁讽笑:“你让这黎姑娘受如此大羞辱,她能忍吗?你父亲不是看不懂那点伎俩而是他不想懂,他太想享受随心所欲的滋味了。至于尧辞你,呵,这世间的事从来都是做出来才算数,你用嘴巴放放狠话,你能吓得住谁呀?”
言尽,司裨瑁拂掉长孙拄着拐杖自己走,司尧辞站在原地出神,董颜英安慰儿子莫怕,他反安抚母亲更恳请:“等爸回来后无论想做什么,您都不要阻拦。”试探把看看吧。
司年镒在下午四点左右返回司家,一进家门就找大儿,拿着藤条煞气腾腾地狠狠抽打,连着抽打好几藤条才在弟妹和小儿女的求情下作罢,扔掉藤条训斥道:“为父已经安抚住你黎伯伯和愚也,明天跟我去黎家请罪,再敢犯浑,老子就不是打你几藤条的事了。”
董颜英冷眼站在旁边,眼底的冷意近乎能凝结冰霜。司二姑和司三爷兄妹看向老父亲,司裨瑁老太爷眼皮耷拉地坐在偶尔会坐坐的轮椅里,好像他已不管事默认由长子当家。
被抽打的司尧辞没答应没反驳,沉默转身独自走回自己的卧室,就觉得荒谬,太荒谬,难怪黎伯玺只凭黎愚也的一面之词就能愿意找司家提定亲,原来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他坐在卧室的沙发里,拨个电话,接通即道:“你知道今天发生什么事了吗?”
“知道!”靳少彦在电话那头冷笑:“连那位质疑你怎么会突然变个德行都知道,要不是我丈母娘还要在黎家做人,我今天就冲回来找黎伯玺父女算账了,真当污蔑不用负责任啊,他居然能不思管教黎愚也反而顺着怀疑,我看他死前能给这女儿留下什么遗产?”
死前和遗产等字眼令司尧辞皱皱眉但终归没多劝诫,自嘲道:“我放狠话了,但他们包括黎伯玺父女似乎都不信,你觉得,他们是认为我只是嘴皮犯狠实则根本做不到吗?”
“毕竟人家算计你算计得一直很准,只要你老爹被捏着,还怕掌控不住你吗?”靳少彦不在意地大肆奚落:“我看你的婚前协议是签不了的,将来结婚后更得被逼着生儿子,人家算计得稳稳的就是没把你当回事儿,任你再如何挣扎都只有屈服的份儿。”
司尧辞挂断电话,右手攥拳,握得很紧,很紧。
他静坐许久后有佣人在门外喊他下楼吃晚饭,他平静地站起来,走到衣柜前换件衬衫,漠然走出卧室下楼用餐,吃过晚饭,他再走向他的书房,到休息时间再返回卧室。
沉重的夜降到至黑至暗时刻即调转向晨曦攀升,朝阳破晓,新日的太阳释放万丈光芒。
西装笔挺还戴个红领结的司尧辞随父母在周日上午九点准时踏进黎家,相隔二十四小时,真讽刺呀,昨日他还信誓旦旦要取消订婚,今日黎家就踩着他的脸来对他耀武扬威了。
董颜英和宓俊陪着坐在黎家的客厅里看司年镒和黎伯玺唱双簧,沉默无语;司尧辞同样沉寂在他父亲要他表态时都没说话只在他父亲不耐烦想重训他时表示他要见黎愚也。
司年镒不悦欲再训斥时宓俊站出来:“愚也在她的卧室,阿姨带你过去,跟我来。”
董颜英随即帮衬暗刺,黎伯玺抿唇笑笑就当默认他们的见面,打圆场地请老友喝茶。
宓俊引路到黎愚也的卧室前便离开,司尧辞推门而入,进屋看见红裙红唇的黎愚也靠坐在床头正冷冷注视着来人甚至眼中还带着痛恨轻蔑不屑痛快等许多复杂的情绪,复杂到他都意外他竟然能在对方的眼中读出这样多的情绪,他垂眸沉默下,站在门前没再往前走。
“昨日我讲得很明白,取消订婚对你和我都好,否则你能得到什么,就算我跟你结婚,你又能得到什么?”司尧辞重复提醒:“对我的报复、司家的家业还是儿女吗?你以为我父亲向着你你就能不顾忌我吗?我明确告诉你,除痛苦煎熬之外,你什么都得不到。”
“我会得到!”黎愚也虽然坐着,但仍居高临下般蔑视他鄙薄:“你昨天怎么羞辱我的,我会在结婚后全部还给你,报复和司家的家业还有儿女,所有我想要的,我都会得到。我一定好好看着你是怎么被我捏在掌心里耍弄,将来除痛苦煎熬外,你什么都不会有。”
司尧辞神奇得发现他非但没有被激怒反而想笑,甚至还想到了眼前之人的名字,愚也。黎伯玺给女儿取名愚也应该是大智若愚之意,当真是饱读诗书的人会取的意境深远的名字;他还想到可惜,可惜黎愚也糟蹋了愚也的深意只流于愚字表面,当真是愚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