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菠菜土豆汤》花生无渡

1、第一章 水煮蛋

　　六月份的空气虽然已经渐渐温热，但天还依旧那么蓝。
　　虞凉在人潮拥挤的马路上走着，不禁就想了几年前单良还在读初中的时候就是在这条路上骑自行车回家，自己让他顺路买点菜，可是不巧他买完菜回来路上车链掉了。不仅菜摔烂了车摔坏了，人还在医院躺了半个月后又回家休养了两三个月，才把摔骨折的小腿养好。虽说是买过保险，但不能报销的部分对于虞凉来说不是个小数目，也强忍着过去了。可单良却因为这档子事儿，学业落下了不少。再回学校考试的时候，从年级前五十掉到了五百多名。最后中考也不理想，只考进了全市排名第三的高中。不知是因为摔坏了他心爱的自行车也没给他买新的，还是因为埋怨虞凉明明那天可以自己在离家很近的小菜棚里买菜，却非要他去那个大市场一趟而导致后来的结果。总之那件事以后，虞凉觉得单良就进入了青春期，并且一直持续到现在。
　　过了这些年，虞凉已经渐渐习惯了这个儿子的疏远和叛逆，毕竟是男孩，也没指望过他做贴心小棉袄。而且单良还小的时候虞凉就和他爸离婚了，虞凉的娘家人对虞凉不好，对单良自然也不待见，他们俩就很少回娘家过年。这些年单良一直缺少那种来自完整家庭的温暖，虞凉自己又还年轻，工作刚刚稳定，收入才勉强维持两个人的生活，就更没法用富余的钱和物质条件去弥补他。所以导致单良虽然在外人看起来是个一米七八的阳光帅小伙，但是心里其实很在意周围人的眼光，也很容易自卑。
　　虞凉一直很愧疚。
　　走到家楼下，虞凉的电话突然就响了，接通后，电话的另一头传来了单良的声音：“虞美人，我今天晚自习之后要和同学打会儿篮球，然后再回家。”
　　“好，别太晚，回来注意安全。”
　　“嗯。”
　　“回来想吃什么？”
　　“糖醋排骨！”
　　“行，正好冰箱里有上次没做完剩的排骨。青菜我就随便炒一个了。”
　　“嗯，不说了，要上晚自习了。”单良说完就挂了电话，然后就沉浸在晚上能吃到肉的快乐中，美滋滋的刚要低头写题，就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肩膀“唉，小良我说你晚上打会儿球还得跟你妈请示一下啊？”
　　单良顺势侧了身，转头道：“我是想吃糖醋排骨，让我家虞美人提前准备一下。”边说着，手指尖还边转着刚才没来得及放下的水性笔。
　　“啊，那挺好。我也想吃，我妈做饭难吃，我爸也不咋会做……”
　　“没事大诚，你少吃点也行。省着你吃完了不纵向长就算了，还横向长。要不你也跟我们打打球吧，减减肥。”话刚说到一半的时候，单良就把一条胳膊搭在了后座李诚小胖子的桌子上，身子也半靠在椅子背上，懒散地调侃他。
　　李诚听罢就摆了摆手说：“可别，你打球那么长时间了，肯定虐我。而且我也不想减肥打球。”
　　“那你要是想玩了，就跟我说，我带你打。没事儿，我们也都简单玩玩，没啥高难度动作，那些花里胡哨的我也不会……”单良话音还没落，晚自习开始的铃声就响了起来，“铃铃铃铃”地，给毫无防备的单良吓了一跳。他调整了一下身子就转过去了，不一会儿好像是又想起什么，又转过头跟李诚说：“大诚，我都好心教你打球了，你一会儿也给我抄一下作业的题呗。”
　　大诚一脸鄙视的回他：“我也没让你教我打球，你还损我，作业不借你抄！”
　　“切。”

　　一个半小时的漫长晚自习结束后，单良就拎起书包拿上篮球，招呼同学打球去了。整个校园也都跟着动了起来。对于学生们来说，这种时候才最让人感到轻松和快乐。教学楼外也传出了嘈杂的声音。
　　“这里，传球传球！”
　　“好球！”
　　“你看那个男生好帅啊！”
　　“晚上喝奶茶去，我请客…”
　　“你中午看到学校门口新开了一家文具店没？一会儿去逛逛？”
　　……
　　微风卷夹着树叶和草的清凉，拂过这些年轻生命们的衣角。篮球场的水泥地被嘎吱嘎吱地摩擦出了温度，不久又被清风安抚。

　　“公园小区站到了，下车的乘客请从后门下车。”
　　单良下了公交车便往小区里走，快到家楼下的时候，一只不大点的小猫从他脚边嗖地一下窜过，跑到了一辆停着的车底下。不知是从车的另一边跑走了，还是躲在车下不肯出来，单良好奇的在车旁蹲着等了一会儿也没有动静，正准备起身回家吃他心心念念的糖醋排骨的时候，那只小猫从车底试探性的往外伸了伸爪子，然后走了出来。可能是这只小猫喜欢单良身上阳光和汗水的味道，用小脑袋蹭了蹭他裤腿，不肯离去。单良也就伸手揉了揉它的小脑袋。这会儿单良才看清，它原来是只橙色的小橘猫，抬起小脑袋的时候正好能看到它脖子那里有一撮白毛，就像橙色的外套里穿了件白色的衬衫，板板正正的，又或像是带了个小领巾，很招人喜欢。
　　单良思考着犹豫了一会儿，但还是拨通了电话：“喂…”
　　电话那头传来了虞凉的声音，但听不太清楚，因为炒菜的背景音乐实在是有些大“喂？小良？”
　　“虞美人啊……内个……”
　　“下车了么？快到家了吧。”虞凉没听清她儿子在电话里支支吾吾说的是什么，只当他可能是饿了，于是继续说道：“饭马上就做好了，你回来就能吃。”
　　“啊，快到了快到了……我是有事跟你商量！”单良一边说着还一边安抚小猫，怕它跑走。这猫一看就是流浪猫，身上没有半点猫粮的味道，爪子长，耳朵也埋汰，脸就别提了，估计就不是走丢的家猫。他从小就喜欢小动物，也自己偷摸买过小兔子，但是虞凉嫌单良养不好，弄的兔子味道很大，就送人了。之后也就没养过比蜗牛和小乌龟还大的活物了。
　　虞凉炒完了菜，没有了水油飞舞和油烟机的声音，终于清净了“怎么了？”
　　“我在家楼下呢，捡了只流浪小猫……”还没等他说完，虞凉就打断道：“不行，养你就够费劲了，还养猫？你赶紧上楼吃饭吧。”
　　意料之中。
　　但单良还是有些小失落。他最后揉了揉它的小脑袋，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便上楼回家了。
　　刚推开家门，浓厚且香甜的味道一下子就飘了过来。刚才的流浪猫也只是一个小插曲，他并没有太当回事儿，这会儿被饥饿支配的身体才更需要被满足。脱鞋放下书包换衣服洗手坐下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虞凉坐在饭桌前看着他，脸上和嘴角露出了些许笑意。在他狼吞虎咽的间隙，虞凉问：“慢点别噎着，有那么好吃么？”
　　“好吃啊！你也多吃点。”说话却也挡不住他继续往碗里夹肉。
　　“你多吃点就行，我减肥呢，晚上不能吃太多。”确实，虞凉看着他儿子吃的高兴就够了。
　　单良听到这话，忙不迭往嘴里送到的筷子明显顿了一下，然后说道：“哎呦我的虞美人，你又不胖，减啥肥？”
　　“最近晚上吃多了就发胖，老了呗。”虞凉其实也没那么在乎年龄问题，但是马上到穿裙子的季节了，再长胖点就穿不下去年那条她很喜欢的裙子了。
　　“你还没到三十六周岁，怎么就老了？而且就你这纯情女大学生的脸和嗓子，去给我开家长会都被老师找过去说朋友不能帮忙开会的，怕啥啊，等你五十岁了还能这么年轻信不信。”
　　“脸虽然不老，身体可不行，得提前保养。”虞凉说完还去倒了杯热水喝“小良你吃完了？吃完就去写作业吧。”
　　单良收拾了碗筷洗完手，便回了自己房间。虞凉切了水果，拿到单良那儿一边坐在单良书桌旁的床上看书，一边和他一起吃。她喜欢和儿子一起学习。如果没什么事儿，单良写作业的时候，她就在一旁自己看看书，写写日记。困了就先回自己房间睡觉。

　　虞凉觉得自己的生活就像早餐里的清水煮鸡蛋。在平淡无奇的水里翻滚，那逐渐增加的温度会透过她坚硬的外壳，悄无声息的硬化自己，直到心都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