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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乐师 ...

  •   拿着丝帕的手有些颤抖,穆西咳嗽两声,将柔软的布料扔在一旁,旁边席霜眼中似有不忍,穆西轻轻摇了摇手,顺了顺袖口从容道,“我听说朵萨来的锦黎也对宁安孟家有些意思,你们还是小心一些,尽量避免冲突。”

      “小姐,当日锦黎由陆路入宣,时间刚好是在您出事的那几天。”

      “你是想说当日他见死不救么?”穆西宽怀的笑笑,“就算这是真的,也只是人之常情。”何况锦黎那样精明的商人,就算真知道她的身份,又怎么会在异国去找惹麻烦。

      “听说锦黎在宁安城的手段也不大光彩。”席霜颇有些不以为然,“朵萨并不只锦黎一个商人,况且他家不乏争斗,以后由谁掌家还未定呢。”

      穆西抬头,淡笑着看向席霜,“就按你的想法办。”

      席霜心虚一样后退两步,“那个……”

      “以后不用事事都过来。”穆西闭眼,“如果下午简音过来,就让他住在我这边。”

      “啊?”

      “跟往常一样不是吗?”穆西转过身去,“其余的事情……你们注意朵萨那边,我想年后那边会送质子过来。”她看向席霜,“届时你们就可以无所顾忌了。”

      “啊?”

      “端帝驾崩前应与朵萨有了约定,所以那边才会送质子过来,不过罗宁王顶多是答应不趁人之危,往乐观想,你们若有行动,对方大约还会暗中帮助。”看着席霜的脸涨的通红,穆西只摇了摇头,还真以为她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吗?

      所有顾虑在一夕之间全然消散,屈辱百年,岂能一点表示也没有,穆西揉了揉有些酸痛的右手手腕,那里还是使不出半分力气。

      她是无法分辨颜色的,因而无法确定现在的手到底是什么样子。

      从席霜站立的角度看过去,阳光下的双手只是接近透明的玉色,其中左右手颜色并无差别,隐隐能看到皮肤之下的淡蓝血管,手指修长,指节匀称,是没有受过半点损伤的样子。

      穆西斜倚着躺椅的垫子,和煦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院子中摆着几盆不知道什么颜色的花朵,那样子却是极好,此时无风,一切静止,朝外看去是温暖而宁和的感觉。

      穆西收回视线,她闭上眼,又想起在月兰海沙中的遭遇,至今不能忘记银针一点点刺穿皮肤挑断经脉所带来的痛苦,指骨寸断,十指连心,那样的感觉实在是撕心裂肺……还有冰冷的匕首刺过心脏的感觉……以及……视线模糊时……

      若说从前让穆西惦记月兰海沙的是久远的传说与缥缈的希望,那这时她想起的恐怕就是切肤之痛了。

      这次回来,穆西比从前更加嗜睡,她将越来越多的事情交给席霜,许多时候甚至言明某些事情可以不用通禀。

      这样的转变令席霜多少有些猝不及防,好在穆西并不只席霜一个亲信,所有的事情还是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然而只有作为穆西贴身侍女的席霜才知道,小姐上次发生这样的事情,是在南海郡落水之后,就像流水不断将海边的礁石打磨干净,时间也带走了那个年轻女子的活力与精神,求医问药,数次而不得,于是就变成了束手无策。

      在破碎的记忆之中沉浮,穆西已经习惯的这样的梦境。

      三岁时被老师带出去。

      五岁时和母亲一同出席异能者聚会。

      八岁时第一次在那所学校门口遇见他。

      二十二岁时披上嫁纱。

      大火……

      场景忽的转换到岚山。

      山雨朦胧中纷纷落下的浅色桃花。

      京中曲江池畔挂在天边的绚烂晚霞。

      仿佛一张异常宽大的拼图,前半张只有愉快与不愉快的心情充盈其中,后半张却接近灰色如同雾霭。那些缺省的地方就是散落在别处的碎片,或许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等待着主人将它们寻回。

      穆西似喜似悲的看着那拼图一日比一日完善,她能感觉到精神力一日一日从体内流失。

      如果灵魂是可见的,现在应该是魂魄四溢的景象吧——当她清醒的时候会这样想。

      腕上的璎珞中嵌着一枚素白的戒指,那是代表着承诺与守护的存在,然而……

      即便灵魂不变……血肉不在,古老的契约亦无法起到任何作用。

      怀着这样的想法,这一次穆西似乎不愿醒来。

      梦靥中的人紧闭着眼,蹙眉抿嘴,孤独悲伤从眉梢处透出,浓得无法化开。

      那里有温暖的阳光,虽然孤单,却不会寒冷,也没人来打扰,这样也好,就这样……下去吧。

      高亢的琴声直冲天际,接下来便是毫无章法的演奏,那种朵萨乐器能发出极为难听的声音,如同锯木头一般。

      穆西仍闭着眼,只是眉头越来越紧,横放在胸前的左手亦不自觉的握紧,而噪音的制造者却没有半分罪恶感的继续拉动着琴弦,力图创作出更加难听的乐章。

      坐在穆西榻前的是一个长相普通的年轻男子,白开水一样的脸,正是看了好几次也不容易记住的类型。灰旧直裾,朴素的样子,眼神却是相当认真。

      几盏的琉璃灯,烛光从几处特意打磨的通透的地方溢出,在烛台旁印下素雅的花纹。

      院中的灯笼只在不甚显眼的地方燃了几盏,比屋里要暗上许多。

      穆西入睡困难,因而所有的灯具都换成不大晃眼的样式。

      “我不知简音你何时改当木匠了。”像是终于受不了那样的噪音,穆西睁开眼,侧头就看到已经收起琴来的乐师,她单手将自己撑起来,“你演奏成这样,是故意的吧。”

      简音将琴盒置于一旁的几案上,点头回答道,“要将你吵醒,着实是要费一番功夫,不过你终于醒了,也不枉我折腾这么久。”

      “若非专业,怎能编排出这样难听的乐谱。”穆西掀开薄被从榻上走下来,“你什么时候到的?”

      “你睡后没多久。”简音道,“我在隔壁拉琴,可到了傍晚你还未醒来,所以只好坐在这里给你演奏。”

      “那我是否应该庆幸你没有从一开始就弄出这样难听的谱子?”穆西凑上去看着他,“你弄这个,大约多长时间?”

      “半个时辰。”见穆西过来,简音笑着将琴盒打开,拿出那把不大的乐器由她慢慢观看,他看着穆西的手碰到灰色琴穗时并没有半分停留,乐师没说什么,只淡淡一笑,耐心在一旁等待着。

      “那照这样计算,席霜还有我这院子中的一干人等应该撤离到什么地方去了?”视线转移到那张平淡无奇的脸上,眼中是几分真正的笑意,满足而温柔。

      “他们听不见这里的声音之后大概就会回来。”简音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他顺势将琴从盒中取了出来,“虽然知道某些人只会一首曲子,我还是能听出你到底有没有进步。”

      穆西笑了笑,正准备开口,衣带上系着的玉佩却突然掉到了地上。

      两人低头,玉佩裂口整齐,像是被利器切开。

      穆西俯身捡起碎掉的玉饰并将其放在一旁,她伸手接过乐器,恍若无事的演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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