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宛丘之上

56、第 56 章

　　城南修车厂

　　入口不大，就一辆车能开进去，边上一条街开了几家拉面馆，小饭店，翁乐仪从车上下来，刚走进去就听见里头一声吼，“刘鑫呢，那鳖孙又躲哪儿去了？”

　　迎面就看见一胖子从办公室里出来，大冬天的，就穿了件短袖，身上肥肉乱颤，脖子上挂着的十字架也跟着跳。

　　“黄强。”

　　翁乐仪喊了声，那人循声转过来，脸上凶相一下子褪了干净。

　　“乐仪，害，你今儿空了？”他往这儿跑过来，跟头熊似的瞬间就到了跟前，“不是说最近没空吗？”

　　他跟翁乐仪以前一个车队的，不过他是捣鼓车，翁乐仪是开车的。他跟他年纪差不多，后来自己开了个修车厂，联系也没断，前两天新改装了个车就想让他来看看。

　　翁乐仪没说原因，问他：“你刚干嘛？我在门口就听见你声音？”

　　“害别提了，我老婆她表弟就一混子，不学好，我岳母让我帮衬一把，学门手艺以后也能赚钱讨老婆，结果我把人带回来，成天不见人，还把我车开出去装逼泡妞，个没出息的净给我惹事儿。”

　　“走，先进去坐，我给你倒杯水。”他抱怨完，要带着他去办公室。

　　翁乐仪不是头一次来他这儿，说别麻烦了，“你那车呢，试试吧。”

　　黄强知道他脾气，没多话，说：“行，就里头，我开出来。”他进办公室拿钥匙，出来后进了最里面那间车库。

　　翁乐仪在原地等，没一会儿就听见引擎轰鸣的声音，很快，一辆改装赛车停在他跟前。

　　车身外头涂了红黑的喷漆，外形酷炫，黄强从驾驶室上下来，撑着门一脸兴奋地问他：“怎么样，还行吧，我可花了大价钱。”

　　翁乐仪没评价，样子好看没用，直接上了副驾，黄强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怎么觉得今儿这人心情不怎么好啊。

　　试车的地方在附近的老赛道，现在比赛都不在这儿办了，也就他们这些业余的会来，虽然老旧，但该有的弯道、直道、上下坡都有。

　　他走之前交代了一声手下的员工，还不忘吩咐让人再打电话找他那小舅子。

　　一路上都是黄强在说话，翁乐仪偶尔回两句，到了赛道，试车的时候破天荒点了支烟。

　　“你不是戒了吗？”黄强松了油门，抽空往他那儿看了一眼。

　　翁乐仪降了车窗，夹烟的手搁在外头，侧脸看着冷淡的很。

　　他鼻子里含糊应了一声，下巴往前抬，说：“开你车。”

　　“……哦。”黄强默默翻了个白眼，暗道不知道是哪个不怕死的得罪了这个祖宗。

　　黑红的赛车在道路上飞驰，风吹进来鼓鼓作响，一下一下振着耳膜。翁乐仪把手机拿出来，屏幕停在卓繁星发的消息，说去姚灵均那儿住。

　　他手指把她头像点开又退出，脑子里还转着她那对红眼睛，倒是没哭。他吸了口烟，还不如哭呢，也好递个台阶让他顺着下去。

　　白色的烟雾呼出一团又很快被风打散

　　他眸子微阖，揉了下额角。

　　他话说重了？

　　可她没事儿往附中去干什么，就吵架那地方，他记得以前还撞见过她和蒋凌洲约会呢。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

　　鬼知道他为啥还记着

　　冷不防风灌进去，他咳了几下，把烟扔了，扭头没好气道：“你现在也不缺钱了，还抽红双喜，还软包的。”往下觑了眼，继续：“哦，打火机倒舍得花钱。”

　　黄强正过弯呢，被他突然发作，吓得车差点飘出去，等弯道过了，看他又拿了一支点，点完接着来一句：“技术也不行了。”

　　阴阳怪气的

　　黄强：“你咋啦？”

　　那头又不说话了

　　黄强开了个来回把车停稳了，他还蹙着眉作沉思状，不知道在想什么，路上话茬有一下没一下，他估摸他刚讲的这车怎么怎么样他都没过脑子听。

　　知道他心情不好，也没打扰他，准备抽支烟，刚要点，听见边上问：“你跟你老婆吵架怎么哄的？”

　　“哄啥，床上收拾一顿整的服服帖帖的。”他下意识回，说完一愣，烟也不点了凑过去稀奇道：“你问这个干嘛？有女人了？”

　　翁乐仪在国外他不知道，但在国内的时候，车队里有些老油子爱泡吧找女人，他那时候经不住也跟在后头，倒是翁乐仪一点都不感兴趣，他还偏生生的好看，甭管年纪大的坐台小姐还是不学好的学生妹，见天儿地往他跟前凑，但他看都不看一眼。

　　可把他酸的

　　回国之后也没听说谈对象了，现在一听自然好奇的很。

　　“弟妹长啥样啊？”

　　没回

　　他一琢磨，又问：“吵架了？”

　　翁乐仪这下点头应了声

　　“你把人惹生气了？”

　　他又不回了

　　黄强瞧他那样儿，嫌弃地啧了一下，“兄弟，我跟你说甭管你对还是错，都是你错，赶紧认错。”

　　翁乐仪终于扭头看了他一眼，“你刚好像不是这么说的。”

　　黄强一拍大腿，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模样，“那能一样吗，那已经是我婆娘了，你这还没娶到人家呢，就得伏低做小，懂吧？”

　　伏低做小？

　　他念了句

　　人都追不上

　　等他到公寓，卓繁星带着行李箱早没影了。

　　翁乐仪吸了口烟，脸被外头的风吹得发白。

　　他后来电话打过去，那头接了，声音听着平淡。

　　“灵均那儿昨天就说好了，走之前去陪陪她。”

　　“住几天？”

　　那头沉默

　　他喊了声：“灿灿。”

　　“再说吧。”她顿了顿，说：“我先挂了。”

　　翁乐仪开门下车

　　这儿是郊区，赛道上平时也没人来，他一手插袋，靠在车门上，另一只手上燃着烟。

　　黄强瞧他那忧郁样儿，实在是不明白，又忍不住感叹这女人厉害，能把他弄成这样，要知道以前有个小太妹要死要活地他都没多看一眼。

　　“你在这儿纠结来纠结去有毛用，直接找上去呗，女人心软，你磨着磨着什么气都磨没了。”

　　他走到他边上劝

　　翁乐仪舔了下有些发干的唇，把烟叼着，眨了下眼睛。

　　他知道自己霸道惯了，可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是，不是，把事情说清楚。

　　说起来好笑他到现在心里还在泛酸水，跟泡了几斤柠檬似的。

　　他摸了把脸

　　头一次这么想占着一个人

　　烟从嘴巴里绕了一圈又从鼻子出去，天边的太阳已经往西跑，“回吧。”他把烟掐了，转身上车。

　　两人往回赶，半路上黄强接了个电话，翁乐仪就看见他怒气暴涨，电话挂了一问，就听他说：“个鳖孙打架被抓到派出所去了，我媳妇还想瞒着我去保释，结果人家上头有人压着不让放。”

　　“人没出事儿吧？”

　　“他能出什么事儿，皮厚着呢。”

　　“对方呢？”

　　“应该也没事儿，但是就是不肯松口。”

　　翁乐仪看他气归气，油门一压，车速立刻提了上去，安慰道：“你别急，什么情况去看了再说。”

　　两人直接到了派出所

　　车停好，黄强老婆徐玲就在门口等着

　　她老婆翁乐仪不是头一次见，但交际不多，也就点头打个招呼的关系，不过她看见他了，脸上瞬间松了。

　　“翁先生也来了。”

　　“嗯，现在什么情况？”

　　“对方律师在，说是就按流程走，该拘留拘留，可是这样一来不就留案底了吗，我私下问他，他半点也不让，给钱都不行。派出所有个领导和他走一道，经手的小民警跟我透了点意思，说是对方上头有人，故意的。”

　　“怎么打起来的？”

　　“我听警察说他开车强行插道，结果人家是个脾气暴的直接撞上去了，后来……”

　　“后来他就下车把人打了？”黄强把话给接下去，一双眼睛瞪的跟铜铃似的。

　　徐玲弱声弱气地说：“他说他也没怎么动手，反而是别人打他更严重，我刚去看，一只眼睛充血肿的老大，牙都掉了两颗。”

　　“你再给他说好话，你那表弟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一天到晚让我跟在后头给他擦屁股，这次出来了你让他从哪儿来回哪儿去，我黄家庙小，供不了他这尊大佛。”

　　徐玲被她说的脸绯红，眼看要哭了，翁乐仪只能打圆场：“先别争了，把人弄出来要紧。”

　　三个人往派出所大门去，刚上楼梯，里面出来一男的，边上还跟着个穿制服的警察，看肩章是个领导。

　　男的穿着西装打着领带，手上提着一只公文包，皮鞋锃亮，一副精英打扮。

　　“这就是那个律师。”徐玲在边上低声说

　　黄强正挂上笑要上去攀谈，翁乐仪喊了声：“王律？”

　　“翁总。”

　　律师眼神在他和黄强夫妻身上打了个转

　　“是凌洲的事儿？”这是蒋凌洲的律师，翁乐仪见过几次。

　　王律师点了下头，知道事情没完了。

　　黄强一看认识的，心里放下大半。翁乐仪让他们先去里头等着，他和王律师说两句。

　　“凌洲被打了吗？”

　　“不严重，事儿本来也不大，估计是酒喝多了，那小子刚好撞枪口上了。”

　　翁乐仪手插兜，头微垂着，听了挑了下眉，说：“是吗？”

　　“那这事儿？”王律师见他没发话，试探地问了句

　　翁乐仪：“我会跟他说的。”他把手抽出来，手杖在地砖上敲了一下，发出咚了一声。

　　电话打完接着办手续，还要写检讨，等把人接出来天已经暗了。

　　“乐仪，直接去我家吃饭，吃完我送你。”黄强说

　　“不用，我自己回了，你们先走吧。”

　　“那我陪你去喝点酒。”黄强直接把钥匙掏出来给徐玲，让她把人带回去，没忘凶一顿她表弟让他老实。

　　两人打了辆车去以前常去的小餐馆

　　翁乐仪坐后排，听黄强在边上说：“还真是巧了，北京城这么大，那小子偏往你表哥车上撞，亏得你在。”

　　他一只手撑在车窗上，眼睛看着窗外，光线在他脸上划出两道光影，一明一暗，映着墨色的眼瞳，有些沉寂。

　　他食指划过嘴唇，轻应了声：“是挺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