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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旧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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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春刚来的时候,工友都说她们村真是出美人,之前兰姐就是厂花,现在倒是有两朵花了。
车间环境总是闹哄哄又灰蒙蒙,女工们要求戴口罩、盘头发。就是这样,望春乌溜溜的杏仁眼和雪白的脸在日光灯下还是好看得扎眼。
上夜班的小伙最喜欢偷瞄她的背影,细长的脖颈弯弯,汗湿的蓝色工服贴在身上,肩胛骨像蝴蝶翅膀似的一起一伏,围裙带束上就显出一把纤细的腰。
望春做了小半个月刚上手的时候,兰姐就辞工走了,说安顿好望春她就放心了,准备出去闯一闯,和朋友一起做生意。
但大家都明白怎么回事儿,这一年就见她动不动请假还夜不归宿,工资没发多少,打扮倒是一天比一天时髦。
厂里的老人见怪不怪,这年头稍微漂亮的年轻姑娘都不想在车间苦熬,出去吃青春饭的厂妹不是少数。
后来工友们暗地还打起赌来,看望春是搭上张会计,还是像兰姐那样下海挣快钱。
流言蜚语不断,工友关系也时好时坏,但望春无暇顾及这些,依旧埋头苦干。
木棉来信说,靠着她每月寄回去的两三千块钱,爷爷嬢嬢脾气变好不少,也愿意让她继续读初中了。
只是老人身体越发不好,催着让木棉带他们去县里医院看,又天天念叨隔壁兰姐家的小楼都盖起来了,让木棉叮嘱望春不要出门就变懒,家里仍是处处缺钱。
小张会计见几次暗示她都无动于衷,只能公开追求起来。经常拿着电影票或各样礼物来车间,仍被屡次三番地拒绝。
姑娘们起初都在背地里笑她假清高,直到这过了大半年,见她还是像机器人一样埋头做活,也就渐渐懒得计较了。
进厂满一年后,望春就被主任提拔做组长带新人了,一个月又能多得六百块钱。
接到好消息的下午,门卫师傅来喊她,说有人来找她,好像是芳兰。
站在门口等待的兰姐引得过路人纷纷侧目。
大波浪披在肩上,白净的鹅蛋脸上美目飞扬,唇色鲜红。黑色针织背心把上身曲线勾勒无疑,牛仔短裤下又露出修长笔直的双腿。外面搭了件薄薄的米色长衫,整个人显得洋气又温柔。
她微微斜靠在身旁的红色小车上张望着,拿黑色高跟鞋一下下点着地。
厂里姑娘们都爱打扮,却总是过犹不及地把自己弄得花里胡哨,这下看到兰姐踩着双细高跟在门口娉娉婷婷,都忍不住看了又看,更别提男人们了。
刚一露面,兰姐就快步走来,两人笑着忍不住抱了下。
其实望春早就猜到她在做什么。兰姐刚出来的头两年,带回去最多万把块,去年回去却直接带回十几万块的天文数字,家里直接盖起了小楼。
而且,兰姐曾无意提起她妈妈时,语气不像村人那般鄙夷,说女人就应该追求好的生活。
但什么都影响不了两人的情分,她对兰姐总是充满感激的,兰姐从小就很照顾她。在村里时每天都帮她薅草、做家事,上学还给她带吃的,后来就带她来厂里,帮她安顿下来。
兰姐来请她吃晚饭,说想把自己的男朋友介绍给她认识。
望春心理有些排斥,想了想还是不忍心拒绝。
一见她答应,兰姐就开心地带她去逛街,非给她买了一堆裙子美鞋,说晚上定的是高级餐厅,打扮好看些才合适。
果然到了地方一看,店名都是望春不认识的外国字。
位子已经订好了,只是兰姐男朋友还没有到。
见兰姐神态自然地和侍应生聊天,还时不时蹦出她听不懂的词,望春一时忍不住束手束脚起来。还想着幸好穿的是新皮鞋,不然这白色大理石会要被她踩出印了。
兰姐见她紧张,就拿自己过去的事来哄她放松:“还好我男友没有订什么西餐厅,我到现在都用不惯那刀叉呢,你不知道我头一回跟他出席饭局就要吃牛排,哎呀我切的那个声音呀……还是侍应生主动过来帮我切好的呢……其实我还事先偷偷在家练过几天的……”
两人嘻笑了一会儿,就来了位中年男子,大腹便便的模样,还带了位看起来年轻男子。
兰姐满脸笑容地站起来迎接他们,望春也赶紧跟着站起来,余光看到那位男士明显眼神扫来。
她穿了件红色的连衣裙,衬得皮肤雪白。乌黑的头发被兰姐松散地束成高马尾,露出颈间细细的银白项链,中间串着一颗珍珠坠子,刚好落在锁骨中间。腰间的裙带束紧,把裙摆扎得蓬松起来,显出细瘦的腰和光洁的小腿,细跟珍珠白凉鞋里的脚踝都有些秀气可爱。
寒暄一番依次落座,中年男人介绍自己是兰姐的男友,身旁这位是刚好一起办完事的朋友,更是某领导家的公子,又顺势恭维了几句年少有为。
双方你来我往地客气着,兰姐在中间游刃有余地跟着吹捧了一番,再介绍了下身边是一起长大的妹妹。
望春一直颔首微笑,表情有些局促,却并不惊讶。她早知道兰姐所谓的男友应该是中年老板模样,只是没想到还会带别的男人来,一时有些害怕了起来。
不过还好是自己想多了,一桌人只是热热闹闹地聊着天,谈谈生意聊聊美食。对自己也只是问了几句平常生活,散席的时候连告别都很客气礼貌。
确认望春见过自己的金主后也没有半分瞧不起自己的意思,兰姐就开始经常找她出去玩,坦言自己其实很寂寞,每天的生活就是逛街美容,男友一个礼拜也就来一两次,整天连个说贴心话的都没有。
可是后来,望春发现每次出去都会恰巧碰到那个年轻男人,还经常为她们买单。几次三番后,终于忍不住问兰姐是什么意思。
几个月来,芳兰经常带她在各种高级场所消费,以为不用多久她就再也忍受不了工厂生活,主动找自己帮忙。没想到这么久了,望春还是那副老样子,每天在车间埋头苦干,只肯在放假时出来陪她玩。
想到男友也催得越来越厉害,芳兰就忍不住劝道:“肖先生明显是看上你了吧,这是好事呀,人家年轻又多金,他的生意可不是一般的挣钱。”
望春听了只垂下眼说:“那位肖先生再挣钱也是他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而且我现在一个月工钱也有四五千了,靠自己生活没什么问题。”
芳兰忍不住叹气道:“可是你也快二十岁了,还能年轻多久呢,总不能在厂里干一辈子吧?你自己算算,一辈子耗在那里能有什么出路,你还有一大家子要养……这可是个难得的机会。”
望春的杏仁眼一向黑白分明,此刻瞪大了有些微微泛红,说话间胸口都有些起伏:“兰姐,你是在真心劝我吗?这位肖先生越是条件好,我就越是不该碰的。他这样的人,能看上我什么呢?不过是玩完就算了。”
芳兰听完,语气也凉了下来:“你觉得我说这些是有什么居心?还是觉得我也不过是被人玩玩而已?怎么,我跟有钱人谈个恋爱就是不要脸了?”
一场聊天不欢而散,无论望春怎么解释道歉,兰姐都冷着脸一言不发。送她回去的路上只说了句,我是真心为你打算,你要是看不起我这样,那以后也不会联系了。
望春自然着急解释,“每个人想法不同而已,哪有什么对错。兰姐你知道我家的,过去十几年总靠别人接济生活,我每天都要看人的脸色。直到进了厂,靠自己拼命干活拿到工钱,我才知道踏实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见兰姐脸色缓和不少,望春认真坦白自己的打算:“我现在做事越来越熟,工钱越来越高,等自修完高中文凭,再跟老师傅学学修机床的技术,生活总会越来越好的。”说着还晃了下兰姐的胳膊,像小时候那样难得地轻轻撒娇:“我靠这双手、这个头脑,总能养得活一家人的。”
兰姐叹了口气,终于不再绷着脸,送她下车前还轻轻摸了下她的脸蛋:“就是可惜这么漂亮的一朵花儿,都要被车间的灰盖住了。”
望春笑了笑,转身走进厂里。没见到兰姐的嘴角落下时,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之后隔了快两个月,兰姐才又来找她:“最近一直在跟男友吵架,头都痛了,去陪姐姐喝一杯吧。”
望春跟着兰姐第一次进了传说中的酒吧,在兰姐的撺掇下尝了口号称水果汁调的酒,一会儿就不省人事了。
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酸痛。一睁眼就看见躺在身边的肖华,手还搭在她光裸的腰上,亲密无间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