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8、真相 ...
-
“站住——”
“贱人哪里跑!”
再度逃过一波人的追杀,林清辉心有余悸地躲进一家的茶楼,刚刚死里逃生,不免有惊无险地松下一口气。
“林夫人?”
林清辉转过头,看见原随云在茶楼中独占一角,身旁立着个侍从。然而原随云眼盲,定是看不见她的,想必方才叫她的是那个仆人。
林清辉整了整裙角,朝他走了过去:“原公子这么雅兴,来这里喝茶么?”
“林夫人说笑,我上茶楼不喝茶,难不成躲人吗?”原随云说这话时,唇边还带着些幸灾乐祸的笑意。
他虽然眼盲,心却不盲,耳力也极好。林清辉呼吸不稳,说话间还有丝丝缕缕的喘息,听说万圣阁被剿,想也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
林清辉近日过得十分狼狈,现下又被原随云一针见血地戳到痛处,显然是不悦至极。于是她反讽道:“我躲人,至少我敢做敢担,不像某些人畏首畏尾。”
她端着姿态鄙薄讽刺:“妾身听说原公子最近风头正盛,在中原武林招揽的人不少。可是阁主当初向你求助,你却视而不见,如今方思明被收为永乐义子,原岛主倒是跟踩了风火轮似的来得比谁都快了?”
“怎么?”林清辉冷嘲道,“这时候海上没出暴雨,风平浪静了?”
原随云不动声色。
“你撒谎成性!”林清辉拍案压到他身前,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原岛主,你真当方思明对你所做的事情一无所知吗?”
被人这样夹枪带棒地嘲讽一阵,原随云也不生气,从容不迫地给自己斟上杯茶:“听说自打万圣阁倒台,林夫人就被过去仇家追杀得紧,怎么也有空管起我来了?”
说完,也不等林清辉答,又自顾自地继续,“讲这么多,林夫人无非是艳羡我能安枕无忧地坐在这里喝茶吧?”
“……”
像是被原随云点破心思,林清辉一时间哑了声,竟也没那么咄咄逼人了。
“我瞧夫人这一天到晚东躲西藏的日子难过,原某不才,不妨给夫人指条明路。”
“什么明路?”林清辉问。
“沈逍遥带着武林正道铲除了朱文圭,方思明现在对其恨之入骨……”原随云端起茶盏,吹了吹杯口翻腾的雾,慢条斯理地说:“你若杀了沈逍遥,方思明一高兴,说不定就给你个荫蔽之所呢?”
林清辉似乎被他说动了。
“……真的?”
原随云浑不在意地笑笑:“你在万圣阁这么多年,方思明对朱文圭有多少忠心,你比我清楚。既然如此,又何必来问我?”
林清辉衬度了会儿,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妨就赌这一把。
“好。”她站起身,最后还不忘放下一句: “不过原随云你记住,我信得不是你,我信得是我自己的选择还有方思明的忠心。”
“随你。”他无所谓。
待林清辉走远了,原随云才放下唇边的茶盏,轻嗤一声: “蠢女人。”
听见自家公子怂恿绝世妖姬去杀沈逍遥,贴身的随从面露疑色:“公子,虽说发生这样的事,但方思明到底是对沈逍遥动过心思的,你让她去杀沈逍遥这……”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原随云道。
方思明只是说恨,又没说不爱。
有的人,一辈子学不会爱。可真当发觉自己爱上了,心动是刀口舔蜜,爱恨交织的时候更是痛不欲生。
随从不明白:“那您何故要让林夫人去触他的霉头啊?”
“她实话实说,让我不高兴了。”原随云理所当然,“她不是说我撒谎成性吗?那我多撒一两个谎又如何?”
他不高兴,那总得让某些人跟着一起不高兴才是啊?
……
“还是不肯喝?”
云娆摇摇头,神色担忧地道:“他把房门锁着,我在外面敲了很久了,也没见动静。”
“给我,我来。”楚留香从她手里接过盛药的端盘。
楚留香轻敲了敲门,柔声哄道:“逍遥是我。你之前不是问我怎么办吗?现在我有办法了,过来开开门啊?”
“逍遥?”楚留香俯上门板,侧耳倾听一阵,而后猛地踹开了门。
室内空空如也,哪还有什么人影。
楚留香在屋里喊了两声,云娆眼尖地发现一张字条,弯身从地上捡了起来。
她怔怔地看着上面的字,说:“香帅,你看这个。”
……
“什么海上暴雨不敢冒险出行才耽搁了救人的时辰?少主,我看那原随云就是在说谎!他此番前来,无非是想借着您如今郡王的名号,想在中原扩张点势力罢了。”
“我知道。”方思明一身素缟,跪守在朱文圭的灵柩边,往火盆里多添了几张纸钱。
无名狐疑地:“少主,你既然知道,那为何还要留下他啊?”
方思明:“那不重要。”
求生无意,求死不能。他现在对什么都兴致阑珊,原随云借着他的名扩张势力,他还巴不得永乐查起来能因此判他一个死罪。
“你呢?”方思明问他,“你又为什么留下?”
无名坐在一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少主可能已经忘了,可无名记得,无名这条命,当年还是您救得。”
“若不是当年您好心收留属下入万圣阁,属下只怕早饿死在外边,连尸骨都被野狗啃得不剩几多了。”
“说起来,您过去真是太忙了。无名好几次都没能跟少主您……说上一声谢谢。”
方思明垂下眸。
现在我才是该说谢谢的那个人。
“方思明――”
“方思明你给我滚出来――”
听见声音,方思明疑惑地回头,就见云娆气势汹汹地闯进了灵堂。
他皱眉:“你来做什么?”
“沈师弟呢?沈师弟在哪?!”云娆气急败坏,“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
方思明不耐地偏过头,一副若有似无的语气:“他在哪里我怎么知道?”
“还好意思装蒜?!”云娆将一团揉皱的纸砸到方思明的脚边,“你自己看看你这写得是什么东西?!”
方思明看了一眼地上的纸团,没有动。
云娆不由分说地攥住方思明的衣襟:“他都那样了!他都亲自把刀交到你手上了!是你当时没狠得下心来杀他,现在为什么要出尔反尔?!”
“方思明,他为你做了那么多!你为何非要这样待他?”
方思明本是静静地听着,突然觉得好笑。
那个人为他做了什么?
杀了他义父吗?
“你知道当年韩昭的武功是怎么被废的吗?七十八剑斩尽身上经络,要不是沈师弟当年为你求情你以为你现在在哪儿?”
沈逍遥当年为他求情?
方思明推开她,正色反驳:“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当年陪我一起跪了三日三夜为我求情的明明是亚男师姐!”
反倒是他沈逍遥,知道他的身份之后,头也不回地就走了。说到底,他还想要反问一句沈逍遥究竟是不是真的爱过他。
嘴上说着喜欢,做得却尽是伤害他的事。
“你……你说他不爱你?”
云娆好似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她说:“方思明,你只知道他当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执剑堂,那你知道不知道七年前,沈师弟跨出执剑堂之后拖着一身余毒,跌跌撞撞跟着掌门一直到她寝殿门外?”
“又知不知道他为你受了十三道戒鞭,一身伤在大雪里跪了三天三夜……连浑身的血都被冻住……”
方思明:“你说什么?”
云娆红着眼眶,近乎嘲讽地望着方思明:“华山夜里有多冷,你总不会不知道吧?”
“沈师弟呢?那个傻子就真真整整一动不动跪了三天,废了一双腿,差点连命都丢了!”
“方思明,他为你做了那么多,你竟然说这些事你一点儿也不知道?!”
“六年……”云娆深吸一口气,嗓腔里却还有抑不住的哽咽,“我在华山帮着张简斋大夫与来去祖师照顾了他六年……”
“你知道你不在的那几年里他是怎么熬过来的么……每天隔三个时辰的药就没断过喝到反胃,腿上活血的针换了又撤,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方思明!朱文圭是你的救命恩人,那逍遥呢?那么多年的苦痛与折磨,他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
说到最后,云娆还是忍不住哭了,她替沈逍遥委屈,“你怎么可以说他不爱你……你怎么可以说他不爱你……”
怪不得!
怪不得他从未下过华山却与张简斋相熟!怪不得他关于背上的疤痕他从来不肯言说!
方思明只觉脑子里“嗡”的一声,然后什么也听不见了。
十三道戒鞭,大雪中长跪的三日三夜,被弃置的六年……
沈逍遥,还有什么?
还有什么是你没告诉我的?!
他急忙俯下身,慌乱地展开那团揉皱的字条:“清……清风崖……”
“少主!”
方思明推开无名,“去清风崖!”
……
“少夫人。”
沈逍遥转过身:“是你?”
“是我。”林清辉用张开的香木扇,轻敲着自己的鼻梁,自草丛里走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惊喜吗?”
沈逍遥:“思明呢?”
“哟,没想到沈公子真是一往情深,这个时候都还想着少主呢?”林清辉笑了两声,“好,妾身就大发慈悲告诉你,死也让你死个明白。”
林清辉收起香木扇,拭去肩臂上的尘土,一派漫不经心的语气:“少主说他恨你,不想见到你。还说亲手杀了你,会脏了他的手……所以,就让妾身来代劳了。”
她抬起头:“沈公子,记得吗?妾身说过的,‘你给我等着’。”
林清辉话音未落,就五指成爪,出其不意地冲沈逍遥逼了过去,却不料面前的人并未闪躲。
虽然不知这沈逍遥又是犯了什么毛病,但看他长剑未佩,想也耍不出花招。
对她来说,正好!
“逍遥――”
“沈逍遥――”
坠下悬崖的时候,沈逍遥恍惚听见了两个人的声音。一道身影是白色的,那是楚留香,不过被林清辉及时截住,没能上前。
还有一个呢?
是谁?
本以为就这样摔下山崖,可死前一秒的痛感却迟迟未到。发觉有人拉住了自己,沈逍遥疑惑地抬头。
一头白发被悬崖自下而上的风吹得拂起,像极了当年华山初遇时,漫天飞扬的大雪。
不是恨他?
不是不肯见他?
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来救他?
方思明抓着崖壁上一块突起的岩石,由于承不住两人的重力,金属制的利爪下沉,在岩壁上划下数道显眼的痕迹。
像是心有灵犀,方思明冲他喊道:“你的命是我的!我不会交给任何人的!”
是这样吗?
原来如此。
过去不知道他爱他,所以才能够亲自将刀刃从容地递到他手中。现在知道了,沈逍遥却觉得没有办法接受。
其实看见林清辉的时候,反而还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方思明似乎已经到极限了,手上的青筋突起,却还是固执地不肯放开。
他望着上方崖壁,正想着该怎么上去,却察觉沈逍遥的手在他的掌心蓦地脱了力。方思明的心一瞬间跟着腾空了,他惶急地低头质问:“沈逍遥!你想做什么!”
“我欠你一条命。”
他最后冲他露出了一个疲惫的笑容。
“对不起。”
“沈逍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