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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执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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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居诚到武当的时辰刚刚好,听说被逐出师门的二师兄回来了,一时间几乎所有武当满门弟子都聚在了山门外。
蔡居诚脾气不好,这一点武当上下人尽皆知,因为――几乎每个人都被他凶过。是故这些弟子待他都没什么好感,其中更不乏冷嘲热讽者:“是你?被掌门逐出师门,居然还有脸回来?”
“哟,这不是我们点香阁做头牌的好师兄嘛?站在我们派门外干什么?还嫌不够丢武当的人吗?”
“就是!就是!”有人应和着说。
然而蔡居诚就是蔡居诚,身上那一副傲骨不论遭到怎样的掰折,也铮铮如铁。
他斜斜地睨了那弟子一眼:“我记得你,你之前来过点香阁。原来你也是武当弟子?身为武当弟子进那种烟花柳巷的地方,就不丢武当清风道骨的体面?!”
那弟子闻言一口气瞬间从喉头袭上脑门,气得脸红脖子粗:“你胡说八道!我……我怎么可能去那种地方!”
蔡居诚:“哦?是吗?那有什么能证明呢?”
“我!我……”那弟子原想反驳,然而一时间又的确找不出自己没去过点香阁的证据,像被泼了水的炮仗,瞬间哑了火。
“够了!”朴道长站出来,“居诚?你到底想怎样?你这番回来,就是为了和师兄弟们斗嘴么?武当已经够乱了,你还要再来添麻烦吗?”
“不是的!”蔡居诚红着脸辩解,一席话说得结结巴巴:“我……我回来……是想见师……不……不对……”他摇摇头,组织了一下语言,又重新开口,“我想见萧……”
也不对!
“我……我……”
蔡居诚“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来。不过朴道长从他一席又是“师”又是“萧”的断断续续的言语中,倒揣摩出他是想做什么了。
“掌门失踪了,见不着。”朴道长挥挥手,“你想见也见不着。”
失踪了?
“他不是死了吗?”蔡居诚一句话茫然地脱口而出。
说者无心,可听者有意。
有人当即指着他骂道:“蔡居诚!你什么意思?是何居心!”
“什么叫掌门死了?你在咒谁?”
“哦!搞了半天是听说武当掌门没了,所以快马加鞭跑回来继任掌门之位了是吗?!”
“我没有!”蔡居诚望着这些人,只觉他们犹如豺狼虎豹,一人一句,一人一口,要将他吞食殆尽。
他生平第一次明白,“百口莫辩”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从来没有这样认为过,哪怕只是一瞬间的念头也没有。没有人知道萧疏寒对他来说有多重要,他怎么可能会希望那个人死?
掌门之位?
那是什么?
究其所愿,他不过是想在萧疏寒的眼中,看见他的影子。
山门外唇枪舌剑还在继续,方思明趁着武当防守松懈,直接潜伏混了进来。曾经来过武当偷师,即便时隔多年,方思明也并不陌生。
他很快摸到武当地牢,接连打晕两个守门的弟子之后,总算见到沈逍遥。远远看起来,他好像削瘦了许多,整个人浑身是血地陷在稻草堆里,静静得趴着,似乎是睡着了。
方思明打开牢门,蹑手蹑脚地走进去,小心翼翼地将人抱了起来。可能不慎触着了对方的伤口,沈逍遥晕着还闷哼了一声。
方思明只拉开他的衣襟看了一眼,便被他胸口皮开肉绽的境景惊得倒抽一口凉气。他学着他过去安抚他的模样,低头亲了亲沈逍遥的脸,颤声道:“我来接你回家了……”
“好啊。”
听到声音,方思明讶异地低头,不知什么时候苏醒过来的沈逍遥望着他,他虚弱极了,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用同样沙哑的嗓音对他说:“我们回家。”
方思明又迅速低头在他的额上点了点,一举将沈逍遥打横抱了出去。
过去压在身上都嫌重的人,现在却瘦若无骨。方思明闭了闭眼睛,压下心底肆虐翻涌的杀意,带沈逍遥逃出了武当。
沈逍遥还带着伤,不宜奔波太久,方思明只得在山下找了个落脚的客栈,与他稍作修整。
“嘶……”
方思明擦拭他伤口的手一顿:“很痛?”
“没有。”
沈逍遥看着为自己抹伤涂药的方思明,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居然觉得那双眼里正盈着满满当当的心疼,眼睛的主人似乎与他感同身受,更确切地说好像他才是受了这些伤的人。
装得真像。
哪怕朱文圭本人不在这里,他也能演出这般伉俪情深。
是不是觉得好恨?
明明应该死在武当手上的人没死,现在还要被义父遣过来救人?
尽管武林中人都言传他是方思明的娈宠,可真正如何,只有他们之间才晓得。
夜夜遭不喜爱的男子压在身下被迫承欢。
他是厌恶的吧。
不光厌恶,应该还觉得很耻辱。
沈逍遥忽然很想问问他,
你那双眼睛里的心疼,究竟有几分对我是真呢?
他忍不住想去摸一摸方思明的脸,指尖微动,却又胆怯了。
他不敢,不敢碰也不敢听。
他怕自己得到的答案会打碎这场镜花水月,让几个月来的美梦提前化为泡影。
沈逍遥其实很愧疚,他明明有千万种投奔万圣阁的方式,却偏偏选择要了他,非要方思明与自己共赴巫山沉沦一场,满足他肮脏不堪的欲念。
不过没关系,
一切都到此为止了。
既然是梦,那就不妨……再梦一次。
待处理完伤口,沈逍遥上身都被纱布裹尽了。
方思明吐了口气,刚准备端起那盆血水要走,谁料就被人从身后截住了腰。沈逍遥趴在他背上,下巴抵住方思明的肩头:“我想你了。”
发觉有双手正趁机窸窸窣窣地解着自己腰间的衣带,“胡闹!”,方思明不悦地拍拍他的手背。被警告之后,沈逍遥也不松开,只是趴在他肩头,低低地笑。
“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赶紧躺下歇息!”
“好。”沈逍遥猫儿似的蹭了蹭方思明的肩背,顺势在他颈间贪婪地呼吸,“一起。”
方思明再倒过水回来,沈逍遥已经匐在榻上睡着了。他不禁叹了口气,脱下外袍,刚躺下,谁知身侧的人就出其不意地翻了上来。
“你装睡?!”
沈逍遥拉过他一只手,笑道:“说了一起啊?”
方思明本想推开他,奈何眼前这人浑身是伤,根本没一处能下手的好地,又怕将他弄疼了。就是这么一瞬的犹豫,沈逍遥已经将他摁倒在榻上,连带身上的衣物也被剥除了干净。
……
眼前一片模糊,迷蒙间,方思明看见沈逍遥的伤口似乎有裂开的迹象,纱布隐约透出些鲜血。
真不该由着他乱来的,方思明迷迷糊糊地想。
然而那人却好像浑然不觉。
“思明,说爱我……”沈逍遥掐着他的腰身,唇舌呼出温热急促的喘息,萦绕耳畔的声音迷乱低哑,带着几分似存非存的乞求:“……说爱我,好不好?”
方思明搂着沈逍遥的颈项,整个人像被蛊惑一般,手指抚过他背上凹凸不平的疤痕,凭着本能缓缓启唇:“……我爱你。”
“真好。”沈逍遥亲了他一口。
方思明觉得很累,身体好像被海水的暗潮吞噬,浑身乏重得厉害。
朦胧间,他仿佛听见身上人低笑了一声。
“你……”
有温热的液体砸在脸上,方思明隐隐觉得不妙,然而方才说了一个字,他就再坚撑不住自己的意志,彻底晕了过去。
沈逍遥在一片漆黑里悄无声息地流着泪。
他从方思明身上爬起来,终于伸出手去细致地描摹他的脸型。
“真好。”沈逍遥自言自语地,又将这两个字重复了一遍。
你说爱我了。
可惜过了今晚,你就再也不会爱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