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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初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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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如水,清波浩浩。方思明垂睫伫立窗前,琥珀般的眼底晦暗不明,凝望着夜色,不知在想些什么。
“少主。”
听见身后有人来唤,方思明微微侧首,脸上的金箔泛光。
“如何?”
“少主圣明,”那人单膝跪地,垂首禀报道,“属下刚刚的确听见那沈公子与蔡居诚说自己师出华山。”
“果然……”方思明目光微烁。
黑衣人见他眼色,疑道:“少主您认得他?”
方思明闭了闭眼睛,没答话。
这样只言片语地形容,实在是太过苍白。
他与沈逍遥,岂止是认识那么简单?
他还记得的。
不论是拥抱过他的体温,还是为他涂伤抹药的举动。
他都记得。
不过记得更甚清楚的是,沈逍遥当初是如何冷情地走掉,连瞧都不曾瞧过跪在地上的他一眼,那般视若无物。
方思明总觉得,自己受过那么多伤,这些年也都好了,好全了,也不会疼,可是沈逍遥捅在他心上的那一道旧创始终没有愈合。
每当夜下无人,偷偷揭开看一眼,都会觉得鲜血淋漓。
黑衣人了然:“既然少主您与那姓沈的之间有旧仇,是否要属下帮您……”
他比了一个手势。
“哼。”方思明冷嗤一声,“你大可以试试。”
他话里威胁的意味浓厚,黑衣人不由一怔。
主子心思固然难猜,但谁不知方思明向来是个爱憎分明的人,道不同不相为谋者,拿得起,自然也放得下。
既然有恨,为何无法果决?
出于身份,不敢僭越,何况多说是错,左右也不干他的事。黑衣人知道明哲保身,便也没有问出口,只规矩道:“是属下莽撞了,请少主宽恕。”
沉吟片刻,方思明又忍不住问:“他此番下山,你可有听见他说是为何?”
黑衣人老实地道:“属下听那沈公子说他是被逐出师门,心情郁闷,因为‘同是天涯沦落人’,故特来点香阁找蔡居诚叙旧。”
叙旧、旧人。
方思明无声咀嚼着这两个带着些许苦涩的字眼。蔡居诚那跟他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也算得旧人的话,那他呢?
他算得个什么?
他不也是旧人么?
方思明眉间积郁,面色更沉了几分:“逐出师门?”
黑衣人颔首:“是。”
“不可能!”驳斥得斩钉截铁。
如果说蔡居诚被坑进这点香阁当陪酒是桩江湖中人的笑谈,令人唏嘘。那沈逍遥被逐出师门这一话题就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当初方思明被他义父朱文圭乔装上华山偷师学技,那沈逍遥与他乃是同届弟子,一齐拜入华山门下。
适时沈逍遥天资出众,根骨极佳。不但华山武学钻研得十分通透,而且每年华山论剑,门派对战时,沈逍遥还能在台下见招学招,过目不忘。
这一来二去,各门各派的武功,沈逍遥就算没学个十成,也总有个七.七.八.八。仿佛世上没有他习不会的武,可谓是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
这样的人,各门各派抢着要都来不及,华山竟肯放他走?
黑衣人道:“少主明鉴,属下在门外听得真切,绝无半句虚言!且那沈逍遥还说,自己被逐出华山已半月有余。”
“他可有提及自己为何被逐?”
黑衣人只是摇头:“蔡居诚有问,但沈逍遥绝口不提,顾左右而言他,属下也没办法。”
“查!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查到之后速速与我禀报!”
“是!”那黑衣人一个叩首,闪身退了出去。
长河渐落,晓星没沉。
第二日清早,天色微明时,梁妈妈便气势汹汹地率了一众自家养的打手前来登门一脚,踹开了沈逍遥的房门。
众人皆知她梁妈妈从不做亏本的买卖,昨晚那沈逍遥害她当众吃了个哑巴亏,她能这么忍气吞声才是真的有鬼!
所以这梁妈妈本是准备给沈逍遥来个出其不意,计划带帮人将沈逍遥收拾一顿,再把人五花大绑捆了扔出点香阁,泼几盆脏水示众的。
哪想踹门一看,屋里空空如也,沈逍遥早已不知去向,连马都牵走了!
“哎哟呵,这小兔崽子!可别让老娘再见到你――”
与此同时,在街上骑马游走的沈逍遥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他抬头看了看尚未明了的天色,不由腹诽:“莫不是昨夜在窗口坐了半宿着凉了?”
其实不怪沈逍遥什么心思缜密,技高一筹。梁妈妈会找他的茬,他不是没想过,可是昨夜酒酣之后所有乱七八糟的事情全都忘净了。
这个时辰出门,完全是出于在华山时养成的习惯。
沈逍遥揉了揉鼻子,正琢磨着要不要去哪家药材铺里坑蒙几钱板蓝根时,就被一名捕快上前拦下了去路。
“站住,搜身!”
沈逍遥莫名其妙:“差爷,何故啊?”
那捕快道:“近来金陵城频有琅轩玉被盗。我见你面生,职责所在,还请公子下马配合。”
哦,抓贼啊。
“在下在外游历,身无长物。除了这代步的马,可真是什么都没有了。”
沈逍遥翻身下马,规规矩矩地站直了,张开双臂道:“大人明察。”
那捕快遣了两个小差在他身上摸索一番,果然一无所获。两个小差与那捕快交视一眼,随即并退左右。
捕快作揖道:“耽误了公子时间,对不住了。”
“不妨事。”沈逍遥整了整衣襟。
“哦,对了。”那捕快从身后小差手里取过一副卷轴,展开与沈逍遥道:“不知公子你有没有见过此人?”
只见画中之人双眉浓长,明眸秀逸,鼻梁高挺,当真担待得起一个“玉树临风”。
但沈逍遥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见过。”他揉揉鼻子,“盗帅夜留香,威名震八方嘛。”
捕快一听,忙问:“那敢问公子是在何时何处见过他?”
沈逍遥随口道:“好多年前的事了,我哪记得。”
“……”
沈逍遥踩上马鞍,就听一声轰然巨响,马匹的嘶鸣划破天际,接踵而至的便是刀剑相撞之声。
沈逍遥眸光一凛,跟着便快马追了过去。
被劫的是一趟镖车,沈逍遥赶到时,镖局的一干人等悉数都被打倒在地,人仰马翻。黑衣人提刀上前,正欲杀人灭口时,岂料被一把尚未出鞘的长剑挡住了刀刃。
那黑衣人本还不死心,想要连同剑身与那镖头的脖子一齐斩断。谁料那剑周身似有气流涌动,竟将他生生震飞了出去。
那黑衣人捂着胸口,忍不住吐出一摊血,呛道:“来者何人?”
沈逍遥笑:“你爹是也!”
那黑衣人一愣,眼疾手快地从身后摔出一枚烟/雾/弹来。
“撤!”
“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那捕快没有马,自然来得迟些。浓雾还未散去,沈逍遥俯身摸索着,一人脸上摧了两掌,好在还有喘气儿的。
“多谢少侠相助。”程镖头捂着胸口,“只是金家托我们护送的琅轩玉盆景被劫,这下可难以交差了。”
想到以后说不定能多个蹭饭解决温饱的地儿,沈逍遥眼珠子骨碌一转,当机立断:“镖头放心,这事儿我既然遇上了就必定管到底。”
没想到江湖还有如此仗义的人物,程镖头喜出望外:“少侠高义!若是以后有用得上在下的地方,在下定当万死不辞!”
“诶――打住打住!”
他怂,人命他可担不起!
沈逍遥拍拍他的肩:“不用你死,必要的时候接济我两顿饭钱就够了。”
程镖头也是十分耿直:“莫说两顿,就是两百顿,在下也……”
“琅轩玉?”听两人掰扯半天,那捕快才终于如梦初醒。
“程镖头,你可知……”他欲加追问,却不妨一名小差从后赶来,禀道:“大人,我们抓住楚留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