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江湖]我心思明》如意金箍

13、和解

　　现下没有义父的耳目，没有义父的鞭笞，也无须计较糖果，他压抑得太久，只迫切地想要找到一个宣泄的出口。

　　而沈逍遥比他还迫切。

　　周身都在因为这个拥抱而沸腾，血气直冲脑海，沈逍遥将人从怀里扒了出来，用力地握上方思明的肩头：“其实我……”

　　有个声音催促着沈逍遥把所有的心思剖白，将爱与欲都宣之于口，可是，方思明看着他。

　　只要他看着他，他就不敢说。

　　心虚的就好像曾经偷鸡摸狗被人逮了个现行。

　　打从发现自己喜欢上这个人以后，沈逍遥就一直在回想自己劣迹斑斑的过去。

　　扪心自问，他并不是个高风亮节的人，没有骨气，也做过下九流的事。他当年甚至还想过，若有谁在他饿肚子的时候送来五斗米，别说折腰，下跪也成。

　　他其实很不堪。

　　再对比方思明，他名昀，他是光，是高高在上的骄阳，而他曾经则活得像丧家之犬一样狼狈，尽管方思明对他不堪的过去一无所知，可他就是觉得自惭形秽。

　　每次想起来，都恨不得擦去自己的曾经重新活过一次。

　　没了臂弯的阻碍，寒风涌进亭子里，很容易就吹散了一时的脑热。

　　沈逍遥的话卡在喉间，回味过自己方才的失态，方思明主动退却两步：“……失礼了。”不知该如何解释这番唐突，说完就像打荒的兔子，匆匆逃了。

　　沈逍遥愤懑地咬唇，一拳打上凉亭的支柱，砸得手骨生疼。
　　可恨自己这张嘴平时说话跟抹了油似的，吹牛都不带歇口气，然而一到心上人面前居然就变得笨嘴拙舌起来，连句“我喜欢你”都说不出口。

　　之后几天，沈逍遥没再被派里的长辈指去做事，然而没事做并不代表能闲着，身为弟子自然还是得去修课。

　　他近半个月没来，落下的课业不少。台上的长老讲得唾沫横飞，虽然这老头子的武功在华山一众长老中实属末流，但是对武德心法倒是很有见解。

　　沈逍遥漫不经心地听着讲，书页掠过指尖，原本静止的图画鲜活地跃动起来，一招一式尽收眼底。

　　一套剑法就这样修成了。

　　对他这样过目不忘的人来说，要学什么，真的是轻而易举。

　　沈逍遥觉得无趣，于是埋下头，透过臂弯的缝隙去偷偷打量坐在对面的方思明。

　　方思明今天绑了条鎏金的白色缎带，他读书的神情很认真，低垂的眼睫在他眶下落了一道新月似的剪影，鹤发掩着颈脖，只剩若隐若现的弧度。

　　他是吻过那里的。

　　在昨晚，在好几次的暖帐梦中。
　　他是吻过他的。

　　“沈逍遥！”

　　突如其来地一声喊，震得沈逍遥一个激灵，从游思中回神：“师姐，怎、怎么了？”

　　云娆气鼓鼓地充起腮帮子，嗓音愠怒：“我还想问你呢！从一开始就心不在焉的，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我叫你好几声了你知道吗！”

　　沈逍遥嗫嚅：“我……”

　　“算了算了！”云娆挥挥手，不想听他解释：“该提醒的我先说清楚，下个月门派对战，武当跟我们素来不合，你今年代表华山出战，场上认真点，别跟平时一样吊儿郎当的。”

　　“还有，萧疏寒座下几个弟子可都不是吃素的，尤其是那邱居新，据说他的天资过人，你可得悠着点，记住了吗？”

　　“啊？哦……”

　　见沈逍遥一颗脑袋摇了又点，云娆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一掌拍上他的额头：“你到底是怎么了！”

　　沈逍遥吃痛：“师姐，你下手这么重做什么！”

　　云娆理直气壮：“我打醒你！免得擂台场上犯迷糊！”

　　沈逍遥：“……”

　　云娆交代完他，转头又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课后方思明早早地就回了卧寝，那晚的拥抱之后，他看着沈逍遥总会觉得尴尬，为了避免私下照面，方思明几乎是径直离开。

　　回想起这无波无澜的大半年，方思明有时候甚至在想，如果能一直这样过下去，其实也未尝不可。

　　然而现实却是他偷来的，这样的日子并不属于他。
　　才将叹口气，这短暂的平静顷刻也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给叩没了。

　　方思明打开门，发现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口。

　　方思明见状一愣，下意识地就想撵他走。可对方都找上门来了，总不能无缘无故就轰出去，只能硬着头皮问：“……什么事？”

　　沈逍遥没说话，表情很是委屈。

　　方思明：“你怎么了？”

　　“你不让我进门吗？”沈逍遥说，“外边好冷。”

　　方思明撇撇嘴，尽管不怎么情愿，但还是靠里站了站。

　　见他一直捂着额头，方思明奇怪：“你受伤了？”

　　“被打了。”

　　听见这话，方思明第一反应就是贾富贵干得，他拉下沈逍遥的手，还有几分连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急切。

　　本以为他受了什么不得了的伤，哪知只有个快退却了的巴掌印，连皮也没破一层，亏沈逍遥还那么煞有介事。

　　不过方思明还是拿手背替沈逍遥在额上泛红的地方冰了一下。

　　“怎么回事？”方思明问。

　　沈逍遥低头，可怜巴巴地瞧着他：“我最近老走神，所以师姐打我。”

　　方思明莫得感情：“那得怪你自己了。”

　　“怪你。”沈逍遥低声驳道，“都是你不理我，我才走神的。”

　　方思明站着，没作声。

　　沈逍遥趁此机会搂了人哼哼唧唧：“你不好意思，我脸皮厚，我抱回来就是了，你别不理我……”

　　他卖乖地用脸颊蹭着他，唇鼻若有若无地在方思明白皙的颈上摩挲过，夹杂着只有他自己知晓的心思。

　　得不到就已经够辛苦了，他又怎么承得起他的疏离。

　　沈逍遥过去不怎么在意，久积月累，连带着方思明都忘记了这样的举动已经是逾越礼数的亲近。

　　方思明花了很长的时间才理好心绪：“我知道了，你先松手。”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要抱得他那么紧，有点难受。

　　鼻尖的尽是少年熟悉清朗的味道，与那夜迎上来的气味如出一辙。沈逍遥搂着他的腰背，深邃的目光在方思明看不见的地方暗潮汹涌。

　　不想放开，不舍得放开。

　　想就这样把他揉进自己的骨血。

　　他还记得方思明主动抱上来的那一刻是怎样的感觉，可不承想到头来，满心欢喜的是他，失魂落魄的也是他。

　　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在心烦意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