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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惊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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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金已落,天际暗沉沉一片。
屋内烛火摇曳。
楚玥与燕来宝两人对坐于桌前,两人相顾无言。
楚玥看了看跟前神叨叨的人,又看了看满桌热气腾腾的菜肴,自己舀了一小碗汤,润了润发涩的咽喉,手掌一摊指着满桌佳肴扯出一笑脸:“太子请。”
他是真没想到,这位太子参观了自己衣橱后,便像尾巴一样跟着自己了,只口不提要出宫回家的话。他暗示过几回,这人只当听不懂。
唉,太子势大,比他这个皇帝管用多了。自从来了楚后,朝上的大臣们一有未决之事便有意无意地听他的建议,从来是无视自己这个皇帝。当然,太子没来时也没人问他。
好在他从小便知情识趣十分明白自己的地位任务,倒也不十分难受。
比不上硬着头皮应付难受。
也不知道太子今天吃错什么药了,看他的眼神一会一个样,好似自己随时会变个怪物。
难道这小孩担心自己变身怪物后蹿权?
楚玥吓出一身冷汗,自己可从来没想过,也不敢。
他忙又舀了整碗汤水,亲自递给太子。
“太子请。”
这整乌鸡白凤汤显然已熬了许久,汤汁浓厚香味扑鼻。
燕来宝闻到香味,暂且放下要不要劝小皇帝改针线为习剑的纠结,接过汤头一仰灌下整碗,砸巴回味了一下:“好喝。”
再看时,小皇帝坐在对面,翘着兰花指捏着细细的汤勺,刚放入口一勺,这勺子还没来得及放下似已被他豪迈的姿态吓着了,撑着眼呆愣愣地朝着他看。
燕来宝难得的脸红了,他不是不懂礼仪,在宴上他举止规范着呢。只不过刚瞧着小皇帝脸色发白生怕自己不接受好意,这才接过汤一口闷了,决不是自己生来行为粗鲁。
接下来,燕来宝吃得要多优雅就有多优雅,还不时地为楚玥殷勤地夹上几筷。
楚玥:想来不是看他不顺眼了。
燕来宝边吃边关心地问小皇帝的起居饮食。
楚玥:这人瞎打听什么?难道想赖在这儿不走了?
燕来宝:怎么才能不着痕迹地将话题转移到绣花上?直接戳穿他似乎不太好啊,这于女子来说最正常不过,但于男子来说便是怪癖,需掩人耳目的怪癖!瞧小皇帝遮遮掩掩的样子就知道,他自己也羞于面对。可有什么办法呢?既是癖好就不是那么容易刹住车的。
燕来宝八岁的智商十分地不够用。
他想不出来怎么才能不动声色地挽救小皇帝。
楚玥:你快走,朕不想跟你一起住。不方便!
一顿饭后,燕来宝终于有了主意,他就呆在宫里了,与小皇帝同吃同住,每天盯着他,这么来他便没时间去绣纺绣那劳什子花了,待时间一长技艺生疏便会没了兴致,这嗜好不就改了么。最好再让他习上武,这小皇帝身子太弱,两个拳头都没自己一个大。
楚玥躺在床上碾转反侧,回想着燕来宝今日反常的一举一动,虽无恶意,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他亲娘只是父亲众多妾室中的一个,出生时难产便没了亲娘,没多久父亲又去世了。
也许正因为那时他无依无靠又尚在襁褓所以才会被人选中坐上这个看似无上至高的尊位。
其实楚玥更愿意像他众多姐姐那般过寻常人的日子,他天天盼着自己快些长大,等到了日子,期望那些人能兑现承诺。皆时天高海阔,他会成为这世上最自在逍遥的一只飞鸟。
楚玥挑开帐幔望向窗外的天空。
此刻夜已深沉,天际黑压压的一片半丝亮光都无。
看不见当空皓月漫天星子楚玥有些失望,垂手放下帐幔,静静地躺着,渐渐地眼皮沉重睡意袭来……。
睡得迷迷糊糊的楚玥突然觉得周遭气异动,冰凉的气息从帐慢外涌动,多年宫中生活让他瞬间清醒过来,猛地睁开眼睛。
有一个黑影正挑着帐幔站在床头。
楚玥一个哆嗦,“有……”
刺客两字被生生堵正喉头。
“嘘……是我。”
听到熟悉的声音,楚玥撑大目一看:是燕来宝。
“你别乱叫。”燕来宝小声地说,黑漆漆的夜色中也瞧不见他涨红的脸皮。
楚玥在被窝里睡得暖哄哄的猛然间被冰凉的手捂住了口鼻自是不好受,忙点了点头。
燕来宝见他平静下来,便收回了手。
“大半夜的,你怎么来了?”楚玥问道,心思急转,这些宫人们也实在太怠慢自己了,竟让人半夜里摸了进来。
楚玥问完,只见窗外白光蓦地一闪,那人闷声不吭,只急惶惶揣飞了鞋往床上钻。
“你是?……哈哈,怕打雷!”
楚玥的话语虽夹杂在“轰隆隆”的雷声里,但近在耳边,与雷声一般的如雷贯耳。
燕来宝听得清楚,但他决不会承认的:“笑话!孤怎会怕?”随即声音变得忿忿:“还不是你宫里的人怠慢孤,寝室里连床厚点的被子也没有!冷得要死!”
借着夜色的掩护,楚玥毫不掩饰地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怠慢他?这才是大笑话!不要说这皇宫,便是整个珉楚朝堂有哪个敢去怠慢他?疯了吧?!从始至终会被怠慢无视的是他楚玥好不好!
向来好脾气的楚玥这回不依了,一手抵着燕来宝肩,将他往外推:“朕不喜欢与人同睡。”
这点力道对习武的燕来宝来讲不堪一提。莫不是,是小皇帝脸皮薄不好意思?
欲拒还迎。
燕来宝脑子里蹦出这个四个字。夫子教时尚不太明白,现看了小皇帝这副样子,他倒全懂了。
不是欲拒还迎还会是什么!
燕来宝扯过被子将自己严严实实的盖好,被窝里的暖意瞬间包襄住冰凉的肌肤。
真舒服。
燕来宝叹谓。他拍拍另一边,无视小皇帝的抗议:“快躺下。”在第二道惊雷来之前乖乖地躺好。
楚玥僵着不动,眼见这厚脸皮的强盗铁下心要霸占他的床,可怜屋中连个软榻也没有,总不能睡地板吧。他可是皇上,这世间哪有太子睡床皇上睡地板的道理!?
楚玥恨恨地起身。
“你去哪儿?”燕来宝一把拎住他的衣角。
楚玥目光变厉暗含警告:“去取被子和枕头。”朕可已大大退了一步,你可别太得寸进尺了!
可惜,伸手不见五指的帐幔中燕来宝根本瞧不见他的色厉内荏,眼见帐外又是猛然间电光一闪,慌忙出手将人拖进被窝,闷头将两人盖得严严实实。
楚玥还没反应过来,就已在被窝里了。
“你干什么?”楚玥怒斥,双手抵在胸前去推燕来宝。
燕来宝只当没听见,死死抱住人。
楚玥气得七窍生烟,从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白日那慈眉笑眼谦谦小公子都是糊弄他的,敢情是为了占他便宜!
楚玥张开嘴巴朝着燕来宝的肩膀咬去,咬死你这个人登徒子!
还没来得及下口,“轰隆隆”又是一声脆响,登徒子明显抽了抽,一只脑袋直往被窝深处钻。
哦,原来还是怕打雷啊。
这一口,楚玥倒咬不下去了。
楚玥发现这太子自打入了宫后就像扎下了营寨,一连几日都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丝毫没有要离开的迹像。
楚玥仰天长叹,这老天也不知怎么了,日日半夜三更地打雷下雨,唉,他的床铺好端端的就只有一半了。
这太子先头几日还有些不好意思,如今不仅蹭床铺已蹭出理直气壮来了,还企图插手他的日常生活。
“太子金安。”
“太子金安。”
宫人们此起彼伏的声音提醒着楚玥,那个粘人的来了。
不一会儿,只见一金冠紫袍的少年兴冲冲地闯了进来,一手提着一杆三尺不到的木剑,一手拎着一包袱。
楚玥警惕地问:“太子这是何意?”
燕来宝熟门熟路地推开屏风后的衣拒将包袱扔了进去。
“扑通”包袱掉落声音听得楚玥额间青经直冒。
燕来宝放好东西就从内室转了出来,手中扔提着木剑,三两步走到楚玥跟前,双手一托:“这个送你。”
楚玥迟疑。
燕来宝也不理会他愿不愿,直接往他怀里一塞:“这可是孤特意寻来的。”
楚玥看着怀里的东西,这三岁孩童的东西:“朕要来何用?”
燕来宝瞪直了眼,一副你怎可如此言而无信的样子:“今让你与孤一起起早练武,你说’你从未习过,如何练?’”
楚玥悲慛:所以……
“嗯,所以孤特意将启蒙时用的木剑赠你。”燕来宝说到这里略带兴奋地道,“还自愿收你为徒,即刻便教你剑术!”
楚玥闻言忙把怀里的木剑死劲往外退。
送出去的东西燕来宝哪里还肯收回,他只单手一推就将木剑摁在楚玥怀里,“你瞧瞧,孤单手便能把你掀翻,一个男人便只这么点力气像个姑娘似的你也不害臊?”
楚玥又羞又气一张脸涨得彤红,黑眸狠狠盯着燕来宝似能放出一把天火来。
不过半尺之距的无形熊熊烈火尽管烫得燕来宝耳根发热,但他意志坚定丝毫没忘自己的初衷,他上来一把抓住楚玥胳膊就往外拖,“孤先教你如何扎马步。”
乘早丢了那姑娘家的玩意儿,做条好汉子。
楚玥硬生生地被燕来宝拽到了校场。
楚宫的校场位于太液湖西南,尽头与马场相连,隐约还能听见马嘶声。
场内铺满黄色的干泥,为防大风扬起尘沙,还特意栽了一层薄草。
葱绿配土黄。
楚玥皱了眉:不好看。
空气中还残留着大雨过后的土腥味。
楚玥掩了鼻:不好闻。
燕来宝哪管他这些,径自拉着他站好。自己先有模有样地扎了个马步,还贴心地告之注意事项。
楚玥翘着嘴角抱臂直挺挺地站地不动,一副不合作的态度。
燕来宝难得收个徒弟,正是兴头上,也不恼,学着他娘苦口婆心的样子与他好好讲道理。
讲了半晌,徒弟并不领情。
最后他忍不住地道:“瞧你这身子骨单薄得很,要是真如大师所言十五而亡那可如何是好?”
燕来宝眼瞧着楚玥瞬间变了脸色,眼里满是惊恐,如暮秋中挂在枝头的残叶瑟瑟发抖。
“真的会死?”
燕来宝亦吓了一跳,看来话说得太狠了,忙解释道:“我是说万一!”
这话显然没有安慰到楚玥,两颗斗大的眼泪“叭嗒”掉了下来。
燕来宝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到人在他面前哭,扔了木剑手忙脚乱地伸手替楚玥擦眼泪。
“你虽看上去有些单薄,但能吃能睡,身子健壮着呢。刚才我是胡乱打个比方,当不得真!”
“假的?”楚玥抬眼瞧他。
燕来宝忙点头肯定道:“假的,你肯定能长命百岁的。”
“那你不能害我。”楚玥红着眼睛道。
“孤怎么可能害你!孤不过是想活得好些。”想让你活得更像个汉子。
鉴于先头的教训燕来宝下半句没敢说。
“我会听话的。”楚玥这句说得可怜兮兮的。
燕来宝心头咯噔了一下,垂目看了看落在地上的木剑,叹了口气道:“算了,你不愿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