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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胆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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甬道清幽,两侧翠竹葱郁,尽头便是书院东院的厕室。
夏长生与苏凡几人沿着小径匆匆而来,离厕室数步之遥时,忽地从竹林里走出个人来,拦住他们道:“这儿不能去了。”
“均秋,怎么回事?”夏长生怪道,不久前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就不能去了?
燕均秋身板挺得比竹子还直,正色道:“净室坏了正在修缮。”
夏长生抬眼瞧了瞧前方紧闭的大门,叹道:“既如此只好多走几步北院那边。”
众人闻言,纷纷掉头往回走,课间休息不过才一刻钟,这去北院一来一回得耽搁不少时候,慢了怕上课都要迟了。
夏长生走了几步,发现燕均秋并没有跟上来,依旧像门神般挺立在净室门口,遂隔着长长的小径大呼:“均秋,还不快走,再磨蹭要误了宋夫子的礼课了,他可是个不管不顾的暴脾气,要训人的!”
当堂受训,十分地折颜面。
尽管燕同学身份特殊,但也保不齐宋夫子牛脾气上来,铁面无私狠剥了人脸面。均秋他素来要强,爱惜自己的名声和颜面,如今名声去了大半,这颜面若再折了,实在让人不忍。
夏长生说完停下脚步,向他招手示意“快走”,燕同学仍立得跟修竹一般一动不动,满腔热忱的夏长生急了,跺脚道:“既如不了厕,你老守在门口作什么?”
苏凡几人听到动静,纷纷停下脚步,分外齐整的疑惑眼神,回头朝燕同学看去。只见燕同学向来崩泰山亦不改色的脸颊渐渐红了,顿了又顿才缓缓迈了步子,夏长生等不及,跑回来扯着他胳膊往北院去。
燕均秋难得的一步三回头,不舍离去。
待他从北院回来,直到策论课开始时,仍不见那人回来。虽时有嫌弃但人既然来了空荡荡独坐反而让他心中不安了。那人纵是我行我素惯了却也知晓分寸,不会不告而别。即便是自个儿脱不开身,亦会遣人来知会一声,怎会眨眼工夫音讯全无?
况且是他先失了信,未有守门等候。她身份特殊,意外不得。
燕均秋想来想去,不安更甚如坐针毡,片刻之后终于忍不住起身向宋夫子告假。
宋夫子闻言额间青经一暴,正要开口训斥,想起今早刘院长召开全院夫子紧急会议的中心主旨,调了调呼吸,吁出一口气,才拧着脸勉强点了点头。
居然同意了,还不问缘由,学子们个个惊得掉了下巴。要知道宋夫子可是整个书院最难说话的人,寻常迟到一会儿就会被他义正言辞地好好训上一通,更不要说中途无故退堂了。
在同窗们看神人般诧异的眼光中,燕均秋快步而出。
竹径依然幽静,尽头的厕室大门竟破天荒地落了锁,铜锁锃亮刺目,燕均秋急步上前扣了扣门:“楚易绿。”
无人应。
燕均秋心中一骇,耳朵贴着门板屏气细听,里面传来细微的动静,便又唤了声:“楚易绿,在里面么?”
“均秋,门打不开了。”声音又细又弱,隐隐带着哽咽。
寻到了人,燕均秋心下一松,捏着紧扣的铜锁安慰道:“你稍等,我这就去取钥匙来开门。”
“别走……”
燕均秋失笑:“不去取钥匙怎么开门,难不成你想在里面呆一辈子?”随即便转身离去。走至转角处,正好遇见刘院长。
刘院长讶道:“均秋,这时辰你不上课,出来溜达作什么?”
燕均秋道:“适才发现东院净落锁了。”
刘院长闻言“噢”了一声,带着些许自得些许不自知的掐媚讨好道:“夫子今早特意命人重新打扫了净室,刚才还亲自去落了锁,想着以后这间便独归置给公……噢噢噢……你们……用。”
一个“们”字特意拖了长音,眨巴着眼睛,让人心领神会,这是专门给福安用的,当然燕三皇子不避嫌的话也尽可以用。虚咳几下又道:“劳烦均秋跟公主说一下,便道,让她放心,一切夫子都会为你们悉心打点好的,有什么不受用的地尽管提,只要是院里能办到的夫子定竭尽所能,让公主宾至如归万分满意。”
燕均秋崩着脸,移一小步上前,凑近刘院长小声道:“刚公主未来上课,学生特意出来寻她,这才发现她居然被关在净室里了。”
刘院长顿时双腿一软,想来这打扫完与落锁的盏茶空档便被公主进了去。勉强撑住后颤抖着双手在自己身上好一通胡乱摸索,才扒出一个钥匙,烫手山芋般递进燕同学怀中,“这便是开锁钥匙,今后由你好生保管。”说完,软手软脚地慌忙飘去。
燕均秋取来钥匙开了锁,展眼四下并不见人,心下诧异,忽地见墙角边新置的柜子门缝露出小半截学子白袍,轻哼一下,打开柜门。
光线骤然敞亮。
这抱头蹲在柜中的正是福安。
燕均秋见状不由难得弯着唇角戏谑:“怎地还打算躲起来不见人了?”
福安仍旧缩着身子不动。
“快起来,这儿味儿可不好。”燕均秋嫌弃地掩了掩鼻子。
虽然打扫的分外干净,还焚了香,但毕竟是净室,总归有些不适宜的味道,让素来爱干净整洁的燕均秋十分嫌弃。
他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福安的肩头,不耐地道:“快出来。”
这一戳之下,指尖竟传来阵阵颤意,不过被关了半盏茶的一小会儿吓成这般模样,心下又惊又觉得可笑,蹲身探头往人脸上瞧去:“胆小鬼……。”
还没等燕均秋瞧个清楚,福安猛地扑上来,一头扎进他怀里,双手穿过腋下死死将人抱住,力气大得惊人几乎要把人的胸腔挤扁。
燕均秋整个人咚地一下僵住,自他知事以来还从未被人如此抱个满怀过。搂得这么紧,少女柔嫩的身子紧紧贴在胸口颤抖,让他的心也随之颤了起来,脑子嗡嗡一片白光。
半晌回过神来后,才伸手不着痕迹把人推开些许,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沉着脸问:“出什么事了?”
福安不甘心地伸长脖颈,头脸死尽往人怀中蹭。
燕均秋手下用了力才把人掰扯开,脸色已是青红。这人定是找个由头来占他便宜,好不知羞!这么想着眉眼间染了冷意:“你作什么!”
福安嗡声道:“害怕。”
燕均秋目光胶在福安发白的脸色上,细细打量一番后才猜测道:“刚才遇刺了?”
福安摇头。
“那是见到妖怪了?”燕均秋挑唇淡晒,这个不知羞的果然是觊觎自己的美色,找借口妄图对他动手动脚,休想!燕均秋抬手就将人挡在了一臂之外。
“只是一个人被关在陌生的屋子里害怕。”
声言哽咽,人更是瑟瑟发抖,与一惯张扬蛮横的模样相去甚远。
一副让人可怜的德行!
燕均秋压下心头那丁点怜意,起身,望着垂头抱胸蹲在地上的人居高临下地讽笑道:“你什么时候又怕起陌生屋子来了?!”
话语一落,冷不防地上的人忽地蹿起燕均秋只觉得眼前一花,再次被人熊抱了个满怀。这人!真是!太过份了!……还未待他回过神来发怒,胸口便一阵温热濡湿,燕均秋气息一窒,却听得低低泣声:“夫子说,说不得。”
能让福安称夫子的必是二年前故去的先皇亦兄亦友的近臣吴瀚墨吴夫子。传闻先皇病重时吴夫子与福安二人同守在病榻前多日。
思绪流转间燕均秋心下一骇,渐渐地悲凉意从脚底漫起,直泛到心间,双手不由地一紧将人圈入怀中,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脊背:“易绿……”心头千万种揣测,已是隐隐作痛。
沈家小表弟福安也算是在甲班落了根,平日里上课不是睡觉便是看着同桌发呆,灼灼目光下连带着好学生燕同学也每日神思不属,连连出错,最后便垂了个脑袋涨红了脸直盯着课桌上的书本看。
夏长生对此深表理解,没人能在这般花痴般直白的目光下坚持三分钟,燕同学从清早被盯到黄昏下课,不疯掉已是奇迹。不过只是有些脸红,有些不自在而已,好似大姑娘在小情人前面手足无措地出点错,正常得非常不正常。
燕均秋自那日之后对福安那股子突然涌起的少许怜惜之意终于在她烈阳般目光下忍无可忍地消磨个干净,他侧过脸目光如炬地对上福安。
不就是看个人么,别以为就你会!
福安猛地被这目光灼了一下,不自在地别过了脸。
不过半盏茶的清净,那如芒在背的目光又挪了过来,燕均秋不甘示弱地再次瞪了回去。
福安慌忙撇过脸。
片刻之后……又看了过来。
燕均秋瞪回去。
………
一来一回数个回合,在燕同学隐含诀绝的威摄下,福安怂了,低头片刻后便决定做一个讨人欢喜的好学子,随即就学着好学生燕同学做同样的事。
燕同学专心听讲她便不错眼地盯着讲台。燕同学低头做讲议,她便也一般无二,一笔一划尤其认真。
燕同学见她孺子可教,连素日冷淡的目光温和了许多。
福安顿时倍受鼓舞,越发天天向上起来。
数日后,便迎来了小考。为公平起见,考场座位是打乱的。
福安迫不得已要与燕均秋分开坐到别处去。当下抿紧了唇,千万个不乐意。
燕均秋眼瞧着她欲去寻刘院长便拉下脸子冷声质问:“学了这么多天你难道仍是一无所知?!打算坐在我边上偷瞧?”
福安低头目光微闪。
“即便当真如此我也不会让你看的。”燕均秋正色道,“楚易绿,你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