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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燕宫 ...

  •   半幅大红金线绣百子竹梅双喜床帐已撂起,挂在弯弯的金钩上。
      屋内一览无遗。
      晨光肆意扬洒,静悄悄的。
      她的中衣就放在床上,伸出半臂轻轻一勾,床帐落下,自成一天地。
      福安在床内穿好出来,转了一圈,果然无人。
      公主府大火之后,冬梅等人也在安排下离开。这几年在橡树村福安都是自己打理自己,时间久了倒也习惯,反而觉得更自在。如今在别人的地盘,不相熟的更不耐烦让人进来伺侯了。
      她绕过屏风转进右侧净室洗漱。
      燕地极冷,这寝居内竟奢侈地引入温泉水,汩汩泉水从泉眼中涌出,大半落入白玉浴池,小半蜿蜒灌入侧边漱洗的翡翠玉盆。泉水轻缓,水道平而润,流动间热气氤氲,却无半点声响。
      福安腹诽,难怪都道燕宫奢靡。
      靠墙的半月型白玉浴池池壁上光润曲折,折成各种怪异的形状,水面波光涌动,白雾氤氲。
      福安昨晚在这里面泡了半晌,微烫的水温熨得她每一个毛孔都是舒坦的。自离开公主府还是头一回泡澡泡得这么舒畅,恣意得让人昏昏欲睡,后来还是强撑起了身,因为有重要的事要和燕均秋说。
      对了,重要的事还没说。
      福安在一边的玉石盆内匆匆洗漱完,出来穿衣梳装。
      打开柜门,清一色的艳色新妇锦罗。抽了抽嘴角,虽然都是她以前喜爱的颜色,但这个时候这些衣物太过出挑惹眼,怕是连宫门都出不了……。
      挑挑拣拣,总算找了条不那么显眼的烟水色百花裙套在了身上。又自己扎了简单的发髻。
      刚打点妥当,猛地抬头发现屋中站了个人,还穿着刺眼的大红寝衣,长身玉立,眉眼含笑,妖妖娆娆地不知看了多久。
      瞧见她看来,不满地摇摇头走过来,从柜中取出一套鸾鸟朝凤正红宫装,递过来:“换上。”
      “诶?”白玉指大红衣,刺目的很。福安慌忙低头收回目光,耳根发烫,双颊通红,“你来了多久?”怎么去而复返,还没点声响,“今日不用上朝么?”
      “嗤……。”燕均秋对于连问,只答了最后一问,“昨儿承你吉言,泼天大雨,楚易绿你觉着这淋了一日雨的朝臣们,今儿还有几个能起得了身上得来朝的?”
      说罢将衣服塞入她怀中,自顾自抬着唇角从另一柜中取出一套同色的衣衫,转身走进了左侧内室。
      福安胸有千言万语,急着跟他说倒说倒,比如这雨不是她求来的,比如什么时候能出宫回珉楚之类的,憋了一夜的话,再想起后怎么也憋不住了,于是抬脚跟了进去……。
      目瞪口呆。
      这里居然跟右侧一模一样的净室。昨日喝了合卺酒后,就有些发昏,连这寝居都没好好看看便直接去了右室泡澡洗漱了,再后来不知怎地就睡了。
      竟没发现这屋里居然有两间净室。那白玉池子跟右边的极其相似。若不是小隔间一边还挂着男子衣物,她都要以为是同一间了。
      福安错愕地扬脸看他。
      美人如玉,红衣妖娆,眉眼间全是令人惊恐的温柔绻倦笑。
      早晨醒来,还算清明的脑瓜,有些浑沌了。
      “想看朕更衣?嗯?”
      福安粉唇微张,半晌才醒悟过来,一张俏脸骤然飞红,转身跑了,跑到一半还回过身来,贴心地将门掩严实。表示她根本没想看,绝无色心。
      燕均秋忍不住轻笑出声。
      等他穿戴整齐出来,见福安仍抱着燕后宫装发愣,眉心微蹙,“今日还得去敬茶。”是以得穿正装。
      “诶?”福安愕然瞪眼,“只是走个过场,长辈啥的就不用拜见了吧?”搞得像真的似的。
      “呵呵,你这是打算吃干抹尽后不认帐了?”
      这阴风阵阵的笑容倒更让福安适应些,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实在不适应和颜悦色的燕均秋,会让她脑门发浑,分不清是梦是幻,先前那样温情满满笑意让她有一瞬间荒涎的觉得燕均秋是喜爱自己的。
      福安拼命用手重重扣了下自己的脑门,清醒清醒,绝不会的。这人恨自己恨得几次三番地要她的命。哪有人会想让自己心爱的人去死的?如今他也只是少恨那么一点点而已,对自己和寻常人一般颜悦色一点而已。
      不过只这一点福安就已经很满足了,只要他不想让自己死就行,她想好好活着,更不想死在他手上。过去几年中,她无数次梦到燕均秋在火光中绝决地离去,她那么欢喜他,他却因自己的欢喜而厌恶到想要杀了自己,没有比这更痛心绝望的事了。
      面对这样的指责福安委屈万分,哭丧着脸道:“本宫睡死过去了,醒来就是这般样子。倒是你以前说过,这种事吃亏的总是女儿家。”能不能别计较了。
      春日清晨微暖的空气渐渐变冷凝固。
      想到那些狠话,燕均秋心如刀绞,脸色苍白,伤人的话如同离弦利箭,一箭穿心而过,在伤处溃烂腐败,再无可能回头。
      只奢求“忘了吧。”
      尽管渺茫还是想拼这一线生机,人都寻到了总归不能就这样罢了。
      “啪”地一声轻响,一对喜烛同时燃尽。
      福安赞同点头,认真地道:“本宫一直在努力。如今已不大去想了。”连同这个人也能控制住不大去想了,若不是昨日突然见到,要不了多久就能彻底记不起来了吧。
      屋里无风无雨,燃尽的喜烛青烟笔直。
      燕均秋定定瞧了一会儿,道:“咱们以后是要同寿的。”
      ……
      帮人帮到底,送佛必定是要送到西的。
      福安最后还是穿上了那套燕后宫装。又在燕均秋的示意下,由宫女翻来覆去好一通装点后,被拉去了春和宫。
      福安扒着门沿作垂死挣扎:“本宫适才摔得厉害,还是在家休息为好。”
      燕均秋轻笑,凑得极近,贴着人耳朵轻语:“哪儿不爽利,朕帮你揉揉?就是上个药朕也是能帮上忙的。”
      福安如被毛虫蜇着,跳开三尺,闪身间牵动伤处,不由疼得抽气呲牙。
      “真伤着了?”
      燕均秋问得关心,福安诚恳点头。
      燕均秋扬手一挥,训练有素的宫人立即抬来软桥。
      眼见他又伸手来抱,福安麻溜爬上桥,正坐太疼,只好挪进小半个屁股侧坐。
      燕均秋满意地笑道:“时辰不早了,先忍忍,一会儿回来再给你上药。”
      福安先点头,再红着脸摇头。
      一对一答说得一众宫人低头敛目,几个年轻些的还红了耳根。
      燕均秋心情颇好不再与她计较,嘿嘿嘿笑了几下,亦厚着脸皮挤上了桥,“易绿只坐了小半,太浪费了。”
      素来高冷的圣上成了诞脸牛皮糖,引得一众随行宫人再次低头,不敢多看。生怕脸上表情太过直白而引来圣上怒意。
      春和宫如今是太上皇燕青槐的住处。他行动不便,遂将奉茶仪式设在了他的寝宫。
      福安远离楚都之后自是不知道溯燕的变故。不光是溯燕,便是楚都内发生的大事也都一概不知。萧子风不说,她在那个小山村里自是什么都不知道。
      燕均秋趁着两人坐桥之机潦草地告诉她一些。他的兄弟们都死光了,只剩他一根独苗。太上皇当年与太子共同中毒,太子医治无效身亡,太上皇被救了回来却落下了残疾,身子羸弱,遂将皇位传与他。
      尽管只是三言两语,福安还是目光闪亮,崇拜惊叹道:“原来均秋是个捡漏王啊。”
      溯燕的数位皇子争储,弄了个同归于尽,倒让远在珉楚的燕均秋白占了个便宜。
      燕均秋挑开桥帘遥望,长空飞檐,殿宇森然,只轻嗤了一声。
      福安早间吃了颗与燕皇同寿不会早死的定心丸,这会儿心情颇好,碎碎叨叨地与燕均秋扯了一路。
      两人自书院之后还是头一回这么亲密和气地说着说话。
      衣袂相连,红衣胜火。
      二人下桥走进春和宫正殿时,燕均秋嘴角的笑意还未收起。
      端坐在椅上的太上皇后秦雪岺一眼就看到了儿子脸上那抹千年难见的温柔和煦笑容。
      昨日婚礼准备得仓促,又兼狂风大雨,新郎又是一副迫不及待入洞房的急色样,于是拜堂时婆媳,翁媳间都没能看个真切。
      今儿形势大定,连燕均秋也淡定起来。不急不徐地拉着福安给两人奉茶行大礼。
      燕均秋长得与太上皇后秦雪苓神似,唯有一双眼睛不笑时异常冷峻与太上皇燕青槐一般无二。
      燕青槐半身瘫痪,身子也不大利落,勉强半躺半坐着受了礼。
      福安刚起身,一边宫人便端来两杯热茶。
      燕均秋端起一杯双手托茶高举过顶朗声道:“父皇,请用茶。”
      燕青槐哼了哼,由着宫人接过茶,嘴角沾沾茶水算是受了茶。
      燕均秋说完已成功变脸,觑眼瞧着福安,脸上还挂着毛骨悚然的微笑,一副你敢现在掉链子,就叫你好看的狠色。
      想到这人以前的多如牛毛的斑斑劣迹,福安心肝再度抖了抖,接过递来的茶盏,一样的高举过顶,近十年没喊出的称呼便这么结结巴巴出了口:“父……父皇,请用茶。”
      头顶猛地爆发出一阵敞怀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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