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平志》三差

43、第四十三章 疾风

　　公子深夜读书，天明时分，忽闻窗外急风细雨声，初起似千军万马纷至沓来，由远及近，轰隆而鸣，声越近，天地一片震动，似水壶炸裂般暴响，如金石敲击之声；公子罢笔唤人关窗，细看方知小书童双手做枕趴于油灯下，酣睡难醒，风渐大，灯火晃动欲熄，不得已，走至窗前伸手之际，隐约间感觉风声中似有刀剑交击之声，细听又嘈杂不可寻，忙呼唤管家，声至数遍，左右无一人回应；公子辗转踱步，心中惴惴不安，不明此心中不安从何而来，正欲出门之际，恰逢一人推门而入，抓起公子大步往外便走，此正当狂风大作，大雨倾盆而泄，公子分不清来人为谁，更不知为何如此匆忙，急大声询问，时值雷声响彻天地间，呼喊数遍无果，此时天地间一片昏暗，迎面难分人貌，公子甩手立于原地，怒目而赤，来人跑上前贴耳喊道：“乌城大军压进，山庄不保，少主快随老奴走”

　　“原来是王伯，为何如此？”公子问，此时他脸上苍白，心中一阵凄凉，已知大难将至。

　　这不是说话的时候，快走！管家催促道。说话间两人在朝后山跑去。忽然，黑暗中一阵叮当乱响，虽看不清发生了什么，但即便是在电闪雷鸣中也能听见清脆的刀剑交击之声音，王管家手中的剑在四周舞出一圈圈的剑花，将两人护在其中，且战且退。公子脸色越来越惨白，额头上滴落的不知是汗珠还是雨水，在这样的鬼天气里，眼睛和耳朵完全没用，黑暗中只能看到滴落眼前的雨水和听见霹雳般的雷声，而他只能躲在管家的身背后，什么也做不了，勉强能在黑暗中看到一道金光在闪动。

　　叮！又是刀剑交击之声，王管家口中狂喷鲜血，脚下连退数步才没有跌倒，眼中不敢相信的神色道“剑气！”

　　黑暗中一个尖细的声音道：“阁下好眼力！我有那么一丝丝欣赏你了，不过你还是要拿命来！”

　　“走！”管家口喷鲜血嘶吼，两人贴着墙角往后急退。

　　“哼！你走得了吗”一个冷声道。

　　四周不见一个人影，能见只是一道金光闪动，还有就是这个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的声音。王管家胸口再中一剑，一身长袍染成了血红色，但他依然把公子死死的护在身后，只要进了秘道就有机会。

　　再说山洞中一张床上躺着呼呼大睡的阿平，他自已都不知道这日子是怎么过来的，脑袋始终是昏昏沉沉的，偶而清醒过来后便意识到自已有哪里不对，但知道了又能怎样，很快又会睡过去，醒来后除了睡觉就是吃饭，再不然就是有几个花枝招展的女子时不时的来勾引他，目的很明显，想要强行和他发生那种关系，奈何他这几天身子骨虚得很，完全就提不起精神，阿平悲哀的发现，他被人当成猪养了，吃了睡，睡了吃，然后就是被大量的放血，到最后走路腿都是发软的。

　　紧接着，神玉公子和管家顺利的冲进了地下通道，幸亏这地下通道中分叉众多，大洞中有小洞，小洞中又另有分叉，分叉中又另有洞天，曲折蜿蜒不尽，这分明就是一个地下迷宫，这给逃亡制造了有利条件，但不知为何，那道金色的小剑总能在不短的时间之后尾随而至，俩人被追得只能拼了命的往前跑，又哪管什么东南西北，然后他们慌不择路冲进了一个山洞中，再然后就看见了赤条条躺在床上的阿平，左右还有两个同样赤条条的女子，这样的场景再明显不过，除此之外也干不了别的什么。

　　“这这这。。。”最先愣在那说不出话的是神玉公子，逃命的生死关头，莫名的就看到了这一出。

　　“强敌杀至，快请少夫人！”管家说完这句话一口血喷在地上。

　　夫人这几天闭关，任何人不得打扰，说话之间这两个女子快速跳下床人手一把短剑，不得不说真是好定力，如若是换做别的女子被人撞见没穿衣服，第一个动作是先穿衣服；而这两名女子则不然，她们最先是做出了防御姿态，然后才从地上捡了件衣服，胡乱的穿上。

　　“快保护少主走”管家容不得公子问什么就催促着让他们走。

　　然而动作再快也没有剑来得快，紧随而来的是一道金光在空中晃动，洞中传来了叮叮当当的碰撞声，之后就没有之后了，时间只不过短短的几个呼吸，那两名女子咽喉鲜血喷涌直挺挺倒在地上，但就是这么一下阻拦，公子和管家走得不见人影。

　　很快洞中窜进一道人影，在红烛晃动的火苗下，来人是一个干瘦矮小的山羊胡老头，相貌奇丑，长得要多猥琐有多猥琐，他抬在胸前的手中虚空浮着一把巴掌大小的金色小剑，此人看上去平凡无奇，但这把漂浮旋转在身前的小剑则让他凭空多了一阵阵的杀气。

　　如果是阿平的话，说不定立马能辨认出这把小剑和他的主人是何来头，因为他以前见过相同的画面，只不过剑相同人不同而以，很可惜的是，我们的主人公阿平此刻睡得正香，甚至还打起了鼾，这会估计雷打都不会醒。

　　山羊胡老头首先看见的是地上两个女子的尸体，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满脸的惊异，然后他才注意到床上躺着呼呼大睡的阿平。

　　“恶心！”老头给出了两个字的评价，然后手中的小剑激射而出，速度之快，快到眨眼间就从床上一闪而过，又是“噗”一声，一抹鲜血飞溅，老头甚至都懒得往床上多看一眼，对他而言这只不过是顺带捏死一只臭虫而以。下一刻几个跨步他便冲出了山洞，迎接它的依然还是下一个山洞，再下一个山洞，然后再下一个，对此老头并不着急，凭着那把金剑和一些手段，他总能找到对的方向，只不过是对于这个地方充满了好奇，山洞是左一个右一个，洞中洞，环中环，不得了，那要花多少人力物力才能完成如此大的工程，难不成整个山都被掏空了？在走了一段时间之后，老头发现这些山洞的规律，怎么说呢！这些山洞虽然多得让人迷糊，但似乎是向下延伸的。

　　猛然间老头想起了一些他曾听过的关于这个山庄支离破碎的情报，丰剑山庄屹立百年而不倒，除了当年的开派祖师剑术已达大成之境界外，另外一个说法就是，当年这位祖师爷选择在这样一个荒芜人烟的地方开宗立派，是因为看上了这里的灵脉，此地可福荫后代，而或许这山洞之中便有着什么大秘密也说不定？

　　话峰再转，管家和公子此刻跌跌撞撞的往下跑，越往下越冷，到得最后，空气中都是让人发寒的冷意。

　　王管家脸色沉重的说道：“剑宗来的这个老儿好生历害，也不知他用了什么办法，总能找到我们”

　　“王伯！这是什么地方，我自小在山庄长大，怎么会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公子问。

　　“这是我丰剑山庄的禁地，你应该也知道一些，因为少庄主你体弱多病，而这个地方寒气太重，不适合你来，其他的你无须多问，跟着我走便是。”管家手紧握着胸口吃力的说道，此时他流血太多，衣服都染红了，看来也是受了很重的伤，在往下走了一段路之后，老管家终于撑不住了，仰面跌翻在地，出气多进气少。

　　管家挣扎着吩咐：“看来这世间求人不如求已，少主快走，出了这个洞口会有一条直通半山腰悬崖的路，到了哪里有绳梯，再往下便是山脚，快走！”

　　“王伯！我扶你走，我不会丢下你的”公子毅然下定了决心，关键时刻他是不会走的。

　　“快走！此人是剑神座下的十大弟子之一‘夺命金剑’连我都不是他的对手，但只要你活着，丰剑山庄就有希望，老奴只希望你能答应我最后一个请求”管家一看没办法说服公子，只好请求道。

　　“王伯你说，我听着呢！”公子郑重的说道，他知道王管家已打定了主意，只能默默听着。

　　“离开这里，隐姓埋名，好好的活下去，为丰家留下香火，只要有下一代，丰剑山庄就有打败剑神重新崛起的一天，这也是老爷临走前要求我做到的。”管家这会说出了实情。

　　“剑神，剑神，剑神！”公子喃喃的念着这两个字，这就是父亲到死都不变的执念吗？

　　“没想到名满天下的神玉公子是个叽叽歪歪的病痨鬼，啧啧！”黑暗中一矮小的身影说着话的同时出现了在了两人面前。

　　“如果不是你说这么多废话耽误了时间，或许你这真的能捡回条小命也说不定”来人讥笑道。

　　“哼！我丰神玉死也不会低头”公子很平静的说道。

　　“嘿嘿！“丰神如玉”你老子到是给你取了个好名字，可惜呀！人就不怎么样了”来人讥笑着说道，一个眨眼间，那把看似不起眼实则能要人命的金色小剑悬浮到了神玉公子咽喉处，只要老者一个意动，随时能取人性命，老者一个字一个字说道：“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否则别怪我没给过你机会，宝藏在哪？”

　　“丰剑山庄从来就有什么宝藏，这只不过是江湖中人臆想出来的”神玉公子张口就答。

　　“这山洞中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老者问。

　　“我也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神玉公子这句确实是真话。

　　“交出丰家的剑谱，可饶你不死！”老者咄咄逼人道。

　　“哼！没有！就算真的有剑谱，也别妄想我会给你”神玉这次的回答挺硬气。

　　“很好，那你去死吧！”金剑老者一连三个问题都得不到答案勃然大怒，但事实上神玉公子本人真不知道，还没出生父亲便死了，只是偶尔听管家提起过一些关于禁地的事，并不知道这山庄里有什么宝藏，至于剑谱，丰剑山庄的根本就没有剑谱一说，有的只是口耳相授；下一刻金剑便从神玉公子的脖子之间一划而过，但结果却是没有预想的鲜血飞溅，神玉公子和管家还连带着他的金剑仿佛烟雾一般在原地散去了。

　　“怎么回事！我怎么感觉我的剑和我失去了联系”金剑老者恍惚间，眼前的两人就这样失去了踪影，山洞中暗了下来，四周一片寂静，听不到任何声音，不知为何，那些洞壁上原本燃烧着火把，此刻看上去却像是一簇豪无光亮的小火苗，越来越暗。金剑老者猛然间打了一个机灵，一咬舌尖，意识又清醒了过来，手拿衣服捂住了口鼻，凝神静气，心中暗自惊道：“遭了，一不小心便着了道，明明没有闻到什么味道，怎么就感觉浑身无力，脑袋昏昏沉沉的，像是中了毒一般。”环看四周，还是在那个山洞的入口，一切都没变，只不过在逃的那两人早已失去了踪影。

　　剑便是他的根本，这下没了剑，他和一个普通人多大区别，他突然想起刚才赶过来时听见两人不多的对话，往前便是悬崖，且有绳索，先不管这么多，追上去再说。三步并做两步，过了通道，但出现的并非是悬崖，放眼往去还是一个接一个的山洞，正在老者一筹莫展之时，转过弯后忽然发现前方山洞中放出一片亮光，近前一看，老者直吸气，接着便拼命的咽口水，因为他这辈子都没看见过这么多的黄金，一块块的金砖层层叠叠摆满了整个山洞，这就是一座金子堆成的小山。

　　“哈哈哈哈！只要有了这些富可敌国的黄金，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何必辛苦在外面打打杀杀，这些全都是我的”金剑此时狂笑不已。

　　另一个山洞里，管家和神玉公子相拥坐在地上直喘气，他们听见了金剑不知为何发出的狂笑声，吓得大气不敢出。融雪夫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山洞里，满脸的焦急关切的问道：“公子你怎么样，没事吧！都怪妾身闭关没来得及早点出手”

　　“快救王伯，快！”公子也同样焦急的催促道。

　　融雪站在哪没动，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管家吐出一大口血后，神情反到是坦然了，很平静的说道：“不用了，我知道自已撑不了多久，只要少主安然无恙，老奴虽死无憾。”

　　“失血过多，肝脏破裂，奴家也无能为力”融雪缓缓说道。

　　“雪儿！我求你救救王伯，在别人看来他只不过是我丰剑山庄一个管事的下人，但这天下间除了你，恐怕就只有王伯是我最亲的人了，我早已把他当成了我的父亲，只要你能救活他，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神玉公子眼神中有的只是无尽的肯切，期盼着有会有奇迹发生。

　　融雪摇摇头说道：“回天无术，我能做的只是取下这贼人的首级来祭奠王伯，而你要做的是好好活下去，不要辜负了他舍命救你的一番心意。”

　　管家平静的问道：“这就是你说的在山庄布下的最后手段”

　　“不错，早在两年前初来山庄之时，我便开始布置这个阵法，这也多亏有那些东西，不然的话这个聚灵摄魂阵是不可能成功的，但是。。。”融雪叹气道。

　　“但是什么？你和王伯到底在说什么？”公子一脸茫然的问。

　　“但是这个阵法我只懂一点皮毛，只能布阵和开启，却是控制不了，所以除了阵眼内的人，所有人都会心神错乱，陷入不可自拔的幻境之中，直到死。”融雪说这话时，脸色很难看。

　　公子满脸的不可置信，话说金剑老者这边的情况又发生了变化，那小山一样的金砖忽然间凭空而起，向着洞外飞去。“我的金子，别走，别走！”金剑老者喊叫着追了出去，整个人双手漫无目的在空中一阵乱抓，但哪些金砖仿佛活了一般在空中打着转，然后向上方飞去。正所谓身在局中不知局，金剑老者明明一开始便勘破了这山洞中有古怪，虽然他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人意识迷糊，但一开始头脑中却能保持清醒，这也算得上是定力较强，可当他碰见自已最喜爱的东西之时，他又把一切抛之脑后，很快便失去清醒，说来这也不怪他，因为整个山庄都陷入了这种可怕的幻境之中，有人看见了堆成山的金银珠宝，然后为了珠宝和别人大打出手，有人看到了一个个的美女，接着便意乱情迷，失去抵抗，而有的人则看到了大只的怪兽正向自已扑来，慌得拿起刀一通乱砍，更有甚者见到了自已的仇人，眼睛血红的冲了上去拼命，总之怎么说呢？整个山庄都陷入了可怕的幻境之中，所有在这里的人，都会把自已隐藏在心中最原始和本能的欲望给释放出来。这就是幻境的可怕，让每一个身在其中的人迷失自我直至死亡。

　　“你的目的达到了，或者说从一开始你来到丰剑山庄就是冲着这山洞中的东西而来，我说得对吗？；你赢了，千算万算最后我还是满盘皆输，或许这就是人力不可及终有用尽之时。”管家喘着气惨笑道，而融雪此时没有说话，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哈哈哈哈！神玉公子突然大声狂笑道：“少庄主，一文不值的少庄主，这就是个笑话，你们看我是不是像个傻子，这些年来你们干了什么，做过什么事情，我完全都不知道，甚至我都不知道山庄会有这么一个庞大的山洞。”

　　“人都要死了，总会说点真话，不是吗？”管家看着公子反问道，紧接下来，他惨笑着说出了藏在心里很多年从未和神玉公子说过的话“自从老庄主去世那天起我就发下誓言，发誓要打败剑神，重振丰剑山庄的威名，刚开始我把所有精力都用在试剑峰上，期望着在剑术上能有所成，后来我放弃了，因为我不是那块料，我把期望放在了少庄主你的身上，但老夫人怀你的时候就伤心过度，动了胎气，结果你生下来就先天不足，体质虚弱，根本就练不了剑，这十几年来我想尽一切办法要治好你的病，结果我又失望了，现在即便能治好你的病，但因为你先天根基就太差，一切都已经太晚，剑神依然不可战胜，但老奴不死心，既然我不行，你也不行，那么只要有丰家的后代延续，终有打败剑神的可能，如果那个时候剑神死了，那就打败剑宗，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就在这个时候，少夫人出现了，她居然让你的病有所好转而不是维持现状，老奴看到了希望，只要你的病治好了，你就有了一个男人正常的能力，那到时侯丰剑山庄就有了下一代的少庄主，一切都还有可能。”

　　“王伯，你疯了！”神玉公子听着这些话，又是愤怒又是自责，各种情绪集一身。

　　“还是那句话，不管是对是错，也不管谁是谁非，老奴活着不为你，更不会为了自已，我活着只为一个目的，那就是为了丰剑山庄而活”管家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已是油尽灯枯，他面容慈祥的看着神玉公子，随后又转过头看着融雪道：“我不管你是什么人，对我家公子是真情还是假意，也不管你是正是邪，我既然把丰剑山庄这笔最惊人的宝藏都给你了，只希望你能履行约定。”

　　融雪笑了，那种很优雅的浅笑，淡淡的笑，让人猜不透她在想什么，她一如既往深情的看着神玉说道：“如果说我对你家神玉公子真的是一往深情，你信不信？”

　　管家当即回答道：“我不信！即便我是马上就要死了的人，也不会信这种鬼话，这世间人心不可测，除了自已，谁也不可信，少庄主你也要记住我说的话。”

　　神玉公子呆呆站在那，他真不知道要信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