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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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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国都城。临淄。
十二月的临淄,天气已经十分寒冷,临淄城东面的淄水,靠河岸处的水面上,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如今正是农闲时节,不少孩童在河面上追逐着,打闹着,滑冰玩耍,小脸蛋被寒风冻得红扑扑的。
而垓下之战的战报,就是在这时候递入了齐王宫。
韩信匆匆阅罢战报,微微一笑,将战报放在一边。他对这个结果并不吃惊。毕竟,当年在巨鹿之战中,他亲眼目睹了项羽的武勇和战场掌控力。如果说在没有他和齐军参与的情况下,项羽依然会战败的话,他反而要惊讶了。
正在沉思间,忽有侍从来报,“大王,汉王来信。”
韩信暗暗一叹,展开帛书,信中刘邦先是责问他为何临时退兵,以至有垓下之败。又再三强调他自己对韩信的恩德,最后又重新许诺将陈以东的地封给齐国,令他出兵攻打项羽。
韩信看罢,摇摇头,如果是前世的他,接到这封信,一定满心惭愧,痛恨自己为何辜负了汉王的大恩大德。如今,呵呵......他将帛书递给随侍在侧的谋士蒯彻,问道:“蒯先生,该如何答复刘邦?还是干脆置之不理?”
蒯彻是他最近才从民间寻访到的。退兵途中,韩信想到了上一年,蒯彻劝说他自立,与汉、楚三分天下时所说的话:“勇略震主者身危,功盖天下者不赏。”实实在在是金玉良言。
当时蒯彻劝说韩信,见他不听,便佯狂避祸,逃往民间。这时知道韩信改变了主意,大喜过望,便又随着寻访他的人来到临淄,出任谋士一职。
此时听韩信这么说,蒯彻不由地哈哈一笑,取过一块素色丝帛,又取来毛笔,蘸满浓墨,一挥而就,大意是大动兵戈,有伤天和,不如停战,令各方百姓修养生息云云。韩信接过一看,不由地暗暗好笑,不知刘邦看了,会不会又气得拍桌子,破口大骂?
转眼便到了二月,天气已渐渐变得暖和,南方的战报不断传入临淄,项羽收复了寿春,杀死了叛变的大司马周殷,将英布赶回了九江。虽然彭城依然在汉军手中,但项羽在淮河以南又站稳了脚跟。
但刘邦那边却一直没有消息。
临淄城外,淄水之滨,杨柳依依,垂下万千枝条,嫩黄的柳芽争先恐后地钻了出来,随着枝条在清风里摇曳。河畔草地青青,上面点缀着红的白的黄的紫的各色野花。河里的冰早已融化,碧波粼粼,向北流去。韩信随随便便坐在草地上,倚着一株杨柳,正在垂钓。
他身后有数十名侍卫,腰佩宝剑,静静站立,未发出半点声息。
正在此时,一名侍卫引着一人,来到离韩信几步远处,躬身道:“大王,楚国来使。”
韩信只觉手中钓竿上的丝线往下一沉,想必是鱼咬钩了,急忙往上一提,丝线在空中划过一个漂亮的圆弧,而丝线尾端,一条尺许长的鲤鱼正在鱼钩上左右扭动,银色的鱼鳞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他白皙隽秀的脸上漾出笑容,眉毛舒展,眼角飞扬,这笑容如此明媚,让楚国来使钟离眛暗暗纳罕,实在难以想象,有着如此明丽笑容的俊美青年,竟然是掌控数十万将士性命,在战场上挥洒自如、游刃有余,有着不世威名的齐王韩信。
“末将钟离昧,拜见齐王。” 钟离眛急忙拜伏在地。
韩信将鱼儿从鱼钩上取下来,将它扔进一旁的鱼篓,笑道:“原来是故人。”他接过侍卫递过来的布巾,擦了擦手,双手将钟离眛搀扶起来,道:“钟离兄不必多礼。”
钟离眛是项羽麾下大将,韩信当年在项羽处担任郎中职位的时候,两人经常见面,算是熟人。
韩信笑道:“钟离兄,你喜欢吃鱼吗?”
这个问题显然在钟离眛意料之外,他有点摸不着头脑,茫然道:“鱼?啊,喜欢吃。”
韩信开心地笑了,“那钟离兄有口福了,今日我钓到了好几条鱼,保证新鲜。”说完,便吩咐侍卫,将鱼拿去厨下做了,设宴款待钟离眛。
韩信、钟离眛在侍卫的簇拥下,向王宫走去,一路上,韩信笑语晏晏,向钟离眛介绍临淄的风物,愈发让钟离眛摸不到头脑。在他印象里,韩信似乎总是一副沉郁而不得志的样子,几乎从未见他如此和蔼可亲。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韩信对他存着一份愧疚之心。前世,垓下之战后,钟离眛在战乱中逃亡,后来投奔改封为楚王的韩信。刘邦得知钟离眛逃到楚国后,要求韩信追捕,但韩信却派兵保护钟离眛的出入。而后来刘邦伪游云梦,韩信想发兵抵抗,又自觉无罪,想去见刘邦,又害怕被刘邦捉拿。有人建议韩信把钟离眛献给刘邦,则必然无事。韩信和钟离眛商量这件事,钟离眛道:“刘邦之所以不敢攻打楚国,是因为我在您这里,如果您逮捕我而取悦刘邦,我今日死,您也很快就会灭亡。”钟离眛说完后便拔剑自杀,而韩信带着他的首级去见刘邦,果然被抓,被带到京城,降为淮阴侯。
且说两人边走边谈,来到王宫,片刻之间,酒宴齐备,除了主客两人外,另有蒯彻作陪。韩信钓到的几条鲤鱼,也被齐王宫的厨师做成了烤鱼和鱼羹,烤鱼鲜香,鱼羹鲜美,上面又洒了碧绿的葱花,令人食指大动。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韩信才从容问道:“此番钟离兄奉项王之命,出使齐国,究竟有何来意呢?”
钟离眛拱手道:“末将奉项王之令,出使齐国,是因为项王想与齐王结盟。”
“结盟?”是一起对付刘邦吗?韩信不由地与蒯彻交换了个眼色。
其实早在蒯彻游说韩信自立前,韩信破齐,又在潍水大败楚国援军,斩杀楚国大将龙且之后,项羽就曾派出使者武涉去游说韩信。武涉的说辞,虽然过了一世,他还是记得清清楚楚:“天下苦秦久矣,秦破后,项王按功劳分封土地,以修养士卒。而刘邦东出,侵夺他人之地,又收诸侯之兵向东击楚,他不尽吞天下是不会满足的。刘邦数次落入项王之手,项王可怜他,没有杀他,而他一旦脱身,又背约攻击项王,可见此人是不可信任的。您以为您与汉王交好,为之尽力用兵,终有一日,必然为他所擒。您现在还平安的原因,是因为项王还在。既然您与项王有故,为何不反汉与楚连和,三分天下呢?”
而记得他啊当时说,“我以前侍奉项王时,官位不过郎中,数次向项王进言,言不听,画不用。而汉王授我上将军印,让我独自带兵,言听计用。汉王如此亲信我,我叛之不祥。”因此回绝了项羽。
如今看来,无论是武涉,还是蒯彻,都清楚地看清了刘邦的野心与为人,而自己却拘泥于刘邦的所谓“恩惠”,最后在长乐宫殒命,实在是咎由自取!
韩信暗暗思索,虽然他的本意是不介入楚、汉两国的纷争,保持中立,但目前的形势,却是汉强楚弱。如今汉国已经拥有天下的三分之二,不仅在易守难攻的形胜之地关中定都,而且因为自己的缘故,还拥有了以前的魏、赵之地。而楚国却失去了都城彭城,虽然垓下一战后,汉军退到了固陵以西,但淮北也并未完全在楚军的掌控之下。可以说,楚国目前不过拥有以寿春为中心的淮南数郡之地,以及项羽起家的大本营江东一带。
他精于兵法,自然知道联弱抗强才是制衡之道,目光瞟向蒯彻,见他也微微点头,当即道:“可以。”
钟离眛大喜道:“好极,好极!”他举爵向韩信敬酒,又道:“齐王,您既然答应与楚国结盟,项王想和您当面会盟。”
这句话一说出来,不仅韩信面露惊讶之色,就连蒯彻也轻轻地“噫”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