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梦里红尘花间醒——读《藤花梦》有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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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菇的《藤花梦》，作为《为君回》的番外，讲述的是一个早已成为记忆的故事，李寻欢的记忆。
一般而言，番外都是拿来HC和YY的——正篇里诉不尽的情义、难免的遗憾、故事的留白等等都一一可在番外中得到洋洋洒洒出一片笔墨。
但《藤花梦》却不是这样的番外，它有着温情的开篇和更加温情的结尾，讲述了李寻欢和卓东来宿命的相逢和错过，看似是在抚慰叹息两人为什么不早早相遇的读者们，可真通读了《藤花梦》后细细品味才发觉，这段再不可追回的往事诉说的竟然是一种与人有关却又谁都无可奈何的沉重。
《藤花梦》就是这样一个关于正义的软弱与坚强、关于惩恶却不曾扬善的故事。
香菇的文笔，总带着一种恍如盛唐的韵律，遣词造句间透着一股华丽，但同时又如白梅般在花容之下自有一脉冷峻的筋骨。
私以为，这样的笔触极契合这个在紫藤花雨下铺开的，欢卓的世界。
故事在最初被李寻欢徐徐道来的时候，好像只是一个久远而温馨的回忆。那是一处远离了江湖纷扰的净土：平平是那么可爱，平嫂是那么朴实，蝶舞有着小女儿的娇纵却也讨人喜欢，一晃而过出来找妹妹的东来就是一个倔强的孩子，连那个小摊铺的圆脸老板都是如此善良亲切……这一切都很平凡，也很美好，即便是李寻欢意外遇见的曾经参倒自己的铁胆御史胡云冀，也似乎只是旧识的萍水相逢而已。
那是一个端午节将近的时候，处处洋溢的节日的气息，而生活在一片喜庆中，显得波澜不惊。
然后，就在不经意间，这片世外桃源的布景轰然崩塌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预兆着这突变的呢？
是因为平平许久不归时，平嫂变现出来的过分的焦急？
是那位曾有铁胆御史美誉的胡云冀在酒席间的颓废和言辞闪烁？
还是……根本就因为如李寻欢、胡云冀、卓东来这样的人，都已在此地纷纷登场。桃花源或许永远只能存在于传说中，现实里，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多是非。
平平的意外失踪顺理成章地将留宿在平嫂家的李寻欢卷入事件中，四处寻找孩子的李寻欢也渐渐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阴影笼罩着平静的小镇。文中的人和故事外的我都预感到将要发生什么不幸的事，但真到了平平的死亡摆在眼前时，我仍是难以置信，震惊悲痛瞬间袭来，一时竟无法接受。
香菇的伏笔埋得太好，虽说也算有迹可寻，但仍难以预料到故事会延展到何方——终归想不到会如此凄惨，那样可爱的生命竟会被无情糟蹋致死。在李寻欢这样人的不断地告诉我们人性伟大的一面时，也总有人会告诉我们人性有多么丑陋。
抱着平平尸体的李寻欢，难以遏制的愤怒了。
小李飞刀是一种“宽容”，但小李飞刀更是一种“正义”。
冷夜、残月和乱葬岗就是这个故事的分水岭。
这个故事本就是李寻欢的记忆，所以文风也随着李寻欢的情绪有了激烈的转变。从那里开始，香菇的笔调转冷、文句如刀。
——平平安静地躺在那里，李寻欢又将雪白的外衫脱下来，温柔地托起小姑娘破碎不堪、几近赤裸的身躯，替她仔细地穿戴上，比那小小身体宽大了许多的衣衫逶迤在地，染上了一片污红。
小姑娘已经走了一些时辰了。她的血也早已流尽、干涸。但李寻欢却好像还能看见有鲜红的血液从她的□□缓缓流出，红得怵目惊心。（应香菇的要求特别注明：这段是kinsin写的）
而那血色，似乎也在缓缓染红李寻欢的眼睛。
——踱步在黑漆漆的公堂上，「明镜高悬」四个明黄大字篆刻在乌木匾额上，李寻欢抬头看着这匾额，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这让他刀刻一般的侧脸显得极为残酷。而他抱着平平的手是那样的温柔，似乎担心会惊醒这个小姑娘一般，轻柔地将她搂定在怀里。
香菇将李寻欢对于无辜惨死的生命的痛惜和对犯人的愤怒渗透在字里行间，在李寻欢夜闯县衙公堂对着胡云冀字字诛心的质问时，沸腾着观者的血液，在目睹平嫂撕心裂肺的悲痛时，撕扯着观者的心脏，然而让我最心痛最愤怒最无奈时，还是在那犯人的真面目层层揭开的瞬间。
那个禽兽一样的犯人，愚蠢而贪婪，只是批了一层权势的外衣，就在一群善良本分的人中肆意妄为，那么多的孩子在他的折磨下惨死，而镇上的人就只能这么无可奈何的忍耐着，而那曾经的铁血御史也这么忍耐着！
那一刻，听着胡云冀有些失控的叙述着自己的无能为力时，几乎是要拍案而起，但是终于还是坐下来。
不是自己失了血性，不是自己不辨是非，只是太明白，其实我这样的人，没有资格。
我这样的完完全全的局外人，真的没有资格指责他们，更没有资格以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去“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很佩服香菇在这里写出了深度。
古时那个人治为上的社会，让那些拥有足够权势的人真的可以一手遮天。反抗虽然不是一点儿用都没有，但是轻微的撼动一下的后果究竟是让情况比现在好一些，还是变本加厉，谁也说不清楚。
胡云冀其实没有太多选择，从御史变贬为区区一个县官，也许他早就为了他自己的正义付出了代价。我想曾经那样正直的人今时今日表现出的落魄绝不是因为对往昔权位的沉湎，而是对现实丑恶的无奈。他努力过的，他一直想这么告诉李寻欢，也想这么告诉自己，他想知道自己并非是放弃了理想，仅仅只是因为现实太冰冷，足够冻僵一颗火热的心。
——“世事无常啊……李探花，当年你所坚持的东西，到如今，不知是否还一如既往？”
回过头来看胡云冀问李寻欢的那句话，才更加明了了他的“喟叹”从何而来。
区区一个“无常”，道出了多少红尘滚滚中的无奈和无力，人是很伟大，但同时也很渺小，有很多无法改变、不可撼动的事。
如果说人从懂事开始就必须慢慢去学习如何向命运和生活低头，那么，是那些执着于做自己的人活得辛苦，还是那些几经挣扎才不得不低头顺从的人活得辛苦？
李寻欢放弃一切十年关外漂泊，半生孤寂也参不透如何成全所有人，可依然行止随心，无意间博得一代侠名；胡云冀枯坐明堂隐忍不发，在“不问结果为公理殉道丹青留名”和“委曲求全殚精竭虑维持小镇表面平静”中选择了后者。
谁更痛苦？
佛曰：不可说。
如果说这就是七苦中最大的劫难“求不得”，那这“求不得”到底是求而不得还是根本一开始就不能求？
如果说“公道和正义”正是李寻欢和胡云翼想一直坚持的东西，那他们是不是都曾不断的问自己，这世间的正义到底是什么，在人们心中又算什么，如何才能坚持，究竟凭什么才能坚持？如果搭上我的一条命都换不来我还能不能相信这世间有“公道和正义”？
颓然倒地的县衙大门和胡云冀静默无语的背影诉说着他的迷茫，他看不到答案，所以他无力再坚持下去。无论他如何不愿意承认，他终究是放弃了，屈服了。他这样的选择太正常，正常到我们大部分人都能理解他，甚至是感同身受。
然而李寻欢却一直执着于自己的本心，说他疏狂于世放浪形骸也好，说他出淤泥而不染也好，他就是不变，绝不变，从不变。他的正义就是全天下质疑，他也会坚持着！所以他是“小李飞刀”，所以他让我们仰望。无论结果，只是这份难得的坚持，也足以让我们动容。
所以李寻欢在从胡云冀口中得知真相时，他只是淡淡的说：
——“李某是江湖中人，不懂得官场的规矩，不明白仕途的险恶，胡大人见笑了。”
“江湖人行江湖事，胡大人，李某就此别过。”
江湖人行江湖事，江湖人的正义便是“恶即斩”，而血债，自然是要血来偿还！
李寻欢行动了，就好像那些传奇中的侠客一般，承载着那些眼睁睁看着法律在权势者面前日渐苍白的普通老百姓的希望，为他们讨回公道，成为他们的复仇者和拯救者。
侠客，无疑就是诞生于民间的希望。
——从百里庄高高的院墙跃下，李寻欢落地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就好像一片羽毛一样，飞起，飘下，然后他的身影消失在庭院中的花树里，似乎他的出现就只是一个错觉。沾上平平血迹的衣服他还穿在身上，那曾经鲜红的痕迹已变成干涸的棕色，在白色的布料上突兀得令人心惊。
百里庄里巡逻的护院人数并不少，整齐有序，一看就是经过了严格的训练，但李寻欢的脚步移动着，似乎踩着某种特殊的韵律，他的身形只那么轻轻变幻着，那些护院就像瞎了一样，根本看不见他的行动。
世人只知道小李飞刀例不虚发，却很少有人知道他的轻功之高，也堪称绝顶。此时他施展着这绝顶的轻功，冰雪一样的俊颜上，是不再掩饰的杀气和怒意。
香菇这几段笔力了得，这一刻古龙笔下的“风云第一刀”显露无遗，李寻欢看上去他是如此冷酷强大，一举一动都带着无匹的气势，夺人心魄。
当我们以为奸邪小人，将毫无悬念的死在小李飞刀的锋刃下，一切都将圆满结束，像无数江湖传奇一样时，一曲瑰丽的“眼儿媚”却让情节再次向着无法预料的方向急转直下。
——红色和紫色身影交织出一片紫醉金迷的艳丽舞姿，在花雨纷飞中更是可以黏住人的目光不忍离去，这精妙的舞蹈让李寻欢有一种无法言明的奇异感觉，似乎要发生什么事情的预感使他不由自主地注视着花间舞池中的两人。
若有所思地微微眯起双眼，李寻欢一手撑在玉兰树干上，另一只手轻轻垂落在腰间，手指敲打着节奏，微眯的眼睛却仔细地梭巡着偏厅四周的情况。
卓东来和蝶舞意外的出现在李寻欢要杀之人的面前，小小的蝶舞跳着无比诱人的舞蹈，而年少的东来，蒙着面在一旁敲打着铃鼓。
美轮美奂的画面，连杀气升腾的李寻欢都禁不住停下来一探究竟。香菇笔下的这曲“眼儿媚”和着胡旋舞，当真是美到奢华，极尽诱惑之能。而舞者再美也不过两个十来岁的孩子，那种特别的稚嫩与这般魅惑的舞曲合二为一时，竟然有一种摄人心魄的诡异和华丽。
绚美至极的舞蹈最终在突如其来的刺杀中戛然而止。
李寻欢没有来得及出手，那个玩弄幼女至死的恶人，最后死在了另外两个孩子手上。
看到蝶舞抹去了脸上溅到的血转头就甜甜地笑着和李寻欢打招呼，看着卓东来像切菜一样切下那个男人的头颅极其冷静的从李寻欢身边走过时，我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这幅画面真的很震撼。
最后的结局，竟是如此出人意料可又偏偏应了那句“天理循环报应不爽”的老话。蝶舞和卓东来也并不是为了什么正义，他们只是单纯的在完成一件买卖而已——受害人太多，总有人早就忍受不下去了。
结束了，就这样结束了。
此前还沉浸于侠客的浪漫情怀中，就这么被毫无留情的拖出来直面一点儿都不美好的现实，实在让人招架不住。
在这一刻，我几乎没有感受到那种奸人得惩后的畅快，反而怅然若失，甚至微微觉得心底冰凉。
还记得年少的卓东来站在浸淫着藤花花香的夜风中，仰着头，冷冷地问李寻欢“你是不是要找人的？”
只是在我眼里，那样的冷硬，确实是带着一丝孩子气般的倨傲。所以他摆出一副小大人的姿态，只弄得李寻欢讶然失笑。
就像李寻欢对蝶舞和卓东来说的那样，你们还小，不该做这样的事。
无论蝶舞长大后是不是一个美艳的蛇蝎杀手，无论卓东来二十多年后是不是名震江湖的“紫气东来”，在此时此地，他们真的还只是两个孩子。
如果双手染血，是以正义之名，在武侠的世界里，我欣然接受。
可看到那个冷冷的倔强的少年和那个天真任性的女孩，最后竟然以自己双手染血的方式去结束这丑陋的罪恶，并且彻底与正义无关时，才突然如此清醒的意识到，原来以杀止杀，以暴易暴，在一种罪的终结的同时，也是另一种孽的转嫁，无论是李寻欢来做，还是卓东来来做，其实都是一样的。
是结束却没有救赎。
那一刻，“江湖”竟是如此沉重。
然而也应了这文题“藤花梦”，沉重也好，引人深思也好，遗憾也好，终究这已经是梦了。作者终究在最后抚慰了读者。
李寻欢的回忆结束在平平下葬的那个清晨，他的旅途还漫漫无期，他该重新上路了，而对那个紫衣少年最后的印象，止于回头一望中的一个小小背影，再无交集。
他终究不知，终究不知……
当藤花架下只留卓东来一人时，李寻欢记忆中那步步暗藏杀机的胡旋舞再度随着铃鼓声被人重演，只是这一次却舞得似春风如落花。
那人就这样在记忆和现实的夹缝中起舞，他的舞步想必早已生疏，也许还会想起这场杀戮之舞背后义父的嘲弄，也许也会怀念手染鲜血后李寻欢温柔又心痛的叹息……无论是哪一种，他的心都不会太平静，也不会太开心。
然而，如今的生活早已远离了俗世纷扰，远离了人心莫测，远离了血雨腥风，远离了恩怨情仇，他也终于从那个温柔又强大的人身上明白了生活也可以平静如斯，温馨如斯——春日清风，藤花纷飞，低低絮语，一杯清茶。
——左脚踩着节拍落地时，已不会再像当初一样的疼痛，只是顺着舞步滑过去，然后旋转，将地上的落花带起，形成一个个美妙的漩涡。胡旋舞本来艳冶热烈如火，此时此地，却沉静得仿佛春末的清风，不带半点攻击性。
当最后一个鼓点结束后，花架上的藤花纷飞如雨，卓东来用一只手遮住了眼睛，轻声笑了出来。
行文至此，完美落幕。我看到最后一句话时，心中一酸，竟差一点儿落泪。
不是伤心，而是难以言喻的欣喜——往事如梦，终于能看他梦醒。
让我纠结我的，让我感叹我的，因为我毕竟只是一个旁观者，由他的故事看到我的心，到头来我的感触终究还是我的。我可以记着他的双手曾经沾满那黑色的血，我可以记着那些丑恶的罪孽最终被年少的他接纳，但是，他不必记着。就算我自私吧，就这辈子算来算去，也该他幸福了。
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他早就该解脱了。二十多年艰难的岁月，太多刻骨铭心的痛苦，还有那段让他心力交瘁的感情，无论他欠了谁，无论谁欠了他，早就可以一笔勾销。何必非要等到身埋黄土，再由得旁人对他们的故事款款而谈再一笑了之？
其实他们自己已经可以一笑了之了。
该放下了，该幸福了，我已经不知道默念了多久了。
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梦里红尘花间醒，有此一笑，前尘尽去，五蕴皆虚妄，当真可以了无尘埃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梦里红尘花间醒——读《藤花梦》有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