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鹰》楠奢

1、边关1

　　大漠边关，冬日狂风肆虐，离宫数月御驾亲征的皇帝尹阡重正在大帐中与几位将军军师商议军事布阵，连续几天的激战，各位都已精神欠佳，只有三天没合眼的皇帝尹阡重一人还像打了鸡血似的，数个时辰后，各位将军军师各营部官吏纷纷告退，他卸下了紧绷的弦，叹气靠在了床塌上，这几日匈奴人的进犯越发凶猛死伤惨重，皇权在握，一寸黄土一寸血，他早已做好以身殉国的打算。看着床塌边的一米阳光，尹阡重陷入了回忆:离开皇宫前，他把事物全权都交予皇叔打理，御驾亲征的前一晚，他拟好诏书:如这次有去无回，就让次子继庭即位。他没想过去求赤隼，那个他心爱的骊妃与江洋大盗一梦枝所生的儿子，赤隼是他的鱼鹰，在骊妃没留下那用血写的遗书之前，赤隼是他的第一个儿子，他把他所有的父爱都给了他，但是后来发生的一切，他不愿回首。现在的赤隼带着他尹阡重亲手建立的秘密组织另立门户，他的鱼鹰们现在不仅是身傍大内密术的高手，还是制毒用毒的高手。赤隼带着他们投奔了他外祖父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毒师何三柳，他们像何三柳一样来无影去无踪，现在的鱼鹰门已经在江湖上名声在外。就连匈奴王都对鱼鹰门有所防备，可笑的是，匈奴王不知道的是鱼鹰门不再受他尹阡重控制。.这莫须有的空城计...，尹阡重苦笑的自言自语。
　　又过了几日，尹阡重已看清局势，怕他是一语成谶，各部营上奏跪请他撤军，回朝，舍弃金竞关。他一再推拒，如若老天要亡他，他也无所畏惧。后事都已安排，年过三十有余，他比祖父还多坐了3年的皇帝，他早已不那么年少轻狂，也不再冲动行事，但他要为他半年前战死在凶奴王刀下的大儿子报仇。国恨家仇令他义无反顾。还有赤隼，你还能回忆起，那天用剑划开我的龙袍吗？嘲笑我的外强中干，嘲笑我的软弱，嘲笑我没有鱼鹰门就像鱼没有水一样，在这动荡的两国交战内忧外患的时局里变成了孤家寡人。我也许今天就为我自己买帐了。也许我死后你也会有一丝丝后悔。

　　　卯时将近，各位出征的当朝重臣辞别圣驾，打道回朝，尹阡重身边只留下三位将军与一个军师，这场注定失败的战事，并没有使他畏惧，他的内心却是从容不破的，他穿戴好玄铁战甲，挥开披风上了马，将士们慷慨激昂，他们的君主可以马革裹尸，他们更是可以为了国家和亲人肝脑涂地。在千呼万唤的万岁万岁万万岁中，尹阡重带领着将士们迎着混沌的朝阳在漫漫黄沙中朝敌军的方向进军。
　　.“李治起首歌谣唱唱吧，” 尹阡重平静的对旁边的左翼大将军说，随后所有将士们都陆陆续续唱起了最家喻户晓的民谣:离人歌。

　　......阿娇哎，不知离愁，怎知情痴，...临村的阿噶未遇故人，为何总回头...呦呵……

　　听着将士们的离人歌，黑色骏马上的尹阡重望着绛紫色的朝阳陷入一时的迷乱回忆中，

　　那天早上，他失手杀了一梦枝，而后他像往常一样的用膳，上朝，批改揍折，像往常一样的沐浴更衣后侧躺在床塌上，他相信自己还是那个父皇眼中的冷漠阴狠的小四，连自己的亲兄弟都能杀掉，区区的救命恩人又有什么不能杀的？再说他也不是故意杀的。唯有赤隼那小子的眼神，他看了不舒服，莫非他已经知道一梦枝是他的生身父亲了？这不可能，赤隼连自己母亲是谁都不知道。

　　赤隼那小子，还是孝顺他的，直到现在他应该还是把他尹阡重当作自己的父亲敬重着。自从赤隼当上了鱼鹰门的统领，没有一件事让他失望过，他不仅杀人不皱眉，而且次次任务都干净漂亮，这个孩子是天生的杀手统领，做事不留痕迹，嫁祸于人也是不动声色。他尹阡重说什么，他做什么。

　　尹阡重下午在荷花亭边用膳边召见赤隼时轻描淡写的说起一梦枝被他杀掉时第一次好好的观查了一下赤隼的表情。赤隼的表情微妙的一怔，赤隼是他看着长大的，他看穿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痛苦赤隼已经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杀戮工具，他不会同情别人。除非他知道的赤隼只是赤隼的表象。

　　尹阡重好多年没亲手杀人了，杀人会让人有快感的，他整整一天都兴奋的躁动不安，现在夜深了，他让宦官递来了牌子，他要释放今天一天的兴奋情绪。翻了那个近日里刚进宫的外族美人的牌子。

　　过了将近一个时辰，他微微起身透过烟雾迷离的熏香望了望珠帘，那里了些许动静，应该是美人来了。还没等他缓过神，一个精壮的高个年轻男人已经缓缓向他走来，尹阡重透过紫色的烟雾看清了来人的面孔，“赤隼，怎么是你？”尹阡重有些吃惊。但是语气仍是平静的。

　　“陛下，荃美人今晚不会来了，”赤隼不像以前一样毕恭毕敬的参拜，而是直直的站着，低头看着正坐在床塌上的尹阡重。他的语气听不出情绪。

　　“ 大胆赤隼，胆敢私闯朕的琼鸾殿.”尹阡重知道外面应该已经被神通广大的赤隼安排好了，不可能有人来护驾。“荃美人，现在身在何处？”尹阡重仰望着赤隼，盯着赤隼的那对凤目，这么近的距离，他才注意到这个17岁的赤隼真的长大了。在他记忆里赤隼的面容定格在了他14岁那年夏天的一个下午，众门徒切磋武艺，赤隼打败玄鹰后自信而稚嫩的笑容。在昏暗灯光下，赤隼下巴有了胡茬，挺直的鼻梁刀削一样，眉目如画。削薄的嘴唇如寒冬的梅花。尹阡重预起身与其对峙。赤隼伸出手将人推倒在床塌上站在床边冷若冰霜的质问道“为何要杀他？”
　　尹阡重枝起上半身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救过你，你为何要杀他？”赤隼稍稍有些颤抖的声音问.

　　“你都知道了，我只能解释他辱没皇权，他侮辱我，他盗走太祖留下的宗元秘笈,他.....抢走了骊姬，我今生最爱的女人。”
　　“赤隼，你看看你这张脸，你和她长的如此相似，这也许就老天在惩罚我，让我受这样的折磨。”尹阡重扶开额头前长长的碎发，抬眼盯着赤隼心中不禁感叹。

　　赤隼不知如何再往下说，毕竟他对他们之间的过往只是一知半解，眼前这个人也曾经是他的父亲，他自小只知道母亲生下他就死了，他是由奶娘带大的，他幼小的五年里，眼前这个男人把他所有的父爱几乎都给了他，平常百姓不觉如何，难能可贵的是他的父亲是一国之君。那时父亲还有其他妃子生的儿子，但是父亲几乎天天来看他。给他的爱也是最多的。虽然那已经是遥远的回忆了，但是他那时是有名有姓的，他叫尹继邺，十岁以后是要被封为太子的，但是自从禁栏宮的疯女人自杀后没几天，他的一切就都没了。他没了父亲，没了奶娘，没了尹继邺这个名字，那时正值雨季，天天夜里都在打雷下雨，小孩子都怕打雷打闪，父皇每天晚上都会陪他睡觉，给他讲故事，可是有一天父皇夜里没有来，外面电闪雷鸣不绝于耳，他怕的大哭起来，奶娘听到，飞奔进屋安慰他。他只是一个劲的念着他要父皇，他只记得他哭着哭着就睡着了。第二天醒来，他发现他已不在他的寝宮，他身边多了几个少年带着惊奇，带着疑惑俯身看着他。后来，他在鱼鹰门里吃了很多苦，受了不少劫难。父皇却一次也没看过他。

　　后来父皇的面貌越来越模糊了，越是想念父皇，越是记不起父皇的面容，那时幼小只记得，父皇很高，身材修长，有一双漂亮的闪亮眼睛，嘴唇润泽，时常带着笑意，他的大手特别的温暖，有一次肚子疼，父皇就把他的大手敷在他的肚子上轻轻的揉，揉了没多久，他就舒服的睡着了。他的父皇是世界上最美，最好的人。他带着这样类似的温暖回忆，每每遇到困难他都能挺过去。但是思念也在不停的累加。在他12岁那年，玄鹰办事得力，受到父皇的嘉奖，即将回宫面圣，他一路无声无息的尾随玄鹰出了鱼鹰门，鱼鹰门在距皇宫十几里的山涧里，门规森严，门徒没有任务不得外出，就算门里的统领都需要口令才能进出鱼鹰门。他这七年里第一次踏出这几座山涧，他望了望夜色里连跑带跳踩着轻功的玄鹰，又回头看了看黑鸦鸦一片的群山，轻轻一笑，追上了玄鹰。

　　他尾随玄鹰越过宫墙，躲过侍卫宫女，来到了琼鸾宫寝殿门外，玄鹰推开门，走了进去，他找了一处微微松动的窗户，潜入殿内，躲到了隐蔽处的房梁上。

　　他看到了他心心念念的父皇，父皇穿着雪白的袍子，侧卧于雕着龙和凤的檀木床塌上，他的头发很长，颜色是栗色的，幼时他从来没有注意过，父皇的脸显得很疲惫，但是还是和他幼时的记忆里一样，很白，眉目清秀，嘴唇润泽。他没有注意听父皇如何奖赏了玄鹰，他的注意力都铺在父皇身上，他的笑，他匀称修长的身体，和他独有的高贵风雅。这是他的父皇，那个曾经最爱他的人。

　　回忆终止于尹阡重低沉的惊呼，“大胆赤隼！你要做什么？”赤隼回了神，发现，他的手正摸着尹阡重的脸。

　　他像手被烫了一样连忙收回“陛下，为了你我以后都相安无事，赤隼想离开鱼鹰门” 他突然单膝下跪，请求道。

　　尹阡重诧异地看着赤隼刚才的一系列举动，站起身来。

　　“你想离开鱼鹰门，就要先帮朕做两件事”尹阡重白衣飘飘背着手围着赤隼踱着步。
　　“找到元宗秘籍，以及培养合适的门徒接任鱼鹰门统领。门里不能没有统领....”。

　　“是，陛下”赤隼抬眼望着此时又回到床塌上坐着的尹阡重。这三十四岁的尹阡重跟他十二岁在这座寝殿房梁上看到的没什么大区别，年龄给他带来的只有持重感，和更深的宁静之感。他眼睛下的卧蚕与睫毛的阴影使他多了分妩媚。赤隼望着这样的皇帝心里心乱如麻，“不能再待在他身边做事了。他杀了我的亲生父亲，我对他却没有仇恨之情，只有渴望，渴望他的父爱？还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那渴望早就变质了，脑子里的魔，在不停的叫嚣着，你渴望他，你渴望他什么，孩子？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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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脑补的双男主： 尹阡重：沈晓海（沈宁的多个反面角色） 赤隼：陈伟霆（隐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