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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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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思琦从洗手间回来,从宁青文手中接过报纸一看,失声说:“赵晋然竟然登报,也太无耻!他这是故意败坏你名声了!”
宁青文抚脸道:“这样一来,我跟马一鸣的事,便彻底没戏了。就怕我阿爹会因此暴跳如雷,难为我阿娘!”
张思琦诧异说:“这跟你阿娘有什么关系?”
宁青文叹口气说:“你不知道,我阿爹惯于迁怒人。事不顺利,他不好打骂我,只能骂我阿娘。”
张思琦跟着叹口气,“哪你准备怎么办呢?赵晋然这样欺负人,总得讨个说法。”
宁青文沉思了好一会,说实话,这种信息要是搁在前世,很快就会被别的事情覆盖,几日后就没人记得了。但搁这个时代,应该有一定的杀伤力,至少她回到家时,要遭受一场风暴。
她沉吟道:“我会让他后悔的。”
两人说完话,结了账出咖啡厅,宁青文见天色还早,便要求张思琦带自己去剪个头发。
张思琦端详宁青文的发型说:“你这头发又浓又密,确实不好打理,但如果剪短了,回家会不会挨骂?”
宁青文一摊手,“今天回家是一定会挨骂的,索性就趁这个时间把头发剪了,省得之后再被骂一次。”
“有道理!”张思琦便叫司机调转车头的方向,去了一个熟悉的理发廊那儿。
理发师是一个二十岁的帅小伙,穿件浅色长衫,腰上却扎条红汗巾,不洋不土的,但因为长眉桃花眼,这么打扮依然很讨喜。
宁青文悄悄捅一下张思琦说:“瞧这小师傅,腰儿好细,让人很想……”
她话没说完,赶紧止住。咳,这不是前世,不能开这种玩笑。
张思琦附耳说:“小师傅姓郭,叫嘉若。自称父亲是御厨,帝党倒台了,父亲带着一家子来上海谋生,他本来跟着父亲在饭馆做菜,后来嫌做菜太辛苦,就改行学了理发。他手艺好,嘴甜,很多姑娘愿意找他,还瞒着老板悄悄打赏他。”
宁青文一听御厨,眼前就浮起好多好吃的,不由吞吞口水,看向郭小哥的眼神热情了很多。
郭小哥一看宁青文的发型,便知道她是从乡下老宅初来上海的姑娘,一下劝道:“小姐别忙着剪太短,先剪一点,神不知鬼不觉的,家里大人看不出来。过段时间又来剪一点,如此一年半载下来,剪成披肩发,就没人骂。”
宁青文摇头说:“不,你现在就帮我剪成披肩发。你不知道,我每晚洗头,要费三个钟头才能晾干头发,可痛苦了。这儿又买不到小巧的吹风筒。”
郭小哥惊了,“你这样的长发,每晚洗?不得折腾坏了?还有,什么叫吹风筒?”
宁青文指指理发室一台黑黑的机器。
郭小哥释然,“你是说电吹风机啊!这个比较重比较贵,就理发室才会购买,一般家庭不会买了。哦,像周家何家,那就肯定会买的,还直接跟洋人买。”
说着话,郭小哥剪子“嚓嚓”声,已帮宁青文剪成披肩发。
他意犹未尽,建议说:“小姐的头发乍然剪了,发尾有点散,我给你卷一卷如何?”
宁青文来了兴趣,“你这儿还能帮人卷一卷?是如何卷的?有电卷机?”
郭小哥转个头,从后面炭炉上拨来一柄长长的火钳,举着说:“把发尾缠绕在这儿,待会儿取下来,就卷了。”
宁青文一看“嘶嘶”冒烟的火钳,吓一大跳,赶紧摆手说:“快放回去,这样卷,我怕性命难保。”
郭小哥乐了,打包票说:“不会的,我帮许多客人卷过,卷完她们可满意了。”
宁青文继续摆手,“我怕死,我不卷!”
张思琦乐得不行,笑着说:“你就别吓她了,她剪短头发回家都会被骂,再把头发卷成卷子,那还得了?”
郭小哥很遗憾的放回了火钳。
宁青文伸左手到脑后攥住头发,非常满意说:“我终于能一手掌握它了!”
她说着话,两只手快速把脑后一半头发挽起,弄成一只丸子,再在理发桌上找到一只黑色小夹子,随手一夹,转过头问郭小哥和张思琦道:“这样好看么?”
郭小哥非常欣赏,赞叹说:“非常特别,非常清爽。”
张思琦沉吟一下才说了实话,“有点怪,但多瞧几眼,又感觉怪好看的。”
两人出了理发室,张思琦时不时瞥一眼宁青文的脖子。
宁青文后知后觉,问道:“看我脖子干什么?”
张思琦小声说:“你剪了头发,一下显得脖子好白好细,让人忍不住要多看几眼。”
宁青文一下猜测:难道我是天鹅颈?一定是!啊哈哈!
尽管宁青文做好了被宁博远发火的心理准备,但是回到家中,还是被宁博远摔东西的架势惊住了。
宁博远早上到办公室才看到报纸上刊登的消息,深感无颜。更可气的是,他才回到家,马一鸣的舅舅刘蒙就打电话来了。
刘蒙打“哈哈”说:“刚看了报纸刊登的消息,这才得知令爱和赵家小子订过亲,又被退婚了。这件事之前怎么没听你提过?”
宁博远本来是瞒着此事的,至此只得解释几句。
刘蒙听完,“嗯”了一声说:“我跟赵友也有一点交情,他儿子和令爱有这些往事,现下倒不便让一鸣和令爱来往了,这件事就先这样吧!”
刘蒙一挂电话,宁博远就气得摔了一地东西。
他让人去接宁青文来上海,是为了联姻为家里谋利益的,可不是为了让人看家里笑话的。
现在好了,估计同僚们也知道这件事了。
女儿被人登报这样说,一家子的脸全丢尽了。
宁博远一见宁青文,怒火翻涌,咆哮说:“你昨天见到赵晋然,是不是说了什么话得罪他?要不然,他好好的,为何要登报刊登这样的消息?”
宁青文梗着脖子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宁博远抖着手说:“还敢顶嘴?真不知道你娘是如何教导你的?”
宁青文驳道:“别动不动扯我阿娘了,你身为父亲,为我做了什么事吗?只会骂!”
宁博远气死了,“为人子女,不思考如何报答父母,竟敢反过来质问父亲,说父亲没有帮你做事,你这个逆女!”
他抄起椅子作势要朝宁青文砸。
宁青文见势不对,赶紧冲向楼梯,快速上了二楼,进了房间后反锁了门,倚在门上喘气,一边想哭:呜呜,这样的封建家长,能不能登报脱离关系呢?
一想到登报,她突然眼前一亮,是啊,赵晋然可以登报污蔑我,我也可以登报反击啊!
她思考了起来,思考着思考着,便在床上睡着了。
待外面传来一阵一阵的敲门声,她才惊醒了。
宁青语的声音说:“姐,是我,快开门,给你送吃的。”
宁青文一听有吃的,这才感觉肚子很饿。
她开门放宁青语进来,一边问道:“阿爹还发火吗?”
宁青语放下盘子说:“停火了。他刚刚打电话去质问赵晋然为何登报,赵晋然否认了,说不是他登的。”
“不是他,哪是谁?”宁青文冷笑说:“难道是他父亲?”
宁青语道:“阿爹也这样问。赵晋然说赵家人不知情,他会问一问,过后回复阿爹。”
宁青文一听,也有些奇怪了,不是赵晋然,哪是谁?
难道是马一鸣?不大可能吧!
要不,是杨晴晴?
宁青文一下站起来,脱口说:“定是杨晴晴。”
宁青语愕然说:“登报很贵的。而且,杨晴晴为什么要这样做?”
宁青文道:“因为我揭穿她心思,她就想报复,同时彻底破坏赵家和宁家的关系。”
宁青语扶了扶头发,“太可怕了!”
她说着,这才注意到宁青文剪了头发,头发缚成一只丸子,一时惊叫:“姐,你要剪短发,竟然不先选个吉日,随便就剪了!”
宁青文怔怔的,“剪发还要选吉日?”
宁青语道:“长头发第一次去剪成短发,都要选吉日的啊!你没选吉日,怪不得一回家就差点被打,太不吉利了嘛!”
宁青文:“……”
宁青文吃完宁青语带上来的点心,想了想道:“青语,你下去跟阿爹说,可能是杨晴晴登报的,让他打电话问赵晋然,是不是这样?”
宁青语应了,很快下楼。
隔一会,宁青语上楼来,跟宁青文道:“阿爹打了电话过去,赵晋然这回突然承认了,说消息是他登的。”
宁青文“哈”一声说:“本来不认,突然又认,当别人傻子呢!看来是杨晴晴登的,他怕别人责备杨晴晴,就自己承认了。”
正说着话,苏嬷嬷过来道:“大小姐,太太请你过去说话!”
宁青文忙跟着苏嬷嬷去见崔秀秀。
崔秀秀一眼看见宁青文的长发剪短了,惊叫起来说:“你怎么把好好一头长发弄成这样?这样子不男不女的,像个什么样了?”
宁青文忙陪笑说:“不剪都剪了,还能驳回去不成?再说了,阿娘您是没出外面瞧一瞧,满大街全是短发了。我再留着那样的长发,报纸又要说我是旧式女子,死守规矩不改变,嫁不出去什么的。”
崔秀秀沉痛说:“世风日变,人心不古啊!”
宁青文听着这样的话,有些想笑,忙又忍住了。
崔秀秀叹完气,接着说:“你退婚的事被人登报,以后说婚事更难。”
宁青文安抚说:“过段时间别人就忘记这件事了。”
崔秀秀摇头说:“哪可能忘记呢?报纸上登的事儿,全是大事,轻易忘不得。”
宁青文沉吟一下说:“阿娘,那我要是登报澄清呢?”
崔秀秀赶紧摆手说:“可不能这样做。你越澄清,别人越要讨论你是被退婚的,到时闹得更多人知道。”
宁青文托下巴说:“我再想想,总有法子出口气的。”
崔秀秀红了眼眶,“哎,当初应该让你早些来上海的,说不得还能跟青语一起上学,学些新知识,现在也不会被嫌弃。”
宁青文见崔秀秀伤心,只好又安慰起来。
这个时候,赵晋然正和杨晴晴见面,责备道:“晴晴,你怎么不经我同意,就在报纸上刊登我和宁青文退婚的消息呢?要不是父亲问我,我还不知道。”
杨晴晴含了眼泪道:“不是我登的。”
赵晋然一愣,问道:“哪是谁?”
杨晴晴眼泪滚下来,哭着说:“我昨晚回家,姑母见我哭了,问了几句,我说了实话,她一气之下,就让人登报了。”
赵晋然大怒说:“你姑母管得太宽了,我去找她。”
杨晴晴死死拉住赵晋然说:“你不能去。姑母本来就劝我不要和你来往,说你是富家子弟,玩一玩我就会丢弃,又说你退婚后没有登报,无非是还舍不下宁青文。你这样一去,咱们可能就……”
赵晋然一听,抬手擦杨晴晴的眼泪,叹气说:“我不是那样的人。”
杨晴晴伏到赵晋然怀中,小声说:“我跟姑母提了,说我在你跟前,会承认是我登报的。但是我见了你,忍不住又说了实话。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好么?”
赵晋然默然。
赵晋然回到家中,心中还为着杨晴晴姑母私自登报这件事不痛快。
但为了自己跟杨晴晴的未来,他只能扛下这件事。
杨晴晴出了一口气后,本来想丢开此事,不想过了两天,帮她登报的人又找来了。
这人姓刘,叫子进。
刘子进是杨晴晴姑父一个远房亲戚,颇有些文采和人脉,毕业后进了报社上班,凭着能编会说,极得领导欣赏。
刘子进约见杨晴晴,笑着说:“你上回让我帮你登报,没想到那则退婚消息引起领导注意,领导说报纸就是要引导新思潮,像这等新式人物和旧婚姻割裂的事,要多多报导。为这,领导还要求采访一些后续。”
杨晴晴吓了一跳,她悄悄找刘子进刊登这则消息,又推到姑母身上,若被赵晋然知道了,那可不妙。
“刘哥,我是瞒着赵晋然刊登消息的,为这,还差点跟他闹翻,后续什么的,咱们就算了吧!”杨晴晴小声求恳。
刘子进为难道:“可我答应领导要采访后继。”
杨晴晴咬牙说:“要不,你去采访宁青文。采访旧式女子被退婚后如何度过难关,不是更有意思么?”
刘子进眼睛一亮说:“好主意!”
杨晴晴想起什么来,凑近说:“我听晋然提过,说宁青文被退婚后,试图撞墙自杀,被他救下来了。她养好伤后,便被接到上海。那天我在商场见她和一个男子一起逛街买衣服,过后打听,才知道那个男的叫马一鸣,两家准备联亲的。”
“但是报纸刊登的消息出来后,马一鸣的舅舅认为宁家隐瞒女儿曾被退婚的事,不厚道,因此两家关系破裂了。”
刘子进听得兴奋,“所以说,这个旧式女子想攀高枝,结果又被休弃了?”
杨晴晴低声说:“你可以先采访这件事。”
刘子进一拍手说:“旧式女子不求上进,一心要借婚事攀龙附凤,就得打击这样的旧社会风气。我决定了,先去采访马一鸣。”
杨晴晴忙说:“刘哥,你可别说消息是从我这儿听到的。”
刘子进一口答应,“放心,我会保护线人。”
杨晴晴这才松口气。
宁青文那儿,连着几天,都尽力避开宁博远,免得惹他发火。
这一天早上她见楼下汽车还在,知道宁博远还没去上班,便在楼上磨蹭。
隔一会宁青语却来敲门说:“姐,阿爹让你下去!”
宁青文小声问道:“知道叫我什么事吗?”
宁青语摇头说:“不知道,你快点,别害我也被骂。”
宁青文只得下楼。
宁博远见她下来,便冷着脸说:“我给你请了一个家庭教师,明天开始上课,每天三个小时,一个小时学英语,一个小时学数学,一个小时学画画。”
宁青文张大嘴,还真是意外啊!
宁博远扭开脸,“你那天指责我身为父亲没有为你做过什么事,我想了想,你没有学识这件事,我也有责任。像青语,上了学,过了年就准备考女子大学了,将来自然是新式女子。你这样的,不好说婚事,先学点东西,到时再说婚事。”
宁青文:不管如何,他肯为我请家庭教师,都得感谢!再说了,我以后出门,要是突然一口流利英文,也惹人诧异,先跟家庭教师学一学,以后说英文别人也不会起疑。
“阿爹,谢谢您!”宁青文真心实意道谢。
宁博远一怔,这个女儿以前懦弱,来了上海后性子又变得古怪,特别倔强,很不好管教。今天开口道谢,倒是……
他看一眼宁青文,脸色和缓,“老师来了,你好好学,别再给家里丢脸。”
“我会好好学的。”宁青文赶紧答应。
父女第一次和解。
宁青文想着第二天就要上课了,下午忙出去置办文具用品,稍晚才回到家。
她一进门,便见全家几乎是贴墙坐着,宁博远拿着一份报纸,满脸怒火看着她。
“这又是怎么了?”宁青文诧异。
宁博远极力忍着脾气,把报纸丢给宁青文。
宁青文抖开一看,哗,她的名字又出现在头版上。
这一回,标题是“旧式女子宁青文想攀高枝,再度被休弃!”
她赶紧看内容。
内容大致意思是,宁青文这个旧式女子被赵晋然退婚后,极为不甘心,想尽办法攀上马家少爷,想要嫁入豪门当少奶奶,可惜马家少爷识破了这个旧式女子好逸恶劳的心态,非常理智的退避三舍。
宁青文看完,心中爆了一万字粗口,抬起头,神态狠绝说:“这帮孙子欺人太甚,以为老娘是好欺负的么?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老娘就白穿了!”
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