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光彩夺目》贡茶

13、第 13 章

　　午后，海棠女子大学，图书馆内。

　　一堆女学生围坐，翻开她们每日必看的上海心声日报。

　　几个最喜欢追连载故事的女学生率先翻到第四版故事专栏。

　　“呀，今天连载一个新故事，瞧开头很有趣。”

　　“怎么有趣法？”

　　“之前连载莫沁的故事，一直同个类型，都是气质高洁、思想进步的女主角，遇到某富家少爷，两人有共同语言，爱到情深处，女主角发现富家少爷已跟旧式女子定亲或者已有妻室，女主角伤心之下决定退出这段关系，但是富家少爷苦苦挽留，并且回家反抗父母之命，跟旧式女子退婚或者离婚，转头高调求爱，让女主角过上幸福生活的故事。

　　“今天这个故事相反了，女主角是旧式女子哦，真是令人耳目一新！”

　　“快给我看一看！还没看完，呀，那你边看边概括一下，先让我们过个耳瘾。”

　　“故事是这样的：女主角叫宁青文，因祖母年老，便随母亲住在北平乡下老宅服侍祖母。”

　　“宁青文之父宁博在上海政府部门任职，算是进步人士，颇有远见，早早就请了一位上海名师到北平老宅给宁青文讲一些新式的东西和进步思想，还教了洋文和数学。”

　　“宁青文用心学习，思想方面进步很快，摆脱了许多旧式思维，就在这个时候，从小定亲的未婚夫赵晋上门了……”

　　“这个赵晋，言说自己在上海遇到一位真爱杨晴，言语攻击宁青文没有知识，没有见识，要求退婚。宁青文没有难为赵晋，接下了退婚书。”

　　“宁青文到底是一个有情有义的，想着和赵晋小时候青梅竹马，还是伤心了，病了一场。病好后，她和母亲到上海和父亲团聚。”

　　“到达上海第二天，宁青文和其妹宁语出门，在商场遇到赵晋和杨晴，杨晴这个白莲花一看宁青文虽然穿着旧式袄裙，但竟然比她漂亮，一下就开始挑衅了，让我念念这段挑衅的话给你们听……”

　　一众女学生听完，纷纷叫起来道：“抢了人家的未婚夫还这样挑衅，有素质没素质？”

　　“呀，这个白莲花还是女大学生呢！丢脸！”

　　“快，快接着念！”

　　“同学们，连载到这儿就没了，欲知下回，请待明天的报纸。”

　　“嘘，作者这样吊胃口好么？对了，作者是谁？这不像莫沁的风格。”

　　翻看报纸的女同学叫起来，“作者署名这儿，写着宁青文。天呀，这难道是自传体小说？写的是真人真事？”

　　另一个女同学抢过报纸看了看，跟着叫起来，“我发现一个事啊，这位白莲花女配的名字叫杨晴，跟咱们学生会副主席杨晴晴只有一字之差。”

　　“你不说还不觉得如何，你说了，我也发现，男配赵晋，跟杨晴晴男朋友赵晋然只有一字之差啊！”

　　“难道……”

　　杨晴晴这个时候正强装镇定，到老师办公室借了电话打给赵晋然。

　　赵晋然正在上班，接到杨晴晴的电话，口气便不像平时那样温柔，而是公事公办的口吻，问道：“有什么事么？”

　　“你看了心声日报第四版的故事没有？”杨晴晴心内满是委屈，但是说话却柔柔的。

　　赵晋然答道：“我只看时事政治和新闻报导，第四版那些言情小说，只有你们才爱看。”

　　杨晴晴噎了一下，轻声道：“你待会看一下，今天连载的故事，作者是宁青文，她含沙射影……”

　　杨晴晴顿一下，“你正上班，不方便细说，晚上见个面说话。”

　　“好！七点老地方见！”赵晋然挂了电话。

　　晚七点，赵晋然在海棠女子大学校门外不远处的餐厅和杨晴晴见面。

　　杨晴晴把手里卷成筒状的报纸放到赵晋然跟前，含着泪花道：“宁青文这明明是借着故事抹黑你和我，你知道的，我们学校的女生最爱看报纸上的连载故事，今儿就有几拨人问我，故事里的杨晴是不是我？这件事对我的影响太坏了，你得想个办法，让宁青文停止连载，再发个澄清声明，声明写的东西纯属虚构。”

　　赵晋然也感觉头痛，揉头道：“故事我看过了，半真半假的，不知情的人容易误认是真人真事。你别急，我回家跟父亲说一说，让他找一个人，看能不能撤掉宁青文的连载。”

　　杨晴晴稍松口气，低声道：“要尽快撤掉才行。我现在就怕明天的连载出来，又会泼我一身脏水。”

　　心声日报是上海发行量最大的报纸之一，能在第四版连载小说的，一般都是稍有名气的作家。宁青文作为新手，第一次写小说就在心声日报连载，身为宁青文的家人，比如宁博远和宁青语，特别与有荣焉。

　　宁青语当天上学，就在中学广为宣传，说心声日报正连载故事的女作家宁青文，是她亲姐姐，想要签名的，可以排队来要。

　　至于宁博远，当天上班午休时，有意无意，跟正看报纸的同僚介绍了几次第四版的小说女主角叫宁青文，等人家随口说那不是跟你家女儿同名同姓，他便淡淡说：“主角正是小女，作者也是小女。”

　　同僚一听大感兴趣，看了一回故事，一下大为赞叹说：“写得好！博远兄一支好文笔，没想到女儿也同样好文笔！”

　　又有同僚问道：“故事里说博远兄有远见，请了名师到北平教导女主角洋文和数字，这是真事吗？”

　　宁博远“咳”一声说：“小说嘛，有真有假，名师确实请了一个，是上海大学钱教授的助手，这位助手本是钱教授嫡传的学生，正教小女洋文和数学呢！”

　　同僚们一听，不约而同把助手过滤掉了，听成了钱教授三个字，都赞叹道：“博远兄人面广，竟能请到钱教授，怪不得令爱一手好文章啊！”

　　宁博远赶紧解释说：“请的是钱教授的嫡传学生，并不是钱教授本人。”

　　同僚们“哈哈”一笑说：“那论起来，令爱也算是钱教授嫡系学生了。”

　　晚上下班，同僚们回家，见妻女看连载故事，便都一副云淡风轻口吻道：“报纸连载这个故事的作者和女主角，是我们部门宁博远的女儿，宁博远亲口说，这是真人真事，他女儿是上海大学钱教授嫡系学生，不单通洋文和数字，还做得一手好文章。宁青文因着两次报纸头版报导的事情不尽不实，这才决意写文章澄清整件事实，讨回公道。”

　　宁博远回家途间，却让司机半途停车，下去报亭又买了十份报纸。

　　司机也识几个字，同样很兴奋道：“大小姐成了文豪，老爷这是要烧几份报纸告知祖先啊？”

　　宁博远“哈哈”一笑说：“确实要告知，但只烧一份就够了。青文第一次连载故事嘛，我得捧场。多买几份报纸，销量就多几份。”

　　司机恍然大悟，“原来这样！”

　　宁博远抽开一份报纸，又再看一遍宁青文写的故事，心下暗暗道：这文笔，不愧是我的女儿。

　　还有，总算她有良心，在文中说我有远见，给她请了名师，这也算是为尊者扬了。

　　宁博远弹弹报纸，女儿凭着这手好文章，既澄清了名誉，又扬了名声，一箭双雕。

　　而且，成了才女，还怕找不到好夫婿？

　　赵晋然和马一鸣，已经不够看了！

　　哎，也是，青文已然在文章中抹黑了他们，够不够看，也不能要了。

　　宁博远心情有点舒爽，远远看见前面有一家点心铺，又喊司机停下，吩咐道：“下去买两份点心，太太和青文都爱吃这个。”

　　宁博远一到家，便让朱妈先把点心送到楼上给崔秀秀。

　　崔秀秀见了点心，有点摸不清宁博远的路数，忙喊苏嬷嬷去请宁青文进房说话。

　　宁青文很快进去了，一问原因，不由笑着说：“阿娘，这定是今日连载故事的功劳。”

　　崔秀秀将信将疑道：“你那个故事我也看过了，有这样的威力？”

　　宁青文道：“我问过罗老师了，他说心声日报发行量很大，上海订得起报纸的人家，有八成会订这家的报纸。这报纸肯连载我的故事，我扬名指日可待。”

　　崔秀秀一听，脸上也有了笑意，“行了，一起吃点心吧！”

　　楼下，宁博远正在接听电话，那边是赵义的声音。

　　待赵义说完，宁博远叹气说：“赵兄，不是我不帮你这个忙，是青文几天前就交稿了，明天的连载也已印刷毕，撤不下来的。这毕竟只是一个故事，比不得头版报导那样有影响力，你跟亲友解释一声就好。”

　　他说完，“啪”一声挂了电话，心下爽快了。

　　至晚上用饭，宁博远问宁青文道：“报纸上连载这个故事，你打算写多长？”

　　“阿爹，我是打算写成长篇故事的，到时看读者反映，要是都想看，我就加长。”宁青文用请教的口吻问道：“阿爹有什么建议吗？”

　　宁博远道：“写时要注意，坏人也有两面性，不能一味抹黑，尽可能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宁青文痛快道：“我听阿爹的！”

　　三姨太赶紧打听，“大小姐，你不会真在故事中把我写成坏女人吧？”

　　宁青文“咳”一声道：“阿爹刚指导我，坏人都有机会改过自新，何况三姨太又不算坏，在书中总有闪耀的机会。”

　　三姨太一听，忙忙挟到了一只鸡腿到崔秀秀碗里，很殷勤道：“太太多吃点！”

　　崔秀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