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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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御和二十七年的中秋家宴上，圣上赐婚太子和姚相之女姚舒，太子抗旨不从，屡犯圣怒，被罚幽禁东宫三十三日。期间，太傅之女在家中自缢身亡，太傅被贬黜江州。太子悲痛不已，心神俱毁，为人待事不复往昔风采。初冬，太子幽禁结束，迎娶姚相之女姚舒为太子妃，此后在朝中仪表不洁，行为不点，令圣厌弃，终是寻了个错处长久幽禁东宫了。
满朝群野议论不止，想来这东宫之位要有所动摇了。而风头最盛的人选便是二皇子柒璟与圣上最小的弟弟恭肃王爷苏世。二皇子贤良方正，辅佐太子时行事妥帖颇为人所称赞，只是年末时因胞妹月华公主和亲昭远之事，与圣上多有不悦。
这些年昭远国力愈发强盛，尤其是军事力量不容小觑，不仅兵强马壮，更是良将倍出。前有逾琦骁勇善战，作风狠辣，后有四皇子雷琛，十一岁就开始上战场，十五岁就用手中的斩月刀斩了南瑜赫赫有名霁风将军的项上人头，此后带兵出战攻无不克战无不胜。逾琦虽行事狠厉，却自以为是目中无人，嗜好杀戮却毫无谋略，只能算是一名莽将。但这雷琛却头脑清醒，处变不惊，作战时颇有计谋，且他从不招降，无论有多少人都下令一并斩杀，这也往往让敌军不等开打便先寒了胆。近几年大齐声名鹊起的主将慕珂若是碰上逾琦还能多几分胜算，若是碰上雷琛，便讨不到什么便宜了。
传闻雷琛样貌丑陋却生性风流，虽正妃之位悬空，但已经纳了十二位妾室，随身携带的斩月刀更是沾染了无数齐国将士和子民的鲜血。年末昭远使臣访齐，为四皇子雷琛求娶一位大齐嫡系公主为妃，御景帝应允使臣要求，许宫中最小的公主也是二殿下的胞妹月华公主和亲昭远。二殿下当着使臣的面极力反对，与圣上争执不下，被驳后又三番五次冲撞圣意，被圣上大加斥责，吩咐他关在自己宫殿反省，就连除夕家宴也没能露面。
而恭肃王爷柒世，虽说一向恃才傲物，只耽于美人与美酒，不大过问朝事，圣上却极为信任这个最小的弟弟，凡有疑难之事总要与之商议一二，听说月华公主和亲之事与恭肃王爷的谏言也颇有关系，年初又定下了与忠武将军嫡女的亲事，一时风头无两。如此一来，未来的新太子之位圣上究竟属意于谁倒是有些难以辨别了。文武百官纷纷揣测圣意，忙着站队和自保，让这年的除夕节过的格外热闹。
三月末，秦淮河畔的醉舞楼生意兴隆，到访宾客迎来送往络绎不绝，笙歌宴舞至夜方休，通明灯火伴着粼粼河水，让本就繁华至极的秦淮河畔，更多了几分奢靡之意。而这不同以往的荣盛景象皆是因为半月前在醉舞楼声名大噪的一位歌姬——霜华姑娘。
半月前，月华公主和亲昭远国，霜华姑娘自醉舞楼上设白纱十匹，独坐顶楼弹奏一首曲子为月华公主送行，曲调之悲切，意境之哀婉，无不令人感之叹之，月华公主此去前程难定凶吉难卜，令人唏嘘。后因此曲名为霜华，且在公主和亲之日引起不小的震动，流传甚广，久而久之凡是听过此曲的人，大多以此曲的名字称呼这位歌姬，而歌姬原有的名字是什么，倒是少有人知晓了。
苏世回到金陵时见到的就是这番景象，一向颇喜风流雅韵的金陵百姓对这位声名大噪的歌姬赞不绝口，若是能听一支霜华姑娘的曲子，那便是极为风雅之事，可在酒桌上作好久的谈资。只不过醉舞楼的周老板也是个会做生意的，自从霜华姑娘负了盛名之后，他便宣称霜华姑娘只与有缘之人抚曲，若是无缘，哪怕是再擅通音律、高洁风雅之士，也不能得一支曲子，但若是有缘之人，不仅能听到姑娘的曲子，还能品尝到江南最好的美酒。
周老板放出这话后，醉舞楼的生意更是红火，上至达官权贵下至寒门子弟，都想试试看自己是不是这有缘之人，即便不是也无妨，许是日子不对呢，于是接连几日到访酒楼的也大有人在。如此诚心诚意，不知是为了美曲美人还是为了美酒呢，也可能都不是，节年方过，无甚要紧之事需要处理，正是清闲之时，醉舞楼有意搞这个噱头，大伙也有意凑这个热闹。
柒世在齐倌用饭席间听了这样的热闹，心中也觉得有趣，饭罢歇了歇脚就带着小厮往秦淮河畔去了。
2.
酉时过半，正是醉舞楼往来宾客最为熙攘的时候，朝仪在二楼雅座独自坐着，面前只放了一叠小菜和一小坛果酒。每每她抚曲总是坐于纱后，因而不曾有人见她真容，又因当日她为月华公主弹奏霜华时，颇得人称颂有情有义，而酒楼的访客也多是惜她才情的高雅风士，所以她虽然只是隔着一层白纱抚曲，也不曾有人为了一睹芳容而唐突佳人。不过就算是有，也会被周予乱棍打出去吧。自从她来了醉舞楼，周予沉浸在才子佳人的话本里不能自拔，总觉得自己是为迷途鸳鸯指点迷津的世外高人，前不久还想出一个有缘之人才能听曲的噱头，如同戏台上千部一腔的俗套剧情，然而前来捧场的宾客却只增不减，倒是让她好笑不已。
周予是柒璟在御和二十七年领军收复洢水的途中相识的，他原为祈州富商周甲的小儿子，离家出走到了洢水附近，却赶上战乱时分盗贼横行，一应盘缠和周身值钱之物都被抢了，连小命都险些丢了。所幸脑子还算聪明，行事也十分机灵，对洢水地形还算熟悉，跟在柒璟身边谋了个从军侍从的位置。三月后，柒璟顺利收复洢水，周予也辞了侍从回祈州老家去了。如今他来金陵也有两三年了，过的这般春风得意，想来是跟家中关系有所缓和，不然也没有银钱折腾醉舞楼的营生了。
周予是唯一知晓她是柒璟心腹的人，这楼内的小厮、侍女或是歌姬、舞女无人知晓她身份背景，也无意探询，楼中各人心里明镜一般，金陵城内天子脚下，不可探询的事多了去了，一不小心连命都会不明不白的丢了，还是安安分分的应卯上工、到月拿钱，才是第一要紧事。
醉舞楼这个有缘人的噱头听着唬人，其实不然，一来朝仪心知肚明这是柒璟为引肃王前来，属意周予为她造的声势，二来她毕竟也不是吃白饭的，整日在这楼里啥也不干就为候有缘人，饶是周予再有钱也忍不了她。所以若是常来常往的宾客，便能发现她通常是每隔三日才会露面的，其他时候自有楼内的舞女和其他歌姬让来客一饱眼福耳福，不会有所怠慢。
当然为了这个噱头，有时即便是到了日子她也不会露面，在吊胃口这方面周予一向做的很好，不牢她多费心。便如今日，原该是她挑一位有缘人为他演奏曲目的日子，从雅座向下看去，来客比昨日多了不少，且多是熟悉的老面孔，应当是留心了日子过来听曲的。但周予却早早吩咐她今日不必出场，于是她当下只是闲闲的坐在二楼，喝喝酒听听曲，顺便在心底为来客遇上这样的奸商报几句不平。
戊时，秦淮河畔酒家商铺的灯都已点起，河面泛起粼粼金光，和煦微风带着觥筹交错的喧闹声入楼来，在耳畔轻柔的丝弦乐声中添了几分烟火气。喝彩声自楼下传来，朝仪看去，原是一曲将罢，楼内也小有名气的舞女笈舞姑娘要出场了，看他们面上兴致盎然的，想来也没有因为她的缺席有所不适。
正瞧着笈舞的曼妙身姿兀自愣神，忽闻身后有温润嗓音带笑问道，“不知姑娘喝的什么酒，不等入门就闻到香气了。”
朝仪回头，见来人一袭青衫，身量颀长，面容清冷似梅萼含雪，眉眼晏晏又染颜色千番，神色虽带皎月合璧之光，周身却难掩威严庄重之势。
朝仪心下一惊，曾听得坊间传闻恭肃王爷儒雅风流，常以“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来称之颂之，再看面前之人难掩的贵气与气派，若是她没有料错的话……
看来周予这个噱头还是有点用处的。
来人见她不语，径自在她面前落座，眼眸扫过她的酒杯，目光流转，最终还是抬眼看向她。朝仪这才想起他方才问了句什么话，只不过这话问的莫名，她酒量不佳又不喜酒中辛辣带苦的味道，因此只是取了寻常果酒来饮，如何能有酒香，还飘到楼外去呢。
朝仪想这恭肃王爷果然是个风月场里的知名人物，开口就是这般俗套，倒叫她不知怎么接话，索性就不作回答了。
来人似乎也并不着恼她有失礼遇，身后跟着的小厮取来一个杯子递与他，他便拿起她面前的酒壶自斟了酒来喝。朝仪悄悄观察他神色，不知道喝了这又甜又腻的果酒，还能不能说出什么香气醉人的胡话了。
甜腻果酒饮下，面前之人神色却无半点变化，放下酒杯时眼中笑意甚浓，仿佛她悄悄期待他吃瘪的反应格外有趣一样。
“在下今日刚回到金陵，就听闻这醉舞楼里有位极富盛名的歌姬，只不过性情乖张，偏偏要等有缘人来了才愿意弹个小曲。”他轻轻摇晃酒杯，语气漫不经心，像是随意搭话，又像是有意打探，“不知姑娘可知道这有缘之人会是什么样子？”
朝仪想了想周予往日作风，每次都是让她挑取当日花费最高的人作为“有缘人”，还言之凿凿的对她说，缘妙不可言，可遇不可求，钱却是可求不可遇的，既然等不到“有缘人”，那能寻一个“有钱人”也甚好。
这样想着，她便回道，“这楼内一应摆设装置都俗气的很，想来这酒楼崇尚大俗即大雅之风，这有缘之人必定是万里挑一的大俗人了。”
面前人似乎没料到她这样作答，眉峰微挑带了几分诧意，随后又恍然般笑起来，只是眸中有几分戏谑，“原来如此，多谢姑娘指点迷津了。”
随后他招来身后小厮，轻声吩咐了几句，小厮领命后应声向楼下去了。
看来周予今天要赚大钱了，朝仪心想。
面前人又斟了一杯酒，对她笑道，“但愿能借姑娘指点做一回有缘之人。”
那日花费最高的人果然就是这位风流王爷，他也不遮不掩，用的正是恭肃王爷的名号。于是恭肃王爷在醉舞楼一掷千金的佳话又流传开来，她的声名和身价又涨了一番，而王爷那日最终有没有听到曲子呢，在他身边喝着果酒坐到半夜的朝仪只能说，没有。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