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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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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昂睁着眼睛,在昏暗中看着天花板。
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这所房子里的人也都已散去——在洛伦的要求下他让警卫和值勤的护工也离开了。这会儿窗外和走廊里静悄悄的一无声息。
洛伦在他身前的床上睡熟了。谢天谢地那些药片总算发挥了作用。他一度怀疑萨森堡博士给了他一些淀粉糖丸来把他打发走:她看他的样子好像并不真正信服他需要那些药一样。
现在我可以起来回家了。他听着洛伦均匀的呼吸,心想。明天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但他坐在那里没有动。好像有一种需求——他生平极其罕见出现的那种需要静下来想一想的需求——把他绑在了那把椅子上。
他身上的衣服有一大片是湿漉漉的。是洛伦的眼泪。当他答应了他会帮助他尽快离开以后,他说了“谢谢”,说了两遍。然后就开始落泪。
是一点声音都没有的那种哭泣。大颗大颗的泪珠掉落下来,落在桌子上和地板上,落在他自己的身上。莱昂从来没见过那种哭法。好像整个人身体里的水都变成了眼泪,从眼睛里流了出来,像断了线散落的一串珍珠那样落得到处都是,不可收拾。
——就好像他答应了那句话以后,计划就已经实施了,而卡罗和洛伦就已经永诀了一样。
多么可悲的爱情关系啊。他想。那种爱情看起来给人的苦痛远多于欢愉。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念头给他带来些许不安的感觉。似曾相识。他在椅子上不自觉地挪动了一下。
是什么人在不久以前说过这种话呢?
想起来了,是他自己:在罗腾堡那家医院的穿堂走廊上,他哂笑着说:“多么可悲的爱情关系啊。”
但他为什么要说那句话呢?
……因为柯特·海尔曼。弗洛雷在一片兵荒马乱中打电话把柯特从法兰克福叫了回来。在最最混乱的那几天,柯特帮助他们处理着一切事情,一如既往的冷静、干练和可靠。他没有什么机会和他说话,因为几乎所有的时间里,都会有一个或几个人在叫:“柯特呢?柯特!”
只有那天晚上,站在住院部前面的走廊上,他们略微交谈了几句。主要还是在讲公司合作运营的状况,然后不可避免地,提到了卡罗的自杀企图。他记得他嘟哝着说:“我实在不明白,卡罗根本就不像是会自杀的人,更何况是为那种事情……”
柯特似乎是吃了一惊地转过头来看着他,说:“他在爱情关系里感到绝望了,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这话实在令人难解,他迅速地思考了一下,终于认定那只是针对他自己的嘲讽。因为卡罗当然并不爱他。他也看不出他爱任何人——除了洛伦。但那时候他完全没想到那上面去。
他嗤地笑了一声,说:“多么可悲的爱情关系啊。但愿我们都能早日解脱。”
然后他记得,柯特,在长廊冷冷的日光灯柱下,用一种很奇怪的表情看着他,慢慢地说:
“莱昂,你有过无数个情人。但当真正的爱情在你面前的时候,你是认不出来的。”
莱昂感到身上一阵发冷,就好像那个回忆带来了那天夜晚吹过长廊的寒风一样,令人悚然而生寒意。
……真正的爱情。他想。其实我早就应该知道了,不是吗?
那是他在夜半走进别墅时,看到书房里的情形:卡罗和洛伦一人坐着一把扶手椅,中间有一盏小小的台灯,两个人相隔了一个房间那么远。没有说话,没有动作,就是那么坐着。不去看对方,连眼光都不会交汇。
那种沉甸甸的悲伤,所爱近在咫尺却不敢靠近的绝望心情,以及那对彼此热切、焦灼而无法平息的渴望和欲念,漫布在空气里,那么强烈。以至于他仅仅是靠近就感觉到了——他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那样迅速退了回去,上楼去到自己的房间,下意识地不去打扰他们。
真奇怪,现在看来是那么的明显。但当时他就是不明白。
……而他现在也理解了,为什么在开种马会的那天,卡罗在浴室里会对他如此粗暴:因为他冒冒失失地闯入,撩动了他压抑已久的情^欲。然而卡罗的情^欲并非是对他的,他真正的欲念注定无法得到满足。因此他近乎侮辱性地对待了他。
过后他表现得那么彬彬有礼,那些温柔文雅的亲吻,所有的亲密举动都戴着礼貌的面具。归根结底那些举动并不是给他的,是给外界,甚至是给洛伦看的。他希望以此证明,也许是自我说服,他可以从那个不能见光的爱情深渊里逃脱出来……
但是他没能成功……当他走到他房间里,看到他和洛伦两个在床上拥抱着的时候,那么强壮的男人,瞬间被彻底打垮了。
我们失败了。洛伦说。我们两个。
但是爱情胜利了,不是么?
不可理喻的爱情……
真正的爱情。
莱昂抱住了自己的胳膊。他觉得不安而烦躁,仿佛触动了什么了不得的念头。危险的念头。像无知的人打开了装有魔鬼的陶罐。
我得起来回家去。他再一次对自己说。已经很晚了。
他站了起来,穿过套间的起居室,走到门边,轻轻拉开了门。这时从楼梯底下传来了一声响动,似乎是有人打开公寓的大门走了进来。
莱昂探头向下望去。一时间他感觉好像血液都凝固在了头顶:走进来的人是卡罗·特兰提诺。
比他能够转的念头更快,莱昂一个箭步又冲回了房间,随即关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