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孤光流萤》七断路西法

18、超速开端（八）

　　要说乐流萤博士的小学生活过得怎么样，总的来说，就是没什么意外，偶有波折而已。

　　这个学期开学没多久，邓知行就辞职了，临走之前表明了去向，他要上京。相互祝福之后，她一个人的校园韬光养晦计划就是开启了。

　　班主任李老师是位严厉的教师，看上去十分公正。但其实只要是人，就做不到公正，对于像她这种成绩优异到已经不需要听课的学生，到底还是放了行。准许她不上课，不写作业，不请假，自由活动，前提是不要影响到别人。

　　有人会好奇，哪怕乐流萤的成绩再怎么优秀，学生该做，她也不应该全部减免，其实别人不知道的时候，刚开始李老师也没答应，但是她说出自己马上会去至上中学之后，李老师看待她的眼光就变了。

　　李老师在办公室私下里单独曾经这样问过她：“至上可不是成绩好就能进的，你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然而说再多也没有用，等到明年秋天您就知道了，我会进至上，事实是最有效的说明。”

　　看着面前的女孩儿胸有成竹而且毫不张扬的样子，李老师暗自怀疑起来，也许这乐流萤是个藏得深的，没准有着特别的家世。

　　至上是什么地方？上层的上层。在那里读书的孩子，不是一句成绩好，就能想的。

　　人总是势利的动物，李老师从偏远地区来到城市漂泊，最懂得看眼色，这乐流萤过了一个暑假之后，再见到给他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沉思再三，最终随她去了。

　　所以说，这段日子，作为小学六年级的学生，她一节课都没有上过，除了下个月的期末考试，她也没有和一帮孩子散心的打算。

　　因此，这段日子，教室里的这张课桌完全成了她的储物间而已，她不方便在图书室和电脑室放东西所以许多资料都存在这里。学生基本上都是踩着点来的，往常她整理好资料，就会离开，一个人去僻静的图书室自习。

　　然而，今早，王国耀前脚离开之后，照例整理资料的乐流萤打开书桌，目光一暗，却是心头动了怒。

　　只见她费劲心思找来的几篇学术论文，全都被漆黑的墨汁浸透，除了最底下的几张边角还能看得出几行字迹之外，什么都不存在了。

　　这个时代，网络不发达，她也没有电脑，全是从找外网的资料，东拼西凑，包括到店铺打印都很花功夫。这一套资料来之不易。这个学期眼看她就要把一个阶段的资料都整理好了，结果出成品之前，发生了这样的事。任哪个付出心血的人都不会为这样处境感到愉快。

　　小学生的各种打闹常有，各种恶作剧也见怪不怪，虽然她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这次无法置身事外。

　　从小，她就是被孤立的那个。

　　在乡下，没有父母，到了城市，再加上没有钱，总是穿着旧衣服，偏偏还成绩优秀，自然遭人嫉妒。

　　孩子的恶意，比大人想象的要可怕。

　　他们可以打着天真的旗号，犯着伤害另一个孩子童年的恶行。

　　校园霸凌从幼儿园就隐形地存在了，有人的地方都是社会，不分阶级、年龄。

　　她这段日子，没有将那些幼稚行为放在眼里，只是这一幕，到底让她回想起前一生的遭遇，那时候她的整个作业本都毁了，是谁干的其实一清二楚，但是老师没有责罚，她买新的作业本又得花钱，自己不敢问外婆多要零用钱，只能闷不吭声地帮几位家境不错的孩子跑腿买零食，才换来一本新的作业本从头做起。而那几孩子，正是私下欺负她的那几个。

　　这样的经历，说到底，不过是胆怯的一场笑话。

　　但是一无所有的人，其实也没有很难大胆起来。

　　曾经的她，孤独、自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向老师打了小报告，那是她前生仅有的一次打小报告，然而却被无情地忽视了。

　　老师答应着帮她问问，然后几个同学从来没有被叫去过办公室。

　　一个孩子的呼喊就这样不了了之，她很小知道，贫穷的尊严，比想象要难以守护。

　　当一个孩子感觉自己置身于一个孤岛的时候，事实上是整个群体的悲哀——从前的教育很少关注学生的心理健康，有很多当老师的自身也没有得到过如何关爱学生的教育，所以那些受过上的孩子渐渐成为了大人，再次影响到他们自己的孩子。

　　而那些“加害者们”往后成为了这个社会的精英，也不会对别人有过多的同情心。

　　所以说，现在她看来，这就是一个悲哀，不知道还有多少年龄尚小的孩子，在受着周围同学的欺凌，一个人默默咀嚼消化，难过地成长。

　　于是，这一天，她便敞开了抽屉，一个人在座椅上端正地坐着，等着上课。

　　七点半之后，陆续进来上课的孩子们看到这一幕都十分稀奇，他们当然知道前天傍晚放学之后是谁在搞事情，而且他们看热闹也是很起劲。

　　上课铃声很快就打响了，没想到走进来恰巧就是当初那个无视了她的童老师。

　　原来第一节课是数学课啊，也算祸不单行。

　　她已经昂首挺胸地坐着。

　　“哎呦，难得，小状元今天竟然来上课了。”

　　童老师这话，换了个语气，就是明晃晃的讽刺。

　　从前她不理解为什么这位老师总有针对她的倾向，如今算是明白了，她转来这所小学之前，年级里的头一名是一直是秦雅丽，听说父母颇有权势，每天都是从城里来上下学的，至于为什么放着好好的城里小学不读，当然是为了升初中的时候得到一些优惠。

　　童老师与秦雅丽一家走得近，也是整个小学里穿着打扮最为“花枝招展”的一个，常常有父母私下讨论，一位老师穿得那么显眼，真的合适吗？

　　然而童老师依旧是一头前卫的大波浪卷红发，一身漂亮精致的连衣裙，即使是这样寒冷的冬季也依然穿着丝袜，走到校园的哪个角落都是一道风景。

　　“我没打算上课，只是想看看，谁弄坏了我的资料。”

　　乐流萤坐着，和童老师的眼光正面对撞，不卑不亢。任凭谁走进来都会先关注一下她那敞开的书桌和里头十分扎眼的狼狈模样，但是童老师开口，都不愿意过问，反而是看好戏的样子，不是事有蹊跷么。

　　“你一直不来上课，这下弄坏了东西也不知道是谁干的，”童老师说着转头用眼神扫了一圈，漫不经心地问，“有谁看到是谁干的吗？”

　　底下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几个孩子只是挑挑眉，交换眼神，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这样的情况在这边并不是一天两天了，大家早已习惯，即使哪个学生有心发言，害怕日后遭殃，也会选择事不关己。

　　“会不会是你自己不小心打翻了。”

　　童老师翻开课本，似乎已经决定让这个话题过去。

　　她这话说得，是在场所有的孩子都听得出来的直白，童老师不待见她，反而觉得她是个找事的。

　　也是，要放在以前，乐流萤的作业本消失过多少次，她本人都没有说过什么，怎么这次就大张旗鼓想要兴师问罪了，看来大半个学期没上课，脑子坏掉了。

　　“但是我就是专门想等老师来，让公正的老师帮我讨回公道的，我之前作业本少过不知道多少次，但是这回毁掉的是很珍贵的资料，我不能就这样过去。”

　　“公道？”童老师愣了一下，似乎是听到什么可笑的词，然后说，“好吧，我这个老师呢，还算公正，你要是知道是谁，说出来，我在这边可以还给你一个‘公道’。”

　　“当然，谁不知道，上善小学的童老师人美心善，大家都喜欢上您的课。”

　　乐流萤睁眼说瞎话，虽然是一句夸赞的话，但是反而让童老师心里一阵发毛。

　　不知怎么的，她觉得这个乐流萤看上去很不对劲，别的孩子都怕老师，说实话，要是她语气重一点，小孩子哪里敢反驳，连告家长的勇气都没有，而且这个乐流萤家里除了一个老太婆，能给她撑腰的一个都没有，以前跟她说话，她都是蔫蔫的，现在说话，不知哪里来的底气。

　　“那你说说，谁会这么干。”

　　童老师双手抱胸，睥睨着她问。

　　“秦雅丽。”

　　乐流萤不慌不忙地回答，三个字，清晰地在教室里回荡。

　　有那么四五秒，安静的连老鼠打洞的声音都可以听见。大家都觉得，乐流萤的脑子怕是真的坏掉了。

　　谁不知道是秦雅丽干的，但她就是个有钱人家的公主，小霸王，乐流萤往后是真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你还小，不知道，正经场合说话，是要讲凭据的，你这样是污蔑同学。”

　　乐流萤冷笑一下，她受害就是理所应当，她申诉就是无理取闹，秦雅丽做了错事也是理所应当，揭发她的丑事就是不知好歹，这个世界如此分明的差别待遇，真是赤露露的讽刺。

　　“她的指甲掉在我这里了。”说着，她从书桌的角落里捡起来一片粉色的美甲，上面站了黑色的墨迹。

　　秦雅丽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她就算小小年纪做美甲，老师也不会说什么，昨天是她嫌弃墨汁弄脏了指甲，直接自己剥下来的，至于扔到了哪里，当然懒得注意。

　　“没准是不小心的掉进去，你不能看一片指甲就写故事吧。”

　　童老师这回看她的目光很是严肃。

　　乐流萤真想在内心为对方鼓掌，加害者就风凉地坐着就行了，自以为能“做主”的正义都站在了她的那一边，都不需要犯错的人为自己辩护，老师的权威就能为她铲平道路。

　　乐流萤觉得，这一世的做人道理该换一下了。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这一回，新账旧账，一起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