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凰》沈熹

17、第十七章

　　我抬起手摸摸脸颊，假笑从来都是累人的。
　　适才他走前，我同他说：“敏和兄，此番既然来了雍国，就无须再回庆了，省了劳顿奔波，也随了敏和兄的心！”只见他脚下一顿，低声道：“殿下玩笑了，敏和是庆人，自然是要回去的。”
　　“敏和兄，栖梧如今已经嫁作人妇，你也无须再唤我殿下，称夫人才好。”我咄咄相逼。他抬起头看我一眼，神色凄然，只深深一作揖便匆匆走了，我自己说出口的话却像刺一样扎在我的胸口令我疼痛难当。古人说物是人非，想必形容的就是我与段敏和这样的情形吧！
　　我与段敏和相识是在五年前，一切仿佛历历在目。任何一个宫中总是避免不了宫闱斗争，这原本就是人人皆知的秘密。五年前，丽妃得宠失宠不过三个月，宫中却起了翻天覆地的波涛，本来以我中立的身份必然是波及不到的，但不知是何原因，我中了毒。当时宫中的太医毫无办法，仅仅只能为我续命，我尚年幼，疼痛难当，日日哭喊，直至声哑。母后一夜发白。后来皇兄从宫外找来了天下第一神医为我诊治，那人便是段敏和。
　　我第一次见到段敏和是在中毒后的第七天，我从沉沉的昏迷中清醒过来。他坐在我的床榻前眉头轻皱，正为我诊脉，一身白衣，青丝如墨。他见我醒来并没有同我说话，转过身去对不远处的身影说：“殿下已过了危险期，接下来只要精心调养即可。”声音低沉却令人心安。我想开口问他母后在何处，才发现发不出半句声音。段敏和甚是敏锐，立刻制止了我想要试着大叫的行为，告诉我：“我只是暂时失声，不日就会恢复。”他神色安详，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脸上的表情出乎谄媚或诚惶诚恐之外的下人了。
　　从那天起，段敏和就日日来我宫中为我诊脉。我觉得他很有趣，因为不能说话就时时挣大眼睛盯着他瞧，瞧久了就发现他耳根子后面的一片总是红红的，后来才知道那是脸皮薄经不起我瞧难为情的。有一日，他实在忍不住，就对我说：“殿下，下臣自认为长得还算正常，请殿下移一下目光，譬如窗外的桃花开了很美，殿下可以赏赏花。”我觉得很不好意思，就干笑着去看桃花，只是偶尔还是会不小心瞧瞧他。后来，我身体渐好，也恢复了声音。他每日来，我却还是不说话，许是不知道说什么，现在想来是小女儿心性，害羞罢了。又过了些日子，我身体无恙，段敏和就进了太医院当差，那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常常想起他的表情，就总借着小病让他来宫中瞧上我一瞧。
　　是谁人下毒害我一事，我待声音一恢复便问了负责我饮食的燕归，燕归只道不知，也没了下文。倒是告诉我段太医与皇兄私交甚好，故而才赶上就了我一命。彼时燕归嫂嫂还在我宫中当女官，不过与我皇兄感情已经颇好了。
　　年少之时，我对诗文射艺样样精通皇兄极是崇拜，事事都爱模仿皇兄。一日段敏和又来与我诊脉，我就学着皇兄的口吻笑着道：“敏和兄，殿外的桃花恐怕是谢了，不知道结出桃子没有！”
　　“殿下与下臣称兄道弟，实在折煞下臣，承蒙殿下不弃，以名呼臣便是。”明明说的是恭敬话，但是他的表情却还是那般不冷不热。
　　“敏和兄，你明明与我皇兄差不多大，为何人家就称你天下第一，这山外不是还有山，人外不是还有人么？”我有些不甘想挑起他的怒火。
　　他却说：“名不副实拔了！”
　　从此之后，我总是找理由去找他说话，内容也无非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一直到我及笄那年，雍国来提亲，我跑去找他，与他说了此事：“敏和兄，听望夏说，雍国派使臣向栖梧提亲了，敏和兄如何看待此事。”
　　我上门时，他正在整理药材，平日里我与他说话总是忙着自己的事情，此番却停了手抬头看着我，良久才说，“下臣越僭了！”我却很是高兴，告诉他：“母后说，定是要让栖梧嫁给自己喜欢的良人的，敏和兄可替栖梧高兴。”他不说话，脸上却露出了笑容，淡漠的脸顿时生出了光彩，我瞧着，心里也生出了欢喜。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两年。只是两年明明说过那样的话的我却又不得不嫁到承宛。出发前的最后一日，我见到的最后一人就是段敏和。他奉了我父皇的命令送来“千颜”于我。在我的寝宫里，我坐着，他站着，半天无语。末了，我说：“敏和兄，这桃花已经开了呢，来年若还有机会，栖梧希望能与敏和兄再一同看花！”良久，他没有言语，只静静地望着窗外，我却看到了他眼中的怆然，然后他便头也不回地走出殿去，只留下了低沉地四个字：“天地为证。”

作者有话说

　　虽然没什么人欣赏，但是我还是会努力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