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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傅泱一出现,口若悬河的男同学立即安静下来。

      名校在读高材生们,见了这位教授,和小学生见了班主任一样拘谨。
      在其他人面前,董岄向来骄傲自持,可能是刚才假冒林小红,也有可能是傅泱本身的气场比较强大。她也跟着垂下了头。

      董岄一边祈祷傅泱不要认出她,一面又期待着他还记得她。

      冒名谎报那点小尴尬,和年少心事比起来,很快就变得微不足道。她鼓起勇气,猛地抬头。却没对上预料中的黑眸。

      她太自负了,傅泱不是凡人,怎么可能失态盯着她看。

      董岄抬头的时候,傅泱已经坐到旁边那桌。

      火锅店里人声沸鼎。

      董岄印象的傅泱,应该是喜静的。小时候她跟着爷爷学戏曲,经常站在房间的阳台上唱戏。傅泱的房间跟她家阳台只隔着一扇窗。每次她唱,隔壁就会响起关窗的声音。
      老房子隔音不好,关窗没什么用,最多算发出一种不满的警示。

      傅母搞科研,平时工作很忙,每次回来都正好听见:“隔壁那小孩在学唱戏,你快要考试了,要不我过去说说?”

      “不用。”少年声音沉沉,变声期结束后,留下一副性感有磁性的嗓:“当是助阵了。”

      董岄唱的《敕封》。那年,傅泱成了高考状元。

      斜对面的座位上。傅矜看了眼堂弟,撩起袖子,食指尖点了点腕表盘:“你早到了十分钟。”

      傅泱坐下,端起面前水杯,看了眼杯沿,没喝:“你把这盘下来了?”

      “上周办完的手续。”傅矜抬手示意服务生拿菜单,“今天过来体验一下。”

      傅泱说:“生意还不错。”

      “您好,二位现在点菜吗?”服务生不知道这两人是这间店老板,服务一如既往的周到。给出最优惠的建议,说了句稍等,拿了菜单去备菜。

      “X市的餐饮快被你垄断了。”

      “你不也是公司的股东。谈起生意就嫌我欺负同行,年底吃红利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手软。”

      傅泱看着铜锅里沸腾的水。

      “说正事。”傅矜问了几个关于投资方面的问题。他的公司不缺资金,但也从不做赔本的买卖。哪怕亏损一块钱,对他傅先生来说,也是奇耻大辱。傅泱不认可的项目,傅矜看也不会多看一眼。

      傅泱不喜欢吃火锅,在吵闹的环境里,他会变得烦躁。

      “筷子消毒了吗?”傅泱问。
      “我亲自去的后厨,用开水烫过。”
      “多少度的水?”
      “沸水,煮足了一分钟。”
      “洗手间在哪?”
      “直走右拐,洗手台上有消毒液。”

      傅矜深知傅泱的洁癖,邀请他来这之前做了准备。

      董岄从洗手间出来。

      刚才发呆,不小心把麻酱弄胸口了。

      董岄用纸巾沾了水,背过身去避开进出的人,低头轻轻搓T恤。那一小块污渍搓不干净,她伸手去按洗手液。

      手指不小心碰到另一只手,在她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对方迅速抽手。

      那个速度,类似沾上什么脏东西时条件反射性地避开。

      董岄的眼尾余光瞥见一只男人的手。手腕上那块表价值不菲。她扭头,看清傅泱冷峻的侧脸,心跳陡然加快。

      她开口同他打招呼,压抑着内心的期待,唤了声:“傅泱。”哥哥两个字,被她吞了回去。

      “你先用。”傅泱退开。他声线很沉,语调冷淡疏离,说这话只是出于绅士风度。

      果然没有认出她。

      董岄在心里替他解释:他出国留学的时候,她才15岁。已经过去7年,她的变化这么大,连亲戚第一次见她都没敢认,傅泱本来就不喜欢跟人接触,认不出她很正常。

      小时候她确实聒噪,经常打扰他学习。
      但总不至于让他这么恶心吧?
      他刚才那个动作,是真的非常嫌弃了。

      董岄这么想着,心里难免有点小失望。这一抹失望不经意从她脸上流露出来:“你不认识我了吗?”

      傅泱视线落在她脸上时,并没刻意掩饰眼底的惊艳。但下一秒就恢复了漠然:“我应该认识你?”

      董岄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问一问,看你还记不记得我。”

      傅泱说:“记得,你是那个外校的。用完了?”

      董岄反应过来,把洗手台让给他用。

      傅泱微微弯腰,低头洗手。

      他有一双很好看的手,弹钢琴的时候最好看。小时候董岄家里还没买钢琴,一听见弹奏的声音,她就趴到窗户上,踮着脚偷偷看隔壁大哥哥弹奏。

      褪去少年的青涩气息,傅泱现在浑身上下都透着成熟男人的魅力。

      从手心到手背,再到手指缝隙,比幼儿园老师向小朋友展示正确的洗手姿势还规范。董岄想起外面那几个男同学的话,突然有点相信他们说的了。

      傅泱一眼也没再看她,抽了纸巾擦手。他擦得很仔细。

      董岄调整好心态,换了个称呼:“傅老师,下次我还能去听你的课吗?”

      傅泱把用过的纸巾扔进垃圾桶:“我的课向社会各界敞开大门。但如果你只是来睡觉,我认为酒店更适合。”

      来听他讲课的人那么多,地上都坐满了,他居然记住她了。董岄一时羞愧,没答上话来。

      *

      傅矜点的鸳鸯锅。

      他只在外面那层涮肉,不碰里面那层。能把傅泱这样的人约到这儿吃饭已经不容易了,哪还敢挑剔他的怪癖。

      傅矜朝隔壁那桌看了眼,问:“你学生?”

      傅泱说:“不是。”

      “我是问另外几个。”

      “是。”

      “小姑娘瞧着眼熟。”

      傅泱顺着堂兄的视线,往邻桌看去。那女孩马尾乌黑,侧脸看过去确实有点眼熟。

      “也可能是年纪大了,看小姑娘都长一个样儿。”傅矜只比傅泱大了一岁,气度不凡,遗传了傅家男人的矜贵儒雅,说这话是故意打趣。

      从傅泱出现在火锅店,董岄的目光就一直往隔壁那桌瞥。也不和男同学们说话。听他们讲冷笑话,也不笑了。

      她又瞥向邻座。傅泱的朋友一直在说话,他只偶尔应几句。用餐的样子严肃得像是在演讲。他的冷气场,跟火锅店的热闹氛围格格不入。董岄心想以后绝对不能约他出来吃火锅,他这么个斯文的吃法,看着就没有涮肉的动力。

      首先她得能约到。

      以前听见过无数次别人用“赏心悦目”、“养眼”这类词赞美她。董岄第一次感同身受。

      吃得差不多了,坐庄大获全胜的林小红去买了单。

      男同学抢着送董岄回学校:“这个点打车堵得还不如走路,表姐,我骑共享单车送你?”

      “你怎么不说你目送?”

      “这不还没买车呢么。”

      董岄这学期没住学校,道了声谢,自己坐地铁回家了。

      林小红说:“我表姐本地户口,你们加把劲,说不定真能继承我舅家几个亿的祖宅。”正说着,电话响了,是董母打来的。

      “舅妈!可疑人物?表姐身边没有可疑人物,她就是个可疑的。”

      “她呀,看上我们教授了!”

      “这学期刚来的,对,就今儿那个。撩不到的。追不到发脾气?肯定发,你们先别回家,在外面躲一阵子。”

      *

      董岄从地铁口出来,拐进胡同口。

      看到停在路口一辆黑色轿车,车牌号很陌生。

      她继续往前走,拐角望见那道黑色背影。宽肩窄腰,浑身都透着生人勿近的疏离感。除了傅泱,她没再遇见第二个这种冷气场的人。

      心跳不自觉加快。她放缓了步子,心底浮起儿时的小心翼翼,忐忑不安。

      天色渐暗,灯影将他的影子拉长,和她相隔不到半米距离。

      小时候偷偷跟在他身后,她总担心踩到他的影子,像是踩到了就冒犯了他似的。

      她盯着地上那道黑影,抬脚踩上去。
      顷刻间,她释怀了。
      他不再是帮她补习那个板着脸的冷漠少年,她也不再是那个十几岁的小哭包。在他面前,她的胆怯和愤怒,都用不着再藏着。

      都是成年人,已经平等了。

      傅泱突然停下脚步。

      董岄继续走了两步,下意识地跟着停下。

      他突然回头。

      董岄慌乱地挪开踩在他影子上的脚,若无其事望着天空。假装没看见他。

      他沉声警告:“别跟着我。”

      两人距离不过半米,董岄看到了傅泱眼里的冷意。

      她怔住。

      他说:“你一个女孩子,怎么一点矜持都不懂?”

      董岄本来就对他心怀不轨,被这么一问,自然回答不上来。

      不过她这会儿已经从窘迫中缓过来了,思路清晰。她拨开脸颊上的刘海,抬眼瞅着他,语态慵懒散漫:“矜持和勇敢,又不冲突。”

      傅泱问:“所以你现在,是在勇敢地找死?”

      董岄没想到他说话这么不客气,也不客气地反问:“我回自己家我找什么死?”

      傅泱的视线从她光着的腿上一扫而过,意思再明显不过。

      董岄心领神会。这事儿没必要谦虚,她这双大长腿,晚上出来晃悠确实招色狼惦记。但是天气这么热,她总不能穿个长裤。

      哪怕面对的是她喜欢的人,董岄本性里的火爆脾气被激出来,立即就像头小狮子:“我热,我就爱穿短裤,而且这也没影响市容市貌。你这是受害者有罪论。”

      “谁是受害者?”傅泱说:“大晚上的,你跟踪我这个受害者,还被发现了。”

      她跟踪他?

      这个她不认!

      “我没跟踪你,我住这儿。”她语速太快,几乎是秒答,听上去可信度就降低了。

      傅泱懒得理她。
      跟踪他的女生那么多,每一个他都要打电话叫车送回去,那他一天到晚就什么事也不用做,光顾着照顾女孩子去了。

      他走进一间便利店,试图甩掉身后的小尾巴。

      董岄继续跟着他走了几步,愣了愣,快步走回刚才的地方,右拐,往家的方向走。

      胡同里的邻居大多已经搬走,出国的出国,出租的出租,留下一些老人,每天聚在一块儿喝茶遛鸟下象棋。

      张爷爷老远就吆喝着:“岄岄回来啦?”

      董岄看向鸟笼里的绿毛鹦鹉:“绿绿会说话了吗?”

      “这小笨蛋,起步慢。改明儿一定能学会!”

      摆摊刚回来的刘大爷把三轮车锁好,精神地耸了耸眉毛:“岄岄什么时候给咱来一段儿?好久没听老董唱了,我这耳朵馋得慌。”

      刘爷爷每天穿件黄马褂,一大早踩着三轮车出去接客。早出晚归,不为挣钱,就为给中外游客科普胡同历史,讲讲故事,图个乐呵。

      董岄谦虚道:“才学了个皮毛,不敢唱,怕吵着租客。”

      “真功夫,哪能一两天就得了精髓。你随了老董,有戏曲天赋,将来一定能行。”

      张爷爷逗着鸟,嘿嘿地笑:“要嘛怎么考上的X戏?岄岄唱戏好听呗。”

      “X戏又不唱戏,人家岄岄学的表演,上电视的那种。”

      “不唱戏叫啥X戏?这名儿不对。”

      “害!照您这么说,交大是不是得去造立交桥?”

      张爷爷抬眼:“啥?交大不造立交桥?”

      董岄找到钥匙开了门,张爷爷和刘爷爷争执的声音被隔绝在门外。

      老房子从外面看破旧,推开门,仿若藏匿于闹市的世外桃源,宁静又温馨。

      去年,隔壁傅家找来室内设计师,把家里装修得焕然一新。董母见了,一脸的羡慕,于是董父也花钱请人,把家里翻新了一遍。

      董岄的房间在二楼。

      她习惯性探头出去。对面的窗户之前是被封死了的,傅泱高考结束后才又被重新打开。

      那时玻璃窗被纸糊了一半,她要踮起脚尖才能看见对面的人。重新装修的时候换了扇窗户,新材质,一眼看过去反光,怎么踮脚探头也瞧不见屋里的人。

      董岄悻悻地缩回脑袋。窗户上的小星星缠住了她的马尾。

      这是她小时候的杰作。除了数理化,跳舞、唱戏、画画,董岄都在行。

      她小时候画了很多小月亮,每一轮圆月上都写着“泱”字。就好像把傅泱写在上面,她就能住进他心里似的。

      后来她把这些字裁下来,叠成一颗颗小星星,用尼龙线串成一串,挂在窗户上当窗帘。

      小星星挂满了这扇窗,她的心却越来越空。

      楼下胡同里的张爷爷吆喝一声:“哟,小傅回来啦。”

      “今儿是什么日子,怎么小孩儿们全都回来啦?”

      “好日子,改明儿绿绿就能开口说话咯!”

      *

      洗完澡,董岄给父母打视频电话。

      董岄的姐姐刚生完孩子,父母跟过去照顾。走之前,交代她一定要每周回来给鱼缸换水,特别是爸爸那几盆稀有兰花。

      喂完鱼,董岄回房间。灯泡闪了几闪,熄了。

      这颗祖传的灯泡,熄一会儿,过几分钟就能亮。她懒得下楼去买新的,买了自己也装不上去。她划开手机,趴在窗户上看群未读消息。

      对面传出声响。

      好多年没有开过的窗,突然推开了。

      董岄心里惊了一下。她摁灭手机屏幕,侧身躲到一边。明明在自己房间,却好像做贼似地。

      她稍微探出脑袋,看见傅泱的宽肩。他房间里摆着几个行李箱。

      她的脸藏在夜里,他的身影映在她眼里。

      她在暗,他在明。就像这场暗恋。

      傅泱没发现隔壁有人。他脱掉外套,卷起袖子,开始整理衣物。

      董岄想到停在巷口那辆轿车。他是要搬回来住吗?

  • 作者有话要说:  年龄差6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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