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云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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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可爱——”
一紫一白两道人影飞驰而至，他们身后几乎是与之齐平的地方还跟着江澄。
听到魏无羡的呼声时，聂晓手中最后一只温氏的箭矢也已经被射了出去，三只凶灵靶在她头顶仿佛只有一臂之遥的地方怪叫着消散。
“你们来了！”
放下手中长弓，聂晓转身一个飞身跃下石峰，魏无羡忙蹬地跨步飞窜到她下方将聂晓稳稳地搂在了臂弯中。
“你怎么突然不见了，吓死羡哥哥了，有没有受伤？”
魏无羡拉着聂晓又是一番检查，江澄和蓝忘机站在旁边虽说没开口，却也是满目的担心溢于言表。
“我没事，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个回身所有人都不见了！”聂晓见魏无羡真是紧张了，忙笑言安抚他，“我便顺着石林走，就到这个奇怪的地方，我看见很多本不应出现在这里……”
“我知道，是幻境对不对？”魏无羡见聂晓一脸为难又迷茫的模样连忙接话，“我和江澄也看到了莲花坞，想必是这石阵中有什么东西会搅乱大家的思绪，温晁——”
目光瞥见一旁脸色不善的温晁，魏无羡当下又要炸了，“你们温家什么意思，比赛贵于公平，你们在石阵里做手脚吓唬别家子弟是什么意思！”
“魏无羡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我们温家做手脚？本公子也在这里面好不好！”
“谁知道你进来是不是别有目的！”
“你丫的把话说清楚，什么叫别有目的？本公子要弄死你们，还需要动手脚吗？”
“有本事咱们单挑——”
魏无羡又怒又气，当下放开聂晓的手腕就要去撩袖子揍温晁，温晁身后一直跟着的两个温家子弟连忙站出来不知是想护主，还是要劝架！
“好了——”
聂晓一声轻喝打断了争执，与此同时一只羽箭掠过几人的头顶瞬间击溃了三只凶灵靶，头顶炸开三连卷云纹焰火，两黑一白齐驱并驾！
众人回头，便看见默默垂手放下长弓的蓝忘机正满脸平静的看向他们。
“先别说谁做的手脚，方才他也好几次从凶灵靶之下险险逃掉是事实！”聂晓拉了魏无羡站到距离温晁较远的地方,“我方才观察了一下，尖叫声最为密集的地方狂化的凶灵靶数量越多。我在玄门异闻录里看到过一种叫寒号鸦的小型妖禽，擅长幻术，以人类的恐惧为食！所以，我怀疑这个幻阵是寒号鸦所为！它在吸噬各家子弟的恐惧情绪，这种负面情绪越大寒号鸦的妖力越强，所以没有凶灵依附的凶灵靶上的煞气也越来愈重，总归这里面的凶灵靶有限，先解决它们再说！”
聂晓这番猜测，在魏无羡、江澄和默不作声的蓝忘机须臾思考后得到了赞同，于是几人当下二话不说分头对付已然为数不多的凶灵靶，没过片刻，石林上空便再也看不见任何邪物的踪影了。
仿佛是印证了聂晓的话般，随着凶灵靶的减少这个莫名其妙的幻境也渐渐平息了下来，流转于众人周围的异样景色也渐渐趋于了正常。
几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往来时的方向走回头路，温晁亦在两名随行子弟的搀扶下一起往外走。
可是走着走着，原本阴森昏暗的石林竟然又变了景象，漫天白雪飘散而至，带来阵阵与石林中完全不同的寒意。
众人抬头遥望，便看见周遭不知何时已经是参天巨树环抱，连绵的群山起起伏伏望不见尽头。
“这又是谁的幻境？”魏无羡疑惑的转了脑袋四下打量的一下，“这里，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的确有些似曾相识！”
江澄杏眼半眯，亦是感同身受的应了一句，再想说话便看见不远处的山峦脚下，一行人脚步匆匆的飞驰而来，为首的男人三十上下的年纪，剑眉英挺目光如炬，高大的身躯恍若一堵坚固的城墙般，让人一见便极有安全感！
这人相貌堂堂英武不凡，可是在场的少年却都未曾在仙门百家中看到过这张脸。
唯有蓝忘机在看清那人面容时蓦然怔了怔，他本能回眸去寻聂晓，果然看到小姑娘清丽的脸上一闪而逝的愕然。
“他怀里好像抱着个小姑娘？”
“真的诶，看上去年纪很小，有三四岁吧？”
那两名温家弟子指了幻境中的高大男人窃窃私语，下一瞬却又是物换星移，男人和他怀中的小姑娘不见了。
峰峦叠翠的群山变成了层层叠叠的楼阁琼宇，这一次魏无羡的眼神更亮了，他猛然回头去看面无表情眸色却明显复杂浮躁了几分的蓝忘机大笑出声，“蓝二，原来你也中招了啊？”
这里分明就是云深不知处的内院嘛！
魏无羡原本以为像蓝忘机这般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又出生世家名门从小众星拱月，自己学识又高修为又强的人，定然是不会有什么畏惧的东西，这区区幻境断然是拦不住他！
没想到啊没想到……
“魏婴，慎言！”
蓝忘机神情微凛淡淡瞥了眼乐不可支的魏无羡，这个是谁的幻觉，现下分明就不好定论！
思虑间，蓝忘机的目光又不动声色的瞥向了脸色似乎有些苍白的聂晓，他至于袖间的五指禁不住也微微收拢了两分。
“啧啧啧，蓝二公子也太不敞亮了，没意思，小可爱你看蓝二……”魏无羡说着就要去拉聂晓的手，却是忽的脚下一颤让他整个人本能的靠在了身边江澄的肩头，“怎么了，山要塌了吗？”
这番动静不算太大，却也足够让刚刚经历了凶灵靶莫名狂化的几个少年惊出一身冷汗来了。
几人面面相觑间，蓝忘机、魏无羡和江澄几乎是本能的将聂晓护在了包围圈内，三个少年呈背靠的姿势护着聂晓，眼睛却是半分不错的盯着周围迅速飞转变换的场景满脸警惕。
凶灵靶都能狂化袭击人，谁知道幻境里面的东西会不会实化伤及人命？
终于，周遭的画面定格在了一座高耸入云的突兀山峰前。
青烟自峰顶袅袅升腾融入云霄，那高大的男人满脸焦急的看着一群披麻戴孝的蓝家人进进出出，分明心急如焚，却偏偏要拧眉耐心等待，那房门前的草皮因着男人来回打转的举动竟半日间便秃了大半。
本还眸带伤怀的聂晓忽的垂眸无声勾笑，清透的琉璃眸底，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氤氲了无边水汽隐而不落。
门前的草皮被踩秃了一块又一块，男人原本还算干净的下颚上却不知何时已经冒出了青色的胡茬，他却是没有半分心情去理会。
头顶苍穹明了又暗，东方日出升了又落，分明是眨眼之间的变化，却仿佛历经了沧海桑田，终于那压抑到让人几乎快喘不过气的氛围被天际一丝金光撕破，婉转的鸟啼声迎来了新的希冀！
软糯稚嫩的童音自前方传来，咿咿呀呀不知是哼唧着何方的童谣小调，虽说不甚清楚，但因着她柔嫩的嗓音却更是叫人好奇那曲中之意。
魏无羡伸长了脖子望过去，便看见一高一矮两道小身影缓缓朝着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稍微高个点儿的，是个身穿蓝氏家袍头系云纹嫡系抹额的男孩子，看上去也就五六岁的模样。魏无羡见状当下不怀好意的撞了撞蓝忘机眸带揶揄，“蓝二，还说不是你的幻觉，原来你这种小古板也会有小青梅相伴啊？”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转向那冷若冰霜的白衣少年，蓝忘机却并没有理会魏无羡，只是盯着前方渐渐走近的两个孩子忽的沉了眸。
那身穿粉色小襦裙肩批白色狐裘小坎肩的小姑娘，似乎便是先前被高大男子抱上山的那个，不知是生了什么病，小姑娘粉雕玉琢的脸蛋竟显得无比苍白，连带着身板也似是比别的孩子看上去瘦弱了一大圈。
可是她的精神头却似是好的过了头，分明是自说自话没人搭腔，她也能叽叽喳喳从头到尾不停气的笑的开怀。
小姑娘刻刻跟着不苟言笑的小少年，即便他总是沉默寡言吝啬于给她一个微笑，她却是半分不气馁的绕在他身边。
他皱眉，她便扯了白雪般晶莹的脸颊冲他做鬼脸，他扭头不看她，小姑娘便端了好吃的糕点讨巧卖乖的喂到他嘴边，他关了房门将她拒之门外，小小的人儿便在少年门口坐下赖着不走。
背靠在高大的房门外，她唱歌儿讲故事，指了天上的星辰惊呼好美，甚至套了布偶在白嫩嫩的指节上模仿少年与自己对话。
“蓝二你怎么从小就如此古板？这么可爱乖巧的小青梅你怎么就忍心把人家关在门外，你也太不近人情了吧！”魏无羡越看越气闷，当即横了眼蓝忘机抱打不平，“我要是有个这么可爱的小青梅，定然是要捧在手心宠上天去的，你这个人简直……”
“闭嘴！”
愤愤打断了魏无羡的调侃，蓝忘机破天荒的有些局促不安，他想回头去看聂晓的神色，却又终是没能扭过头去只狠狠的捏了手指默默垂眸。
时间总是过得飞快的，原本沉默寡言的小少年渐渐的竟也接受了自己的世界闯入这么个小小的人儿。
他会主动牵起小姑娘的手带她跨过崎岖的山沟，也会在她与自己讲话时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更会在小姑娘笑闹着扑到他背上时脸红着将她托起稳步回家。
小小少年有了愿意与之交谈与之微笑的人儿，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正所谓两小无嫌猜便也不过如此了！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小姑娘的身体亦如魏无羡猜测的那般有很严重的问题，她总是在跟着小蓝湛满山乱跑的时候忽然昏倒，要么便是前一刻还在与小蓝湛说话下一瞬却已经睡了过去。
她醒着的时间终是没有沉睡的时间多，进出药宗的频率也是越来越密集，她便再也不能时时刻刻的跟在小少年的身后甜甜唤他一声哥哥。
周围的风雪飘荡呼啸，似是在宣泄着小小少年心中的恐慌与怨愤，山风席卷间漫天飞雪冷冷的打在人的脸上，透进了本该火热的心里激荡起浑身的冰凉。
突变的场景压抑的魏无羡想要喊叫两声证明自己还活着，他和江澄对视一眼，复而双双转眸去看身旁攥紧了袖角眼神寒凉的蓝忘机，而他却似是已经陷入了回忆中般根本无视了旁人的存在。
蓝忘机就那么静静的站着声色不动，可魏无羡便是感觉到了他浑身的僵硬，以及微微颤抖着的指尖。
他料到接下来将要看到的，或许才是蓝忘机内心真正畏惧的所在。
想起自己对狗的畏惧惊恐魏无羡当下有些不忍，想要上前提醒蓝忘机这只是幻境，却被前方匆匆的脚步声拉回了思绪。
云深不知处内外无数子弟举灯持把似是在搜寻什么，那位高大的外姓修士更是惨白了一张英武的脸孔眉峰紧蹙，漫山遍野的火光几乎照亮了整个云深不知处，众人呼喊着、寻找着，却终究是无功而返遍寻不得。
画面一转，少年几人便又置身于一处幽静清雅的小院内。
眼前是一座雅致朴素的木楼，与院外大雪连天不同，这院子不知为何并没有别处那般白雪覆满的模样，但即便如此这里的温度还是低的让魏无羡控制不住的瑟缩不已，上下牙齿更是‘咯咯哒哒’开始打架！
“蓝湛，你俩跪在那里干嘛？”
双手抱臂冷得直跳脚，魏无羡以肘撞了撞蓝忘机，目光却始终落在前方屋门前并排跪立的两个小娃娃身上。
一者白色云纹蓝氏家袍背脊挺直，一者素衣狐裘裹得似是个年画娃娃，小蓝湛和他的小青梅就那么静静的跪在雪夜中默默望着门扉不开的木屋一动不动。
蓝忘机下颚微颤，他修长的眉峰微微抖动着，唇瓣亦是轻抿两下似是想开口，却又生生的被雪风吹的闭紧了双唇。
“我说人家小青梅又不是你们蓝家人，就算是犯了错也没理由罚跪吧，更何况人还生着病呢，你们蓝家人真是古板迂腐不知变通，是不是啊江澄？”
“魏无羡你闭嘴吧，少说两句会憋死你？”
江澄亦是冷得不行，当下哆嗦着恨恨的剜了魏无羡两眼不想再理会她！
自觉无趣的魏无羡摸了摸快要冻僵的鼻子，俩眼珠子一转就回头去找他家小可爱说话，却撞进了一双水光氤氲却又隐忍含笑的琉璃眸眼。
“小可爱你怎么眼睛红通通的，感动了啊？”
伸手就想去摸聂晓的脸，却又忽然意识到自己手指冰凉的魏无羡连忙双手互搓捂热了爪子，这才探出指腹去抚了她略显湿润的眼角。
指尖一片温热，魏无羡素来带笑的眸眼里瞬间晕开几许慌乱，“别哭啊，蓝湛这家伙是自己作的，又冷又臭不近人情再好的小姑娘都能让他给气走！”
“我、没哭啊！”聂晓扬手擦了擦脸颊，这才扬起一抹浅淡的笑容冲魏无羡歪了歪头，“风雪太大，迷了眼而已！”
她只是很久没有看到阿爹了，忽然在这幻境中看见壮年时期的父亲，一时间百感交集恍若隔世，便禁不住薰红了眼眶而已。
算下来，她阿爹已经过世五年了，想必正和正风叔叔一起在另一个世界刀剑合璧、快意恩仇吧？
山雪越加的密集，如妖兽呼号的山风吹打间，云深不知处的层层楼宇上已经覆满了沉重的冰霜。
生长于云梦的江澄和魏无羡从未见过如此大的风雪，加之入阵前都穿的简练单薄，这会儿子早已经是被冻得怀疑人生了。
可房檐下那双小身影却是半分未曾觉得寒凉一般岿然不动，小蓝湛木然着一张脸儿直勾勾的盯着始终不曾打开的木门，对身旁小姑娘夹带着哭腔的乞求置若罔闻。
到最后那奶娃娃便也不央求了，她紧紧依偎在白衣小少年的身边挨着他，小小的脸蛋被冻得煞白无色，却是半分不愿退缩的死守着小少年身侧的一方温暖。
她低低哑哑的笑说，这样挨着，大家就都不冷了！
“蓝湛你……真是个混蛋！”倒吸了一口雪风入喉，魏无羡浑身一激灵当即原地蹦跶了两圈，方才有力气将为说完的话继续说出来，“你这么冷漠的人，竟然有小姑娘愿意亲近你真是见了鬼了！”
“魏无羡，不要妄言乱语！”
“不是吗，让那么个小姑娘陪着他在雪地里挨冻，他蓝湛良心怎么过意的去？”
“好了，那不是小时候的事儿了吗，魏无羡你别说人家你自己小时候也不怎么样！”
江澄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是谁因为怕狗，害的他不得不送走了妃妃、茉莉和小爱！
“诶呀江澄，咱俩是一家的能不能给你师兄留点儿面子？”
“你有面子留吗？”
“我——”
日常斗嘴不分场合的再次开锣，眼见师兄弟两个又要掐起来，前方本一动不动的场面忽的不知怎么就乱了。
小小的少年慌乱的抱着怎么摇晃都无动静的小姑娘，却或是因着年幼亦或心乱脚软，总归跌跌撞撞的摔了三四次，也没能让他将那昏迷不醒的小姑娘抱起来。
“蓝湛——你不是很厉害的吗，怎么连个粉团子都抱不起来你丢人不？”
冲过去想帮忙，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手穿过两个娃娃的身体魏无羡急的要抓狂，当即又对着一脸晦涩的蓝忘机疯狂吐槽！
他们看着那狼狈的娃娃干着急，终于盼来了年轻时候的蓝启仁和稍微年长几岁的泽芜君蓝曦臣！
浓重的药汁味儿充斥在场所有人的鼻翼挥散不去，药宗的长老们进进出出又匆匆离去，小蓝湛便由他的兄长陪着远远站在药庐外的门廊前。
依旧是那般的平静冷淡，清冷的眸子却始终望着那扇洞开的大门静静地往里面瞧。
少年蓝曦臣轻拍小蓝湛的肩膀柔声安慰，他却是恍若半声未曾听见般始终站在原地寸步不离。
终于，那高大伟岸的男人怀抱着包裹严实的小姑娘跨出了药宗，他半蹲在小蓝湛面前对他轻声说了什么，众人便见，那小姑娘纤细到几乎看不到肉的小手似是极其艰难的从狐裘中探出来想要牵上小蓝湛的手，他却是红了眼眶紧紧的盯着她苍白的指节，良久后，方才缓慢的伸出自己的手去。
她在跟他告别，以她最后能表达出来的亲昵想与他说一声珍重，两只小手在清心峰的山风包裹中艰难的触碰到一起，下一瞬，那只手却是无力的垂了下去……
饶是再如何努力，终究还是错过难追悔！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云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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