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政二字》斋藤一

1、白离

　　七月未央，街上熙熙攘攘。灯火生辉照亮了半边夜色，抬头是无变星河揉碎了撒在夜空，往脚底瞧又是长长铺满一整条街的青石板。一双双鞋面踏过地板，熟门熟路找着要去的地方。

　　仅各一间小巷的另条街就要干净的多。推开窗户的一溜缝隙就能看到少男少女们挑着灯、满脸羞红等待心上人，依稀还听得到姑娘们银铃般的笑声。

　　白离面无表情的关上了雕花木窗。

　　他面前是一面古朴的铜镜，因质地问题照起来有些模模糊糊。白离的戏妆上了一半，倏地丢掉脂粉，垂下眼，从未关严的门缝中瞥了一眼门外。

　　戏台很是热闹，各色红香绿玉套着戏服捏尖嗓子唱起人间爱恨情仇，迎来送往的接待或油腻或儒雅的客人。白离捏着小刀削去眉峰，用上好的银霜炭笔细细勾勒出远山眉，便撤了手不愿再多动一笔。他底子好，根本不需涂脂抹粉，不似旁的戏子用白的渗人的铅粉糊了全脸，又上着厚重的腮红，夜里半明不明地看过去，恍惚以为见了鬼。

　　昏暗屋内仅点着一根蜡烛，烛火幽微轻轻跳动，衬托得镜中人清瘦孤绝。虽然年龄尚小，五官到底没长开，但已不难看出他日后会是何等风华。

　　“阿离——”

　　一名年岁明显大些的青年敲敲门走进屋内，瞧见被随意丢在地上那些名贵胭脂水粉，皱了皱眉弯腰一一拾起那些个木匣铜盒，再按照记忆里的样子拜摆放整齐，又点上三只蜡烛使屋内亮堂起来，方才拍了拍白离肩膀，压低声音道：“阿离，我知道委屈了你。可…大老板已经答应那人，今晚唱完这出戏就…。你……”

　　白离半晌没说话，只是把头低的更狠，露出半截细长白皙的脖颈，好半天才闷闷的应了声：“不怪师兄，这没办法。我左右只不过是个戏子罢了。”

　　他声音极是悦耳，清脆如玉珏琳琅叮铃响，此时再听却无端让人觉着揪心。毕竟一个十四五岁生的极好的少年，面临即将被“送”给一个陌生人的事情，料定谁都不会情愿。
　　可是实在没法子。

　　白离推搡着他师兄出了这间房，叹了口气换上戏服，衣服红得几乎灼眼，使他面上多了几分血色，看上去不那么憔悴。白离咬着嘴唇在心底狠狠咒着那人，面上却不得不压抑情绪竭力扯出个讨好的笑容，对着镜子一遍又一遍地练习那些讨人喜欢的表情。

　　不然还能怎样呢。

　　长发旖旎披散着，冷香萦绕白离周身。他垂首将几枚发饰别好。又拽了拽脖子上红绳，把绳上系着的碧色玉石仔仔细细掖在衣领子中。那玉颜色纯正通透，内里犹如一翻泼墨浓重的深绿，是真正的极品帝王绿。那块玉是他娘死前给他的，也是她唯一给白离留下的东西。

　　十六年前，正是白清清最为风光的时候。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号叫的响当当。那些个王公贵族富家小姐恨得咬牙切齿，背地里唾骂她既然是花魁便是个不知廉耻女人，却不得不承认她美的风华绝代举世无双，一颦一笑皆动人心。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一曲霓裳羽衣更是惊鸿之舞。这样的白清清…最后满身伤痕衣着破旧的死在了发霉的旧屋中，尸体也被人草草丢弃乱葬岗。

　　自那以后白离只求好好活着。

　　若是那人真的能在他身上下些心，这样……倒也不是不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