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砍雨

2、七班

　　‘渭水中学——论如何做到对学渣赶尽杀绝。’

　　宋砚抱着笔记本，在闷热的大巴车里啪啪打字，一行加粗黑体的大字出现在word文档上。

　　“这标题怎么样？我准备写完发公众号里。”宋砚头也不抬的说。

　　齐爵靠着椅背，敷衍的吐出两个字:“浮夸。”

　　宋砚停下打字的手，琢磨了几秒说：“全校两千多人，只让咱们班滚蛋，这标题还不够包容？”

　　“你不该问我，去问孙上山同志。”齐爵用下巴指了指大巴车最前面那个正在咆哮的老头。

　　宋砚眼珠子一转，道：“一针见血！”

　　孙上山老同志是渭水中学高三七班的新班主任，也可以说是新一届接盘侠。

　　这个班是出了名的刺头，基本上这所学校的败类，学渣，富二代都集中在此，简直是渭水中学的一块毒瘤。

　　时至今日这块毒瘤终于落了地，今天三年七班集体迁到海城的老校区，理由是学校扩招，教室不够用。没错，整个学校2000多人，只让他们这三十三个滚蛋，滚到经久失修鸟不拉屎的老校区。

　　学校再一琢磨，调过去一个不干活光啃老本坐等退休的老教师给他们当班主任，把学校的渣渣们都丢到海城去狗咬狗。

　　校长心情舒畅，整个学校风气焕然一新。

　　班里的学生也无所畏，本来大家就是混日子的，换个没人管的地方，这日子混的更舒坦。

　　唯一苦逼的是孙上山这个班主任，当年他出生时，改革开放，名人辈出，父母对他寄予厚望，给他起了个比孙总理还高一级的名字，孙上山！万万没想到他活了大半辈子，今天没他妈上山，反到要下海了。

　　海城说叫城，其实就是个大点的镇子，位于国家边缘的边缘，靠着一片废弃的海域，这海没什么可开发的资源，据说还有污染，偶尔涨个潮，一涨就淹半个海城，有句俗语专门调侃海城这个狗日/的地方，说是人在海里走，鱼在地上游。

　　这穷山恶水离主校区有十多个小时的车程，孙上山感觉自己别说要再升职了，恐怕自此就远离人类社会了。

　　他是有苦说不出，只能对这帮□□崽子泄愤，越看越他妈来气。

　　孙上山正在咆哮，因为刚才清点人数时有人迟到。

　　就在他满嘴喷粪时，站在一旁的班长小声说了一句：“老师，人齐了。”

　　孙上山转头一看，迟到的那位已经越过他径自走到大巴后排落座了。

　　孙上山简直想跳起来把这傻/逼学生锤到车底，但理智让他活生生克制住自己，现在还没离开渭水，等到了海城他孙上山还不是只手遮天，到时候再教这帮□□崽子什么叫尊师重道。

　　“行了，都消停点！”孙上山朝车里喊，然后拍拍司机肩膀，道：“师傅，走吧。”

　　大巴车在楼宇间行驶。

　　渭水秀丽，海城艰苦。这是两个相连的城市，却有完全不同的风景。

　　渭水市延续了江南古色古香的建筑，又有高楼大厦林立其中，透过车窗看外面，有种不真切的美感。

　　车里闹腾的学生平息下来，沉默着看向窗外。

　　三十三个人心中各有所思，就连孙上山，也哼起了渭水的小曲。

　　“五月西施采，人看隘若耶，回舟不待月，归去越王家～”

　　他略带走音的戏腔，淹没在大巴车的嗡嗡声里，让人昏昏欲睡。

　　此时不会有人料到，这辆车上的每一个人都是弃子。

　　十个小时后，大巴已经驶离了渭水市，来到海城的外郊。

　　天已经黑了，风吹着树林漱漱作响。

　　车里的温度逐渐降下来，齐爵本来眯的好好的，猛的打了个激灵被冻醒。

　　“你可真能睡，我文都写完了。但这标题还是不够带劲，要不你给起一个，爵爷？”宋砚看他醒了，立马凑上去问他。

　　齐爵揉揉脑袋，孙上山在车头叨逼叨了一路，吵的他根本睡不踏实，这老小子到底是班主任还是小流氓？好歹他们班也有几个富二代在这撑着，怎么调来这么个玩意当老师。

　　齐爵翻了个白眼，回宋砚道：“如何用百分之二十的师资，收取百分之二百的学费。”

　　“绝了！”宋砚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齐爵撇嘴笑了一下，拉开窗户想吹吹冷风，一股腥臭味顺着窗户缝飘进来。

　　“为什么这么臭？”宋砚捏着鼻子问。

　　齐爵抬起身把鼻子贴在窗户缝上，闻了两下，赶紧关上，说道：“这是鱼腥味，可能这季节海产比较多。”

　　“那也不能这么臭，我去年去辽城玩，那边海产满大街都是，沿海的渔民直接把鱼虾晾在街上，搞得刚下火车就闻到一股腥味，但绝对没这么臭。”宋砚皱着眉说。

　　“也是。”齐爵看着窗外说：“也没听说海城有什么海产，这片海域禁止开采，据说是二战期间有携带核武材料的飞机在这儿坠机了。”

　　“我靠，咱们在核弹旁边上课？很好我又有灵感了。”宋砚说完又抱起笔记本啪啪打字。

　　“傻/逼。”齐爵笑笑，他对宋砚这个话题终结者习以为常。他转头看向窗外，夜色更深了，海城的轮廓在城市的灯火中逐渐显现出来。

　　这确实是个小城，现在刚晚上八点，周边的街道上就已经闭门熄灯，路上冷冷清清，没有行人，也没有过往的车辆，就连路灯也是隔上百米才有一个，昏黄的灯光忽明忽暗，显得整个海城死气沉沉。

　　孙上山看着窗外头凄惨的景致，脸色越来越差，磨着牙怒极反笑，阴沉沉的渗人。

　　宋砚摸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小声说：“他这是气疯了。”

　　齐爵刚想附和几句，就被一股推力从座上重重甩了出去，整个大巴车猛的震了一下，腾空翻起来一米，然后狠狠摔在地上，整整一侧的车玻璃瞬间被冲碎，在车内炸开，大巴车斜着倒在地面。

　　“什么情况！”有人尖叫。

　　“长没长眼啊！！”这是孙上山的怒骂。

　　“有人受伤吗？”班长喊了一句。

　　“都下车！赶紧的！！”司机在车头大吼一声，带头从车窗里钻出去。

　　齐爵被卡两个座位之间，脑袋被挤得充血，他找了一个刁钻的角度把头从座底拔/出来，甩甩脑袋，大口呼吸。

　　“宋砚！”齐爵边咳嗽边吼，他用手掌摸着地面，车灯已经灭了，车里漆黑一片，一群学生叠罗汉一样躺在地上，谁也分不清谁是谁。

　　“爵爷，这儿呢！”齐爵听见自己身后不远一声干巴巴的呼喊。

　　他勉强站起来，弓着腰摸过去，把宋砚拽起来往车窗上推，“赶紧出去！”齐爵说着，矮着身子把宋砚架起来，宋砚先把怀里护着的笔记本推出去，然后两只手撑着车框翻出去。

　　“来！”宋砚出去后趴在车外皮上，朝齐爵伸手使出吃奶的劲儿把他捞上来。

　　齐爵爬出去后气喘吁吁的跪在地上，歇了半分钟后他站起来，和已经出去的人一起把车里剩下的人往外拽。

　　半小时后，车里所有的人都安全出来了，奇迹的是所有人都毫发无损，连受轻伤的都没有，这翻车的技术简直出神入化。

　　“怎么开的车啊！？”孙上山见人齐了，跑过去扯着司机的脖领子质问。

　　“你自己看怎么回事！” 司机骂骂咧咧的打开孙上山的手，带着人走到车头前面。

　　在大巴车行驶的水泥路面上，裂开了一条半米多宽的裂缝，几十米长，把整条马路横着隔断，裂缝两边的路面一高一低，大巴车的轱辘正好撞在突出来的水泥块上，想不翻车都不可能。

　　“这什么情况？修路？还是地震了？”孙上山摸着下巴问。

　　“我他妈上哪知道去？”司机点了根烟，凑近了瞅地面的豁口，深不见底。

　　几个缓过来的男生也凑过去，他们沿着裂缝的两边走，径直走到街道两侧的店铺，说明这条裂缝，不只豁在这条马路上，有可能更长。

　　“这修路能修到人家店里吗？”一个学生问。

　　“赶紧报警吧。”司机掏出手机准备打110。

　　“等会兄弟。”孙上山上车从包里掏了盒南京递给司机，他刚琢磨了一下，今天这个开门红来的不是时候，刚来就搞事情，这不是跟校长对着干么。

　　“你看，我给你分析分析，咱们这刚进海城就出情况，还不是小情况，报警的话这个事就闹大了，这儿也没人受伤，要不咱们先找个拖车的，然后再上报学校，内部解决吗！”孙上山讲的一脸诚恳。

　　司机犹豫了几秒，然后收了那包烟抽出一根点上，说：“这些学生怎么办？”

　　“老校区离得不远，这刚八点多，我们走一个小时也走到了。”孙上山说。

　　“行吧，我留这儿等拖车。”司机道。

　　孙上山笑着拍了拍司机的肩膀，然后转身朝后面喊：“赶紧走了，同学们，咱们离老校区不远，走几十分钟就到了啊，赶紧都收拾收拾，不然就得睡大街上了！”

　　一堆惊魂未定的学生没好气的收拾行装，跟上满嘴跑火车的班主任的步伐。

　　“不报警吗？”宋砚走在寒风中，哆哆嗦嗦的跟齐爵说。

　　“他想报也报不成，你忘了咱们班那几个有案底的了？”齐爵把外套裹紧了，回道。他深知这个班的学生都是什么货色，坑蒙拐骗偷鸡摸狗的不在少数，去警局基本上等于二进宫。

　　“也对，咱们这进去是三十三个，说不定能出来几个呢，是吧爵爷。”宋砚一脸鸡贼的暗示齐爵。

　　“呵呵。”齐爵给他个假笑，道：“看着吧，走到半路就得出事，孙上山是个老油条，但还没经历过这个班的洗礼。”

　　“God bless him。”宋砚默念。

　　一闪一闪的路灯照着路面凹陷的裂缝，寒风刮过它时，里面发出“嗡嗡”的回响，当最后一个学生迈过这条裂缝时，缝隙深处的生物，突然睁眼。

　　渭水市内，一家温馨的民居，哥哥正和妹妹抢电视遥控器，突然按到新闻频道，冷清严肃的女声从电视里传出：“新闻快报，今日晚间8:00整，位于X省的海城突发海啸，整座城市被海水淹没，目前未发现幸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