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 46 章 ...
-
太平公主与已故驸马一共生育了四个子女，薛安是她的第一个孩子，次年她又生下了长子。
因为当时大部分注意力都到了新生的长子身上，竟让人找到机会收买薛安的乳母，那乳母不敢做得太过，可几次故意的照料不当后，原本出生时挺健康的小婴儿便落下了病根，虽然之后精心照料，却依旧没能恢复得与弟妹们一般健康。
偏偏年纪太小的小娘子，医者又不敢用药太猛，她这长女便每年都大病一场。
如今薛安长到八岁，还比她小一岁弟弟显得瘦弱一些。
巫蛊之事后，皇家人对这方面很是忌讳，不会随意让方士来替自己算命。
不过太平公主又有些特别，她本身就有天赋，且还拜师学习过相关，方才与陶融聊天时，也着重问过他门中精通之处，对他的能力还挺看好。
陶融又说与自己女儿有缘，公主便在思索之后，决定让他给自己女儿看看。
“之前我还听闻过陶道长给家中人治病，整个成均监的学生都有所耳闻，今日见了陶道长，更觉得你十分可靠……。”方才交谈时，太平公主显得挺平易近人，但涉及到女儿的身体，她便显露出一些为人母的强势，她目光凌厉，“陶道长尽管放手医治，若能治好本公主也是不吝报答。”
“那贫道便给小郡主看看。”陶融并不为公主的变化而退缩，他蹲身，笑着问薛安：“小郡主，可否让我给你把把脉。”
薛安自小聪慧，刚才阿娘与这个道长的对话，她听得清清楚楚，此时陶融说话之后，她便大大方方的伸出了自己的手。
陶融将人引到了榻旁，让薛安坐下，然后才将手指搭在她细细的手腕上，仔细给她听脉，很快他便得出了结果。
小娘子的脉象虚浮无力，但并未严重到会影响寿数，致而早夭。
陶融皱起眉头放开薛安的手腕，他垂眸闭了闭眼睛，运起真气汇聚到自己的双目上，然后抬眸去看小郡主的面相。
太平公主早年就与道家有渊源，为防止被精通玄学的方士窥伺，她特意寻来了能够遮掩气运之物，与家人随身佩戴，所以陶融此刻必须要用运起真气去‘看’，才能戳破遮蔽的迷雾。
陶融定睛一看，便发现原本肉眼看起来，只是有些许阴晦之气萦绕在周身，使得小娘子有早夭之相，在破除那一层遮掩之后，她的面相显示出了一种更加凶险的危机重重。
薛安从前八年的人生轨迹，陶融依旧可以清晰地看到，但是至此之后，它们却像被浓重的迷雾遮盖住，完全无法观测将来。
但是若说这就是一个切切实实的死相，却又不然。
太平公主一直在专注的看着陶融的动作，所以他眉目间的变化，她也看得清清楚楚，注意到他眼底闪过的一缕金光，然后脸上神色便越发的凝重之后，她心中也不免突了突。
但陶融很快就收敛了神色，他微微笑了一下，对薛安道：“小郡主不必担心，你幼时身体不适病气没有除干净，长大过程中便易被惊扰，你身体里的病灶我有方法能够解决，只辛苦你喝几贴苦药之后再加强些运动，日后必能得到一个好体魄。”
薛安忍不住高兴，下意识回头看向阿娘。
太平公主微微笑道：“那便劳烦道长给我一个良方。襄阳极爱骑马，可惜因为平日身体不好，就不允许她与她的小马多在一起。”
她低头笑看女儿：“等日后好了，我便不再在限制你每日骑马的时间。”
“阿娘，我可以跟马儿一起睡吗？”薛安眼睛亮亮的问。
“不可。”公主戳戳她的小脸“要听骑术师傅的。”
小娘子失落的哦了一声。
陶融笑道：“郡主心性纯善，与动物之间能相处的好，对练习也会有好处，必定能很快便能拥有精湛骑术。”
太平公主闻言又摸摸女儿的脑袋说道：“那接下来你便乖乖喝药，道长的医术极好，以后你便不必担心身体不适，继续不时喝苦药汤了。”
薛安乖乖巧巧的点点头：“阿娘不会骗我，我肯定乖乖喝。”
太平公主招呼来给她汇报信息的女使，让她将郡主带回院子玩。
“今日难得那么多兄弟姊妹过来玩，你先替阿娘招呼他们，阿娘前面院子还有别的客人，今夜我们便在园子里休息，明日我再与你们姐弟一起玩。”太平公主对女儿承诺。
薛安听此有些不高兴，忍不住抱着公主的手臂轻晃撒娇：“二郎可想阿娘了，还有大郎与二娘也想！”
太平公主拍拍她的脑袋：“好好好，知道你们都想阿娘，那等一会儿我先去看看你们，如何？”
她是想支开女儿，仔细的问问陶融究竟都有什么问题，他刚才的脸色很不对，若不问清楚，她心里面便会一直想着。
陶融一直留意着母女的，此时便说道：“不知小郡主跟其他小郎君小娘子玩耍的地方，我可否去看看呢？”
太平公主转头看向年轻道长，微眯起眼。
方才聊天时，太平公主能感觉到，这年轻道士没有在长安中长大，但是教导他的道长肯定也有教导相关礼节，虽然并不如京城中的官宦子弟那般行事有度，可是举止之间却有一种不羁的洒脱，如今这突然而来的失礼问题，很是不同寻常。
她心中一动，答应道：“也可，今日我邀相熟的人家与好友一起赏菊，原想家中这几个孩子便替我去招待兄长们的孩子，如今想来，只令她这小人儿替我代客，极是不妥。”这些孩子往日又没怎么见过，想必是费心与他们玩了一上午，薛安才来找阿娘了。
“那院子就在不远处，我还请了一些艺人去给他们表演，原本想着有玩伴能够一起开心玩，不过孩子还是离不开阿娘。”太平公主抚了抚女儿发顶，邀请道：“我今日还未看过他们，有些不放心，既然道长好奇，便与宋中郎将与我一同去看看吧。”
陶融说了声多谢，宋熙也作揖表示自己会随同。
薛安也高兴了，拉着阿娘的手与她一起走。
出了院子，他们很快就走到孩子们所在的院落，还隔了一段距离，陶融便能听到院子里传出带着稚气的说话声、笑声。
陶融、宋熙跟在公主身后跨进院子。
院中众人看到太平公主，侍女还有看着这些年幼孩子们玩耍的乳母婢女，便齐齐行礼，那些孩子见听到‘公主’二字，也学着其他人规矩问安。
陶融目光扫过院中，若有所觉的停在某处。
太平公主看着孩子们笑着摆手免礼，她的另外三个儿女率先跑过来将她围住，公主便顺势便将其余三个孩子也介绍给陶融。
公主生了二子二女，大儿今年七岁叫薛训，二女儿四岁叫薛平，最小的幼子薛简是年末出生的，如今两岁，被乳母抱在怀里。
薛简看到阿娘，便张着小手要抱。
看到了年幼的孩子们，太平公主脸上的威势变淡了，她神情柔和地将小儿子抱到怀中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然后转过头，用询问的眼神看着陶融：“陶道长可要给我这些孩子们也把把脉，看看身体可有需要调理的地方。”
陶融进来后，便用真气汇聚于眼中，将院中的孩子们都看了一遍，他如今心中已有了一个猜测。
院中的孩子们，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与公主相似的血脉气息，但有两个孩子身上淡得几乎于无，他们虽然衣着也是十分的好，但却明显的感觉到他们身上有一种局促的感觉。
他们一直站在不显眼处，两个孩子靠得极近，而他们身上的气息却与郡主身上那股不祥之气，隐隐之中有所牵连。
陶融已经将他所不对的地方看透，心中有了把握，仔细看了公主其余孩子，答道：“公主，这三个孩子看起来十分健康，不用再格外的替他们把脉了。”
太平公主听后微微松了一口气，示意孩子们都去玩，然后又对陶融说道：“那就劳烦道长了，稍后再将给大娘的药方写给我。”
孩子们一天都没见过阿娘，实在想念，散开之后，也忍不住回头看她。
于是他们便又在园中又逗留了一会儿。
这院中一共有二十个尊贵的小郎君小娘子，最大的十一岁，最小的才两岁，为了给这些聚在一起的孩子们，更好的体验，院子里除了随处可见的玩具外，还有两个艺人班子随时待命，只等小贵人们想看了，便开始表演。
见到公主与她带来的两位客人坐下，女使便去让两班艺人再表演一次。
请来的艺人班子，一伙是表演皮影戏的，两个穿得灰扑扑的艺人将表演的道具搬到墙边，然后钻到了盖布后，没一会儿，便有一个活灵活现的小人出现在幕布上，开始表演目连救母，不止有画面，艺人还会在摆弄云团跟闪电时，发出像风声雷声的口技。
陶融看过皮影戏班子，但还是第一次看这样惟妙惟肖的表演，他能感觉到那幕布后有些不同的气息，显见表演的艺人不是普通的人。
不过他仔细看了，却没能看出其中蕴含了什么法术，干脆不去深想了，仔细留意情节，才发现这是一个佛教改编的故事。
皮影戏开始表演之后，院子里的孩子们，无论大小又都聚到一起，都聚精会神的看，最后目连凭借神通救母出地狱，故事结束，他们还有些依依不舍。
见艺人们要将表演的东西撤走，最小的薛简还有些不乐意，抬着胖乎乎的手含糊的不让走。
薛安按下弟弟的手，很严肃的对他说：“阿娘才来，没看过花开，你不许捣乱。”
薛简虽然只会说一些含糊的话，但是明显已经能听得懂别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被大姐教训之后，他便努力的转过脑袋去看自己阿娘，看阿娘是什么表情，见阿娘笑笑的看着他们，便怏怏的歇了闹事的心，继续看接下来的表演。
公主的心思不在表演上，她悄声吩咐了贴身女使去准备谢礼，又不时观察陶融的神情。
陶融在意识到剧目是佛教剧目后，脸上露出的微妙之色，也被她收入眼中。
今日他作普通的世家郎君打扮，方才没有特意吩咐，艺人便表演了一个今日小郎君小娘子们最爱看的剧目了。
谁想这中间竟有一位道长。
太平公主瞥了一眼女使，见贴身女使也仿佛这才恍悟，她抬手微点示意给她记一笔，没计较这次事，她重新收拾掉混乱的心绪，决定接下来先好好看完表演。
皮影戏结束之后，便有两个女人搬来几盆牡丹，她们围在牡丹花旁唱着韵律，随着她们绕着牡丹转了几圈之后，原本在秋日之中已经算是打理的很好，还有翠绿的叶子的牡丹，居然渐渐的长出花苞，然后随着歌声，花朵便绽开了。
这个表演，刚才这些小童们就已经看过了，但是此时此刻在看，不管是看过的小朋友，还是陶融宋熙都觉得有些喜欢。
陶融又在这些表演的艺人身上，感觉到了一股玄妙的气息，这不是普通的幻术，除了花开外，院中人还都闻到了淡淡的花香，不过他没感觉到他们身上有恶意，于是便没故意去探她们的身份。
认真的看着表演之后，他便也不吝啬地拍手称好。
太平公主见他看得开心，便问他会不会这样的法术。
陶融很诚实的摇摇头：“公主不知，我只在门派主修的几门上有天赋，其他的虽然我也努力的学了，但并未学成。”
太平公主听后便笑了：“术业有专攻，你的天赋都在元清派主修上，便是你入对门了。其他修炼多年不得寸进的道士，若有你的一半天赋想必能高兴得不行。”
陶融知道公主这是在故意的夸自己，毕竟她也没有真正的见识过自己所学表现如何，但如今他也不多客气，笑着摇头并不多反驳。
表演已看完，公主转头吩咐了几句女使，让她们照顾好在这边玩乐的孩子们，之后便请陶融他们回到前面去。
回到最初他们来的院落之后，陶融也并没有故作神秘再拖延些什么，他微微拱手开口道：“公主，方才我在院中仔细看了看，郡主身上不祥之气与那两个在墙角的年轻小郎君有关，不过并非是直接的关联。公主身上有秘法遮掩，我也不便主动去查看，不过依我所见，郡主身上的早夭之气也与您这个母亲有着偌大关系。郡主之事，与那两个小郎君的亲人和公主有关，恳请公主最后下定决心前，再多考虑一番。”
太平公主听后心中震动，院中那个站在角落的孩子，她知道是谁，她走进院中时还特意去看了一眼，是武家的孩子。
今日那院子会有那么多孩子，是有原因的。
这段时间，她与陛下在亲事方面有了不同意见，这次便邀请了一些武家人，特意将武家的两个孩子接来与她的女儿儿子们相处。
虽然如今朝中上下对她的婚事也有猜测，但是究竟如何，还没有一个人能肯定，她也不知陶融所说的究竟有几分准，但是事关女儿，她也不能随意下决定。
陶融见到太平公主脸上有犹豫之色，思考后，他又认真的道：“如今郡主身上的气息混乱，我并不能探查清她会有什么重大的变化。不过，我能肯定的是，她与公主命运相连，很有可能因为你们最近的这个决策变好或者变坏。”
薛安原本的五官长相，能看出她有贵气在身，日后必能取得成就，不过如今她的面相正在改变。
“许多事情都是一念之间改变的，公主决定之时，切记慎重。”陶融最后又强调了一遍。
太平公主听着他说的话，便越发相信陶融所说了，她面色的神色不变，不过心里面却起了惊涛骇浪。
思考了一番后，公主脸上的神色便坚定下来。
“多谢陶道长指点，请道长为襄阳写下药方。”
陶融便将他开给郡主的药方写下来，写好晾干之后交给一旁的女使。
侍女将提前准备好的匣子公主身边，太平公主亲手打开匣子，陶融便看到了里面装的是一箱子金子。
太平公主将匣子合上，亲手推到陶融面前，说道：“我的女儿是大唐极为珍贵的郡主，日后成就必不凡，今日你能为她治疗，使她不再受病痛之苦，我十分感谢，可惜我只能拿出如此俗物回报了。”
陶融并不抗拒收这俗物，笑道：“福生无量天尊。既然公主赐金，我便不假作推辞。若其他道人知道在公主面前说自己穷便能得到赐金，日后公主面前，少不得听到许多相关之话。”
太平公主摇摇头道：“那不一定，我只对有真才实学之人，才会给予相应的礼遇，随随便便到我面前说话之人，我是不会信的。”
这话变相的就是指，她认为陶融是有真本事的。
陶融听了不免有些高兴，虽然之前帮了人得到了朴素的感谢之语，他是很高兴的，但是有时候有些拐弯抹角的称赞，听着也挺开心。
女使捧起匣子，说道：“道长，可要奴将此物送到奴仆休息之处，让他妥善收着？”
随身带着一匣金子，确实不方便，陶融便答应了，又谢过女使。
眼见公主脸上已有倦意，安静了许久的宋熙，便主动开口告辞。
太平公主颔首应好。
二人又拒绝了公主让人送他们的话，直接依着他们原本的来时路回到花园之中。
路上，陶融便笑着与宋熙说话道：“今日多谢怀舜兄相陪了，也是沾了你的运气，今日才能好运的赚了许多的金子。”
宋熙知道他指的是胡商之事，不过今日公主要见他们，明显并非单因此事，他答道：“道长不必自谦，也是因你自身的本事，才能赚了那么多。”
陶融便又玩笑道：“怀舜兄不必客气，我并不是要将公主送的金子分你一些，而是过几日便要将之前与你说的平安符带给你，还有你要的画我画好后便带给你，希望怀舜兄还记得借书之事，等我登门之时，不要嫌弃我。”
宋熙笑道：“如何会呢？今日之事，也要多谢有陶道长在，否则某如何能见识到那样精彩的皮影戏还有牡丹盛开之术？”
陶融想起自己也有幻术，随口道：“若那日得了空，我也给怀舜兄表演一个雕虫小技。”
“巍之可要记得。”宋熙笑答
这一句，又是对陶融上一句让他记得借书之事了。
陶融心中不免觉得宋熙这人真奇特，在公主面前他默默不言，如今只剩下他们的时候，他说话又极有趣。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第 46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