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命题》松烟入魂

3、造孽哟，韩先生

　　是他求着母亲当说客，希望奶奶早点放慕瑟出来。
　　他偶然偷听张姨跟其他婶婶聊天，说瑟瑟病了，张嘴说胡话，请医生也治不好，日子怕是活不长了。
　　韩愈知道跟自己脱不了干系，他实在想象不出那个生龙活虎的女孩，病恹恹满嘴胡话是什么样子。
　　“孙儿真想瑟瑟了？”
　　“想！”
　　“也不怨瑟瑟打你？”
　　“不怨！”
　　“那孙儿喜欢瑟瑟吗？”
　　“喜欢！”
　　“好，既然奶奶的乖孙儿喜欢，那就将那丫头放出来。”
　　慕瑟终于不做噩梦了，醒来时床前坐着一位十分温柔的女人。
　　是韩愈的母亲。
　　“头还疼吗？”
　　慕瑟摇头。
　　“口渴吗？”
　　慕瑟点头。
　　李君琳转身去倒了杯水，而后又坐回病床上揽着女孩孱弱的身体喂她。
　　等她喝够了李君琳才把水杯放下，笑着说:“小愈还没放学呢，要一等会儿才能来看你。”
　　慕瑟不说话，垂着眼眸很没精神。
　　李君琳爱怜的摸孩子脑袋，轻声询问:“瑟瑟还没想明白吗？”
　　慕瑟稚嫩的面孔有一瞬间的呆滞，黑溜溜的大眼睛里写着不解:“姨，瑟瑟不明白。”
　　她明白什么？她甚至不明白什么要明白什么。
　　“姨，难道就因为我揍了韩愈奶奶就讨厌我了么？！”为什么她生病了奶奶也没有来看她？为什么奶奶那么狠心的把她关进黑屋子？那个闷葫芦，一点也不讨人喜欢，明明奶奶最宠爱的人是她呀！
　　李君琳轻笑:“小愈是男孩儿，皮厚紧实耐揍，奶奶不会因你打了小愈而讨厌你。”
　　饶是迟钝如慕瑟也听出来了。
　　奶奶不会因孩童之间的打闹责怪她，却因其他的原因怪罪她。
　　“为什么？”
　　“瑟瑟的爸爸妈妈呢？”
　　“瑟瑟没有爸爸妈妈，瑟瑟出生的时候就被他们抛弃了。”
　　“那瑟瑟的爷爷奶奶呢？”
　　“瑟瑟的爷爷奶奶……”话说了一半女孩突然顿住，震惊又恐惧的盯着那张温柔的脸庞。
　　“小愈是奶奶的亲孙儿，是姨的宝贝儿子，瑟瑟呢？”
　　“瑟瑟是奶奶领回韩家的……养女。”
　　对了，她没有奶奶，因为她的父母早将她抛弃了！
　　可那天院长明明说，瑟瑟终于有家有亲人了。有家的小孩不再害怕孤单，有亲人值得依赖。
　　她突然记起那天被张姨拖进黑屋里说的话。
　　“……少爷也是你能打的？不知好歹的东西！”
　　原来，不是一家人。
　　慕瑟又重新挑了两条玛瑙项链，付完账转了战场，一个人慢悠悠的逛着美食街。
　　早餐只吃了那么点东西，她早就饿了，加满血慕瑟才觉得活了过来！
　　看了眼时间，慕瑟打算再去看个电影，反正韩愈已经走了，她也不想那么早回韩家。
　　电影是最近上映的，叫《后来的我们》。
　　来观影的基本上是成双成对的情侣，慕瑟手里左手爆米花右手可乐，十分镇定找到位置坐下。
　　慕瑟泪点跟别人不一样，身旁的女孩哭得肝肠寸断，她只觉得眼睛酸涩，还不至于掉眼泪，直到电影接近尾声。
　　见清的孩子帮他擦眼泪。
　　慕瑟很没出息的哭了。
　　其实作为已婚妇女方，这部电影应该被拉出去狠狠批斗！
　　可再一想，这不就是一部遗憾与错过的电影吗，你的遗憾造就他人的成全，你的错过造就他人的过错，故事就是这样开始的。
　　出影厅时听见身后的年轻姑娘困惑的问闺蜜:“为什么见清有钱了小晓也不跟他在一起？我真的不明白，如果是我的话早就嫁给他了！”
　　慕瑟微怔，摇摇空了的可乐杯，转身扔进了垃圾桶。
　　一打开手机，十几通未接电话来自同一个人。
　　慕瑟期期艾艾的看了眼天边，忐忑的拨了过去。
　　“在哪儿？”
　　“我马上回老宅！”
　　“地址？我过来接你。”
　　“不用……”
　　“我说地址！”
　　慕瑟闭眼，已经完全没有了求生欲:“我还在商城。”
　　“下来，我在车上等你。”
　　慕瑟双腿一软，这少爷该不会在等她吧？！
　　韩愈的确在等她，这让慕瑟心惊肉跳。
　　坐上副驾驶笑得一脸心虚:“我还以为你走了。”
　　韩愈冷哼:“自作聪明的以为。”
　　慕瑟脸上笑容灿烂，安安静静坐着，目光平和的注视着前方。
　　得不到回应，韩愈觉得没意思，发动引擎，驱车赶往韩宅。
　　等绿灯的时候突然问她:“挑什么礼物需要花三个多小时？”他就是好奇她下午都干了什么，又放不下面子直说，可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变了味儿。
　　慕瑟转着黑溜溜的大眼珠。
　　看电影？说出来她怕被韩愈掐死。
　　“掐架。”
　　韩愈皱眉:“掐架？”
　　“嗯，老公，我本来看中两只翡翠玉镯，结果被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人截胡了，你不知道，那位小姐可嚣张了，不是有几个臭钱吗，我还有呢，凭什么卖给她不卖给我！然后我非常生气，生气了就会打架，打架了就会受伤，受伤了就需要被治愈……”
　　“你伤哪儿了？”他十分不耐的打断她的话，视线扫过她的额头、颈脖、双臂。
　　慕瑟顿了一下，摇头:“没事，伤得不重。”
　　她就是在胡诌，受伤个屁嘞。
　　好在韩愈没继续追问，车内放着周杰伦的《爱的飞行日记》，慕瑟困倦的靠着车壁闭眼睛养神。
　　可没过多久车子就停了，慕瑟疑惑的睁开眼，“怎么了？”
　　韩愈简言意赅:“下车，去医院包扎。”
　　慕瑟瞬间倦意全无，瞳孔地震！
　　韩先生被她的表情取悦了，难得带了几分笑意:“不是受伤了吗，让医生给你看看。”
　　慕瑟眨眼睛:“老公，我没说完。”
　　“什么？”
　　“受伤了需要被治愈，然后我去了隔壁电影院。”
　　韩愈的笑意僵在嘴角。
　　慕瑟将头埋得越来越低，她是心灵遭受了腐蚀。
　　“噗呲～”
　　慕瑟留了条细缝悄悄眯着眼偷看，细碎的光芒给侧脸渡了一层金色绒光，他有挺拔的鼻梁和硬朗的下颚线，抿唇不说话的样子极为严肃。
　　不知是不是她眼花，总觉得这人上扬着唇角，十分努力的憋笑。
　　到达韩宅之前两人都不曾说过话了。
　　慕瑟先下车，提着礼盒站在空地等韩愈。
　　听见动静的张姨闻声出来，瞧见是他们，满脸欣喜:“少爷、少奶奶回来了！”
　　慕瑟点头，礼貌问候:“张姨好。”
　　“回来就好，我赶紧告诉老太太去……”
　　停好车的韩愈从慕瑟面前直直走过。
　　慕瑟一愣，立即追上去熟稔的挽他胳膊，亲昵的唤着:“老公，等等我。”
　　韩愈瞪了她一眼，她脸上笑容甜得发腻。
　　胃里一抽，想吐。
　　慕瑟紧抓他胳膊不放，心里却想，少爷您可担待点，韩老太可精着呢！
　　也许因为紧张，慕瑟的力道有些大，痛得韩愈脸都黑了。
　　然后韩先生就罢演了，掰开慕瑟的手，将她甩得老远。
　　慕瑟呆呆的站了会儿，好吧，一个巴掌拍不响，韩先生不乐意演恩爱戏，那她只好改演苦情戏。
　　唉……
　　先进去的韩愈简单的跟韩老太、韩母寒暄几句，见慕瑟刚踏进屋便匆忙道:“奶奶，母亲，我先上楼了。”
　　呃，这苦情戏好像不用演。
　　“去吧，待会儿吃饭叫你。”
　　“谢奶奶！”韩愈上楼梯的时候特意给了慕瑟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真是夭寿了！
　　慕瑟提着礼盒，甜甜的笑:“奶奶，妈妈，这是给你们带的礼物。”
　　张姨接过礼盒，“我去给少奶奶泡壶茶。”
　　“谢谢张姨。”
　　“叫你们过来吃饭，哪里用得着带礼物。”韩母还是那么温婉漂亮，好似这些年岁月并没有怎么折腾她。
　　“一点心意，希望奶奶跟妈妈能喜欢。对了，这还是老公陪我去挑的呢。”
　　韩老太大寿礼物自然由他的亲孙准备，她是韩家儿媳，送一份礼就成，可这份礼物却是属于慕瑟一个人的。
　　“瑟瑟有心了。”
　　妇人之间无非就是聊聊家常，谈谈孩子。
　　可慕瑟没有孩子，只能谈肚子。
　　当韩母问到肚子有动静没，慕瑟只能摇头的时候，韩老太终于变了脸。
　　“可真是韩家的好儿媳，结婚五年连一颗蛋都生不出来！”
　　韩老太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前提是不开口之前。
　　慕瑟垂着眉眼，神色低落。
　　她知道老人盼重孙盼了很久，也折腾了很多花样出来，可韩先生不愿意能有什么办法？
　　他不让她生，不想她生，他不喜欢她。
　　“妈，你别怪瑟瑟，你也知道瑟瑟身子没问题，这要孩子哪是她一个人做得了主的，我回头好好说说韩愈。”
　　就是就是，慕瑟就差没点头附和。
　　“行了，你也别说他，个自儿子心思你还不了解？瞧瞧刚才，又闹别扭呢！”韩老太恨铁不成钢的看了慕瑟一眼，气得直摇头。
　　“待会儿吃饭去叫你老公。”
　　“是，奶奶。”
　　被骂了一顿心情自然不好，神色恹恹的叫韩愈下楼吃饭，这厮倒好，瞧你样衰，他就越乐！
　　直到看到满满一桌的补汤，韩愈连眉角都在抽搐。
　　慕瑟捧着瓷碗小口小口的吃麻辣肉片，烫得两片唇瓣红艳艳。
　　真好吃！
　　她有些同情看着韩愈，那么多好吃的菜他却只能喝汤！
　　韩老太:“今晚你辆就在这里歇，我已经让张姨收拾过房间了。”
　　慕瑟没吭声，眼睛却是盯着韩愈。
　　韩愈放下汤匙，“都听奶奶的。”
　　慕瑟眼睛笑成月牙:“嗯，我也想多陪陪奶奶。”
　　“奶奶，妈，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等等。”韩老太拿起汤勺执拗的往韩愈碗里添汤，“再喝一碗。”
　　韩先生拿汤匙的手抖了抖，“谢谢奶奶！”
　　慕瑟忙不迭地往嘴里送青笋，这笋真嫩！
　　吃完饭，韩老太命令他俩去后院散步。
　　慕瑟欢快的搂着韩先生胳膊出门吹冷风。
　　后院栽了几棵桂花树，随着夜风飘进了慕瑟鼻腔里。
　　冷香冷香的，怪好闻。
　　还是她八岁那一年，奶奶说想吃桂花糕，为博奶奶欢心，她跑遍大街小巷，买了好几种不同口味的桂花糕孝敬她老人家。
　　“奶奶甜不甜，香不香，好吃不好吃？”
　　那时老太太说:“香，可再香也没自个儿做的香。”
　　她央求张姨买几棵树苗回来，决定栽树养大等开花了好给奶奶做桂花糕吃。
　　那时老太太就该说:“香，我孙女做的好吃！”
　　可惜慕瑟没等到那一天，年少的时候不知她老人家意思，等明白了也不愿意做了。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树倒生的茁壮，也不知道等不等得到那一天。
　　见她痴痴入魔般的望着桂树，韩愈用手推了推她脑袋，“白痴，回家了！”
　　慕瑟收回思绪，笑吟吟说:“老公，等明年我给你做桂花糕好不好？”
　　韩愈低头看着她。
　　她鼻尖被风刮得通红，一双眼睛沾染了湿气，亮晶晶的特别漂亮。
　　韩愈喉头滚了滚，两股热流从鼻中涌出。
　　慕瑟大惊失色:“老公，你流鼻血了！”
　　喝那么多补汤能不流吗？韩愈无语翻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