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星录》惟见江心秋月白

27、人去楼空

　　地宫深处漆黑一片，兰香香林枫沿着石阶走了几步便无法前行，只好各自念起咒语，指尖燃起一道火焰，这才将路看得清楚了些。兰香香走在前面，顺着墙边将蜡烛依次点燃后，地宫内的全貌才展现在二人面前。只见四周墙角边摆着难以数清的铁笼，铁皮表面尽是慎人的斑斑血迹和爪印。一个刚好能够躺下一人的石台位于偌大的石室中央，原本灰色的石头因为常年被血液覆盖，已经侵染上难以磨灭的暗红，石台下一个由不明液体画出的黑色阵法蔓延开来，画阵之人似是怕后人窥得阵法机密，数十道醒目的红色印记将阵法彻底破坏。两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室内回荡，整个空间都弥漫着一股森然肃杀。

　　林枫闻着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怔怔地道：“这……便是禁术研究之所？”

　　惨无天道，泯灭人性。

　　小雪大概想起了许多并不美好的记忆，再一次蜷缩在林枫脚边。兰香香也被眼前的场景骇到，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缓了半晌才道：“我上一次见到这样的光景，还是南海黑市对鲛族的大屠杀，就算妖类乃是异族，以这样几近虐杀的手段杀死，这些人也太过分了！”

　　听到鲛族二字，林枫心里又是一紧，赶忙定了定神道：“看来我们晚了一步，他们已经把东西撤走了。”

　　兰香香点头同意：“右便似乎还有几间侧室，我们去看过一圈，如果没有什么发现，就先撤出去从长计议。”

　　这地宫中到处都是血迹，不知道有多少幽魂留存于空间之中，林枫身处其中，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被一种莫名的重力压迫着，十分不适，只得绕过地上的献祭大阵，跟紧兰香香。

　　二人推开左面侧室的门，兰香香只往里面探头看了一眼便如被火烧般甩上门，林枫满脸惊恐地贴着墙，问兰香香：“刚刚……那是什么？”

　　兰香香回想着那些水晶罐子中的暗红色器官，艰难地咽了咽口水，道：“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林枫虽然只匆匆瞥到了一眼，大概也猜到了那些“东西”是什么，虽然他做饭时也没少处理这些“东西”，可如此庞大数量的内脏摊在面前还是挺有视觉冲击力的。林枫强压住恶心的感觉，暗自庆幸小雪刚刚没有跟得太近，不然这么多同类的身体部件儿让她看到，不知道会造成多大的心理阴影。

　　有了前车之鉴，兰香香战战兢兢地推开隔壁那道门时，林枫瞬间捂住小雪的眼睛，又闭上双眼，问道：“兰门主，这边是不是也有那‘东西’？”

　　兰香香一把拉下他的手道：“这边应该只是间书房，你自己看——”

　　林枫双眼微眯，透过缝隙望去，屋内果然只是一个普通的书房装扮，这才放下心来。虽说是书房，此刻屋子中却没有一本书，准确地说连张纸片子都没有留，这么费力地找了许久，却只见到一间满屋子尘土的空屋，林枫也觉得有些丧气：“这些人撤得可真干净。”

　　兰香香站在屋子一脚，对林枫道：“你看这边。”

　　墙上一个黑白交错的圆形事物立刻吸引了林枫的视线，不禁奇道：“这是什么？飞镖盘？”

　　兰香香道了声“没那么简单”，便给林枫演示起来。只见他在地上一块颜色明显新上几成的砖上踩了一脚，那飞镖盘忽然转了起来。这玩意儿早在数年前传入新朝，玩法和制作都很简单，三岁小儿也可以轻易上手，投中后分别记分便是，分高者为胜。林枫在孤山镇的酒馆中也见过此物，不过却是第一次见到会转的：“这飞镖盘倒是新鲜。”

　　兰香香见多识广，倒不觉得这种玩意儿有那么新鲜，对林枫解释道：“这地板下面只怕安了齿轮，地砖被踩下后，带动齿轮旋转，进而使飞镖盘也转起来。这东西大概是书房主人闲的无聊随手整出娱乐的，做得算不上精巧，勉强可以看吧。”

　　兰香香说完又在四周看了看，也没发现什么稀奇之处，正准备撤退时，却见林枫还在原地呆呆地盯着飞镖盘，不禁问道：“怎么？这么喜欢飞镖盘我回去给你做一个，我万宝阁里这东西多了，连镶金的都有——”

　　林枫对兰香香赤果果地炫富听而不闻，道：“我不是喜欢，我是觉得奇怪。”

　　“奇怪？”

　　林枫道：“兰门主，你不觉得这个飞镖盘挂得太远了些么？”

　　经林枫这么一说，兰香香才注意到林枫手边便是一个固定在墙上的石篮，其中还躺着一个没来得及扔掉的废旧飞镖，他粗粗目测了一下，若是站在这里扔飞镖，确实比平日里见到的距离要远上不少。

　　“可他也不一定非要站在原地，从这里拿了飞镖，走近些再射，也并非不可以。”

　　林枫皱眉道：“可这就更奇怪了。”说完他指着另一侧的墙道：“既然嫌远，为何不干脆将飞镖盘固定到这一侧的墙上，以此处计算，明明这段距离才更符合常人玩飞镖盘的距离啊 ？”

　　兰香香道：“能为了玩飞镖特意搞了一套装置，这人肯定很喜欢玩这个，说不定是个高手呢，故意将距离弄远些炫技也不足为奇。”

　　这话说得也有道理，林枫再次看向飞镖盘，再次纠结道：“我还是觉得奇怪。这飞镖转盘上的数字如此之小，他是怎么看清楚的呢？如果要走过去，为何不将计分板也挂在旁边的墙上，而非要记住分数走回来再写上去？”

　　兰香香思忖一番道：“可以找人在旁边帮着看啊！”

　　林枫自言自语了一句“这也太麻烦了”，兰香香道：“多思无益，这帮人撤走的时候搬得这么干净，如果这飞镖盘真藏有什么玄机，不可能留而不毁。”

　　林枫灵机一动，大声说道：“我知道将军是谁了！”

　　兰香香被他吓了一跳，林枫又接着道：“兰门主可知道十多年前北陵张家有位名震天下的少年将军？”

　　“北陵张家？你说的可是鹰眼将军张破虏？”

　　“对！”林枫解释道，“这飞镖盘设计得距离如此之远，一般人根本不可能玩的了，这书房的主人定然眼力远超于常人，方能驾驭。再加上常磐说他被称为将军，因此我才有此联想。”

　　兰香香否认道：“不可能。”

　　林枫不解：“为什么？”

　　“因为鹰眼将军已经死了。”兰香香沉声道，“而且鹰眼将军在世时，主张提高军中将士的待遇，常常在朝中劝阻先帝不要过于依赖修仙者的力量，虽然每次上奏言辞犀利得我都看不下去，但好歹也是个光明磊落之人。他对修真一事几乎可以说是深恶痛绝，就算他尚在人世，也断没有可能跑到玄星山上来研究禁术。”

　　林枫道：“……你怎么知道人家奏折内容的？”

　　兰香香坦然地道：“我偷看的啊。”

　　林枫心道，这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林尧偷看别人情书的毛病多半就是跟眼前这位学的，那边兰香香大刺刺地坐在书房椅子上，刚坐下又弹了起来骂道：“这椅子也太脏了！也不知道擦一擦！”

　　北岭张家世代忠良，一直在军中颇有威望。先帝在位时期，张家家主张铁斋带领北边军镇守边疆，立下赫赫军功，长子张破虏不仅在兵法战术上很有见解，本人更是眼力超群，箭术高绝，一手追月神箭可重伤人于百米之外，因而得了鹰眼将军的称号。只可惜天妒英才，张破虏在随军出征时中了埋伏，被落石所伤，最后伤重不治，死时不过二十岁。一代名将就此陨落，张铁斋闻此噩耗，也不堪打击，病来如山倒，不消两年也跟着去了，从此北岭张家便沉寂下去沦为平庸，子弟中再无大将之才。

　　既然张破虏已经过世多年，自然不可能是那位将军，兰香香戏谑道：“你也别卡在死胡同里，说不定此将军非彼将军，人家真名姓姜名军，也未尝没有可能啊？姜姓又不是什么偏僻的姓氏，跟你一起来的小朋友里不就有一个叫姜玄的吗？对了，好像好久没见到他了，他跑到哪儿去了？”

　　林枫硬着头皮道：“走了。”

　　“去哪儿了？”

　　“不知道。”

　　“啊？”兰香香一副知心大姐的样子，“吵架啦？”

　　林枫略微想了想，两人当时分道扬镳，一直都是他在不停地误会，姜玄背了那么多锅，却一点也没见生气的样子，倒还真有点小情侣吵架的意思，只得道了声“嗯”。

　　兰香香满脸求知欲道：“因为什么吵架？”

　　林枫沉默半晌，道：“……因为一点误会。”

　　兰香香还想追着问，林枫翻个白眼道：“地宫里闷得要死，咱们能不能出去再说？”

　　“闷？——不好！”兰香香猛得一抓林枫肩膀，急道，“刚刚下来前洞口还有风吹出来，怎么会发闷？常磐和张虎那两个混蛋肯定把洞口封住了，我们被困死在这地宫里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