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星录》惟见江心秋月白

25、扮鬼吓人

　　帝都郊外小树林深处，两个晚归的农民正结伴走在小路上。

　　“老王，你听说了么？”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跟在另一个身材精瘦的矮个男子身后道，“这片林子最近不太平啊，昨日我听邻村的人说，这附近有鬼一口出没，血红的舌头长得拖地，若是和她对视一眼，便会一口将你吃了下肚子，连块骨头渣子都不吐！”

　　精瘦男子不耐烦道：“老李，你总听信这些风言风语，你若是害怕，就别跟着我们，去绕大路而行啊！”

　　这老李明明块头比那王姓男子大了一倍，胆子却小得很，亦步亦趋地跟在同伴身后，半步都不敢落下：“哎呀我也不想走小路啊，只是走那大路要多耗半个时辰，我家婆娘管得严，回去肯定要问个没完，真是晦气——哎哎，你慢点走，等等我啊！”

　　精瘦男子似乎并不想搭理他，脚下步伐越来越快，几乎要跑起来。两人在小路行了半晌，幽静的树林中忽然传来一阵“沙沙”声，配上夜间穿行而过的阴风，高壮男子吓得浑身汗毛倒竖，紧紧地抓着老王的肩膀哆哆嗦嗦地道：“老老老老王！是是是鬼一口！！”

　　老王裹紧了衣领，嫌弃地拉开肩上的手道：“怎么可能！早叫你平日里少看那些修真传说，一阵风而已，瞧把你吓的。”

　　“老王！真的有鬼！不信你看那边——”

　　精瘦男子顺着他手中所指方向望去，只见一个青色的身影正站在树下，身形瘦削，长发遮面，正摇摇晃晃地朝他们二人而来，长衫下摆随风飘动。老王仔细一看，却没在裙摆下见到双脚，立刻吓破了胆尖声叫道：“妈呀！！真的是鬼一口！！”话音未落便两眼一翻，竟然吓晕了过去。

　　躲在他身后的老李见他先前还在故作镇定，这会儿晕得比谁都快，留下也不是逃走也不是，只好“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对那“女鬼”哀求道：“鬼一口，姑奶奶，仙女姐姐，上仙祖宗，我们与你往日无仇近日无冤，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你放了我们，我回去定然天天给你烧香颂佛祝你早日往生极乐！”

　　“鬼一口”张了张嘴，露出一口白牙，嘶哑着声音道：“真的？”

　　老李一听这“鬼一口”还挺好说话，立刻原地磕了两个头道：“真的真的！我保证说到做到——”

　　“鬼一口”手起掌落，话刚说了一半的老李便倒在地上，先前“女鬼”现身的树上跳下两个青年男子道：“兰香香，你玩够了？”

　　“鬼一口”撩起头发别到耳后，露出一副雌雄难辨的绝色面容，可不正是刚从遁地洞里爬上来的兰四门主本人：“若是让这两个人瞧见林子里爬出三个大活人，只怕明天让人知道会惹麻烦，还不如装成女鬼吓一吓，反正传出去也不过是闹鬼之言，不会有人在意。”

　　林枫一脸黑线不想理他，张虎在一旁拍马屁道：“兰门主真是神机妙算深谋远虑乃是我辈楷模！既然已经成功脱险，在下也不敢再叨扰，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就此别过有缘江湖再见啊！”

　　张虎说完就抱拳道了声“保重”欲走，兰香香一把拽住他的后衣领道：“你还不能走。”

　　张虎几次险些丧命，如今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只想赶紧逃离，不希望再牵涉其中，不由愁眉苦脸道：“兰门主，我该交代的都交代清楚了，只能帮到这儿了，我就是你们生命中的一个过客，你们放过我，好不好？”

　　“不好。”兰香香一口回绝道，“而且我这是在帮你，你知不知道？”

　　张虎道：“我怎么不信。”

　　兰香香为他耐心分析起情势来：“你看，陈尚文一把火把地牢烧了，一定是想杀牢中之人灭口对不对？你这样到处乱跑，被他的眼线发现你还活在世上，不得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张虎道：“兰门主放心，那地牢里关的祭品人不少，大家都烧成碳了谁知道哪个是我？我家在边陲还有些远方亲戚，我不回帝都，隐姓埋名一路南行，就算他们最后发现我没死，也抓不到我了。”

　　兰香香又道：“还是不行。”

　　张虎不过是想保命，兰香香几次三番地阻拦，也有些生气：“怎么不行？”

　　兰香香一脸欠揍地道：“我若是现在跑到陈尚文面前告诉他你没死，你就跑不掉了。”

　　张虎差点气得晕过去：“兰香香你不要太过分啊！！我作为一个配角已经很拼了，你该放我回归大自然了！！”

　　兰香香摇头微笑：“那是不可能的，跟我回玄星山发挥余热吧！”

　　张虎还想再争取一下，林枫开口道：“他说的没错，不管你逃到哪里都不如玄星山安全，不如跟我们回去。”

　　张虎骂道：“安全个屁！你们玄星山有人和陈尚文沆瀣一气蛇鼠一窝，我去了不是白送人头！”

　　兰香香皱着眉头死死盯着张虎，后者被看得周身发毛：“兰门主你不用这么看我，那个人每次来都戴着面具，我也不知道他是谁。”

　　看来洛灵儿回忆里那个戴着面具的人就是他们要找的那个人，林枫问道：“既然每次都戴着面具，你怎么知道那人来自玄星山？”

　　“这还不简单！”张虎道，“虽然他一直戴着面具，可他送来的祭品多少都有些灵力，还都穿着青衣，他要不是你们山上的人，上哪儿拐来这么多玄星山弟子？”

　　兰香香和林枫互相看了看，却依然对这人的身份毫无头绪。林枫只好道：“按你所说，玄星山才真是最安全的地方。陈尚文一旦发现你还活着，肯定会下令四处搜捕，你家有远方亲戚这事也瞒不了太久，去往边陲的路那么长，处处都可能是你的埋身之所，可天地之大，他唯独不会料到你还会有胆子往玄星山上跑。而且你想，只要陈尚文还在继续禁术研究，你这样知道内幕的人便随时有可能丧命，唯有彻底断掉他的计划，你才算真的安全。”

　　张虎心里也明白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个道理，只是仍有些顾虑：“你们当真能保证我的安全？”

　　林枫指着兰香香，吹道：“他可是四大门主之一，权力大得很。玄星山那么大，偷偷藏个人还不容易吗？”

　　张虎一脸期待地看向兰香香，后者迎着他目光缓缓点了点头，张虎这才放下心来：“行吧，我跟你们回山上，只要能扳倒陈尚文，这滩浑水我再蹚一蹚也无妨。”

　　兰香香冷笑一声，语气森然道：“这你不用操心，他敢对我的弟子出手，我兰香香第一个不会放过他！”

　　玄星山听雪轩内。

　　兰香香回山后第一时间便将张虎藏在万宝阁的一间小屋里。万宝阁算是兰门内最为隐秘的所在，平日里所有人进出都会登记造册，林枫对这个安排十分放心。帝都这一趟虽然从张虎口中得知了很多重要的消息，可最终还是没有救回洛灵儿，林枫还是有些怅然难过，偷偷拉了兰香香一起，在如今已被封闭的玄星阵外为洛灵儿立了个衣冠冢，也算对得起这段时间的相处和情谊。

　　陈尚文一把大火烧了整个地牢，听说现场浓烟滚滚，惨不堪言，被牵连到的街区过了三天都还能闻见物体烧焦的味道。帝都出现这样重大的走水，后又挖出一个结构如此错综复杂的地牢，元启帝听了大怒，下了死令一定要彻查到底。

　　林枫想起地牢里的守卫人数也不少，其中也有些不相干的普通人，难道朝廷就没有找到一人作证？兰香香边嗑瓜子边道：“你也太小看陈尚文了，知情的肯定一个不落，全都处理掉了。”

　　看来牢里那个颇为憨厚的守卫多半也难以幸免，林枫心里又是一阵难过，道：“陈尚文在朝中一手遮天，只恨无人奈何得了他——可惜当时我们不知底细，不然卢剑南手中握着的证据也不会就这样被销毁。”

　　张虎在牢中交代的事情已经被林枫转述了个大概，兰香香对前因后果倒也了解，道：“朝廷中的事情与我们修真之人无关，这次若不是有玄星山人牵扯到禁术当中，陈尚文在朝中怎么舞咱们也不该管。修真之人只要守卫人间安宁不被妖界侵扰，世人纷争就让世人自己解决吧。”

　　林枫虽然心里不以为然，但兰香香所说确是修真界中人人遵守的规则，并无过错，于是转移话题道：“兰门主可有陈铭的消息？”

　　兰香香转眼就将桌上瓜子风卷残云般吧唧完，又抓起桌上的核桃腰果大嚼特嚼起来，口齿不清地道：“听说被他老爹关起来了。你不用担心，虎毒不食子，陈尚文这个老东西就这么一个儿子，不会伤他。”

　　林枫叹气道：“可惜陈铭对洛师姐一片真心，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洛师姐便被自己亲爹害得香消玉损，他心里恐怕不好受。”

　　“不好受也得受着。”兰香香道，“这么久以来我们一直在被研究禁术那帮人按着脑袋安排，现在手头信息稍微多了一些，也是时候反击一下了。林枫，你可有兴趣？”

　　兰香香此话正中林枫心意，他眼神一亮，有些激动地道：“当然有兴趣！兰门主可有计划？”

　　兰香香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微笑：“不好意思，暂时没有。”

　　林枫以为兰香香又在戏弄他，气得想打人，兰香香赶忙阻止道：“诶诶别别别等一下！”

　　林枫看着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兰四门主，轻蔑道：“等什么？等死吗？”

　　兰香香终于肯好好说话：“虽然我没有计划，但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快说！”

　　兰香香被林枫忽然增大的音量吓得一个激灵：“我们可以去张虎研究禁术的地方看看！你想啊，他们搞了这么多五花八门的祭品，参与的人不可能分散在各地，这不得有个类似密室一样的地方供他们做研究？”

　　这话倒是有理，林枫点点头道：“说的也是，这么说来，这密室无非就在玄星山和帝都两个地方。”

　　兰香香问：“咦？你怎么知道的？”

　　林枫道：“除了卢府那次，我们见过成群祭品的地方一是孤山，二是陈府地牢，我猜测这两个地方本身各有一个他们的聚集地，张虎意图叛出被发现后，他们将他关在了地牢而不是孤山，按常理推断，张虎原本应该是在陈府中某处做研究，否则没必要大费周章将人特意带到帝都。”

　　兰香香钦佩道：“说的有理。只是陈府地牢已经烧毁，陈尚文多半会把用来研究的场所一并毁了，彻底来个无迹可寻。”

　　林枫想起那晚大火，至今还有些后怕：“别说了，现在提起来还是觉得可怕。我本来还以为陈尚文对我挺客气的，牢里还给我准备了个带窗户的单间，没想到他竟然想要一把火烧死我！”

　　兰香香看向林枫道：“你刚刚说什么？什么带窗户的单间？”

　　林枫一脸茫然地重复：“是啊，我那间牢房搞得跟豪华套间似的，头顶有个窗户，外面还多了一道铁门……等一下，你是说？”

　　兰香香道：“看来他并不想让你死——陈尚文烧地牢不只是为了毁尸灭迹，可能更是为了营造你死在地牢的假象。你若是老老实实呆在那间牢房中，就算外侧地牢烧成灰，也不会影响到你，只是没料到你竟然把锁撬开，在地牢里四处乱窜，险些真的命丧火海。”

　　林枫更加困惑了：“我不就是内门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么，他折腾我干嘛？”

　　兰香香道：“我又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你赶紧说！”

　　兰香香反问林枫：“你想想你和张虎最大的共通之处是什么？”

　　林枫想了想，道：“穷？”

　　兰香香一个大白眼甩来，强调道：“你们都是会悟灵的人，而禁术的研究要靠你们帮忙！现在想来，陈尚文费这么大劲要让我们以为你被烧死在地牢，恐怕真的对你有所图谋。”

　　“可如果我当时和你一起去帝都纯属临时起意，我要是没去，他这计划不就落空了么？”

　　“他原本的计划大概只是将洛灵儿作为祭品献给面具人，即使我去了也查不出什么。可他没想到我会带上会悟灵的你，以返相镜窥得真相，他才不惜壮士断腕，临时搞出这么一场大戏，既能将你暗中留下，帮他们研究禁术，又能断了我的追查，真是一举两得。”

　　兰香香这么一番抽丝剥茧下来，林枫也不禁再次为陈尚文这无双的智计震惊。

　　“既然如此，我们应该从何查起？”

　　“地狼既然出现在孤山上，我们便去那里看看吧，说不定能瞎猫碰上死耗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