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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我心悦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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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朗润,霜叶枫红,青山粉黛,于竹林深处,隐约有长啸之声。
桓权闻声,侧过头,指着那山间有人语的地方,笑道:
“我猜元达兄必然在此,辅嗣如今可信?”
“信,士衡聪颖,我怎会不知。”
两人玩笑着登上青石小道,木屐在青石上发出“蹬蹬”的响声,过了木桥,果然见一群士子聚在一处。
“元达兄。”
“乔太常。”
谢弼和桓权分别唤了乔昭一声,乔昭正在赋诗,见两人远远涉水而来,放下手中酒盏,拱手迎上前去。
“谢辅嗣,桓士衡,两位是打哪里来?”
“今日天气甚好,特为踏秋而来,元达兄这又在流觞曲水,饮酒赋诗了?”
“闲来无事,唯有如此可以为乐。请!”
乔昭邀桓权二人于溪边青石上坐下,早有两个小厮拿个两个酒盏就过来了,三人都饮过一回,乔昭道:
“听闻辅嗣如今隐居南山,采药炼丹,逍遥自在,令我等羡慕不已。”
“元达兄过誉了,我是个庸碌粗鄙之人,不惯官场之事,若能求得自在,也算一件乐事。听闻元达兄高升,未能庆贺,在此贺过了。”
“若是从前,倒真值得庆贺,如今,呵!”乔昭冷笑一声,不再言语。
桓权与谢弼面面相觑,他二人均明白乔昭今日的抱怨从何而来。
苏钧之乱后,乔昭由尚书令升至太常,明升实贬,对于曾经意气风发的乔元达而言,打击非同一般。
大将军梁冀掌权,怎能容忍昔日苏钧旧臣,乔昭今日尚能保全富贵,不过因为他是当今士人之首。
“立储一事,我想知道元达兄的态度。”
桓权见四周无人,逼近乔昭,目光紧盯着乔昭的眼睛,乔昭被桓权审视的目光盯着不自在,避开桓权的眼睛,道:
“陛下之意,即为我之意。”
“若陛下与大将军意见相左,乔太常其意如何?”
乔昭闻言直视桓权,目光中有惊惧,有打量,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道:
“士衡这话是代大将军问的吗?”
“若是大将军该当如何?若是权,又当如何?”
“若是大将军,自然以大将军为先,若是士衡,则以天子为重。”
乔昭给了桓权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桓权轻笑一声,拱手道:
“权明白了。”
两人都是聪明人,相视一笑,谢弼一直在一旁听着,并不插话,他很清楚,此事的危险性,他还是置身事外的好。
“士衡,当日我向陛下引荐你,便是看中你这股机敏劲,通达灵变,希望你能做到比我好。”
“权不敢和元达兄相比,只望朝廷无事,天下安康,足矣。”
乔昭与桓权互相敬酒,笑而不答,两人一切话语都融入酒中。
“这样好的景色,若是因案牍之事劳形费神,未免太辜负这般美色了,不如我们来谈玄,如何?”
谢弼的这个提议,很快得到乔昭和谢弼的响应。
三人均是谈玄的大家,随便指着草木,便开始了今日的辩题,辩的正是“草木生死”一事。
其原句出于道德经“万物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
三人很快就各抒己见,引古论今,妙语连篇,吸引不少青年都来围观。
几人表面论述草木,实则论述柔弱刚强的辩证关系。
又是谈玄,又是赋诗,又是饮酒,于几人而言都是少有的快乐时光。
然而忧愁日长,欢乐时短。
桓权在宴会结束后,就入大将军府见了大将军。
梁冀是在书房见的桓权,屏退屋中侍卫,只留下桓权一人。
“乔元达是何意?”
“太常终日饮酒,耽于享乐,并不以国事为忧,全凭大将军度之。”
“是吗?乔元达这样的人也会耽于享乐吗?”
“山水之乐,与美色之乐不同,赤松之游,与王侯之乐不同。乔太常所求,已非人间之事。”
梁冀盯着桓权,他很清楚桓权是在为乔昭开脱,不过他并不想计较。
乔昭声名的确令他有所顾忌,他不能轻易除掉他,可也不能放过他。
若乔昭真的识趣,能够远离朝堂,他不介意给乔昭一条活路,也给桓权一个面子。
“既如此,乔元达哪里可以不用那么多人监视着了。
士衡,你是个聪明人,你做了许多,江左那些貉奴未必会领你的情。”
“臣不是为了江左世族,实为了大将军。”
“士衡,你终究是少年赤子之心,看不透这朝堂诡谲。
不过我已上奏陛下,请立陈王为嗣。”
“大将军。”
桓权有些惊讶,尽管她多次劝说大将军但心底并无太多把握,毕竟肃王即位对于大将军的好处太过明显。
“给那群貉子一些好处也无妨,只要不妨碍本将军北伐大业,本将军可以成全他们。”
“大将军大义!”
桓权恭敬一揖,这一拜是衷心感激。
“士衡,本将军意欲征你为将军府书记室,你意向如何?”
书记室虽然官卑位小,却是大将军的心腹,若她应下了,以后便只能是大将军的人了。
若他日大将军败亡,她也将尸骨无存。
可若是她现在不应,便是明面拒绝大将军拉拢了,此后必将步履维艰,只恐有性命之忧。
桓权只是略一沉思,便跪下,道:
“臣谢大将军厚爱,必将结草衔环,以报将军知遇之恩。”
“你放心,本将军不会亏待你的,你尚书台的官职仍旧担着,只是你别忘了,你是我的人。”
“是。”
桓权一身冷汗出了大将军府,内心仍觉得惶惑不安,回府见到关心她的谢弼,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当日谢弼被逼辞官,里面未曾没有大将军的授意,谢弼对于大将军梁冀的不满,一点都不少于当日的苏钧。
于谢弼而言,梁冀和苏钧并无区别,都是乱臣贼子。
自己今日答应大将军的征辟,无异于公开站队梁冀,此后她将更无退路。
“你怎么了?一直魂不守舍的。”
桓权沉吟半晌,终是将此事告诉给了谢弼,谢弼闻言久久不语,桓权有些忐忑不安,正要开口解释。
“只可惜,你我南山采薇终究只是空梦一场。”
当年,桓权尚未出仕时,两人曾在南山许下隐居的承诺,这么多年,无论世事如何变幻,两人总会提起这个绮梦。
在两人的打算中,这个南山隐居的梦愈发丰富,具体到门前种几棵柳树,屋后栽几株榆树,上山采药,山间种杏……
只可惜这个梦如今是愈发远了。
“我并未料到会如此。”
桓权苍白解释着。
“我知道,当日你执意入仕时,我便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欲高飞振翅,却为罗网所羁。
士衡,世路多险巇,我真担心有朝一日,你会护不住自己。”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桓权自己也没有太多把握,却还是强撑着说道,目光落在谢弼的脸上,勉强露出一丝笑意。
“当日入仕,我便许下壮志,今生定要扬名天下,或是名垂青史,或是遗臭万年。
世路险巇,是危局,也是机遇。若我奋力一试,难道我便不能封侯拜将,为一世枭雄,届时我必要让天下人皆知我桓权乃是巾帼女儿。”
“难道名利于你而言就这般重要?”
“名利于桓士衡不重要,但对于桓家女儿重要,古往今来,多少有才情谋略的女儿,才华被埋没,声名被诋毁,我不喜欢。
辅嗣,既然上天让我再活一次,我必不能辜负这份美意。
这乱世为何不能结束在我手中!”
桓权收起柔情心肠,目光尖锐,她素来是不同于一般人的,她自信于才华、谋略,她更有逐鹿天下的志向。
谢弼跟随桓权的目光,一同看向当空皓月,院中的白鹤凄厉嗥叫,声音响彻九霄。
“士衡,我盼与你‘逍遥游太清’‘服食求神仙’,如今看来竟只是我一厢情愿了。”
谢弼苦笑着,他不忍去看桓权,桓权却目不转睛盯着他,笑道:
“辅嗣,待我功成身退,再归隐也不晚。”
谢弼知道桓权是在哄他,古来有几人能真的做到“功成身退”,更何况桓权名利心那么重,才高志大,她又怎么甘心退隐山林。
“士衡,无论沧海桑田,我等你。”
谢弼还是愿意去相信,哪怕只是一场空梦,他也愿倾尽一生来等待。
桓权笑了,猛然扑进谢弼的怀里,语气兴奋得犹如二八少女,
“辅嗣,你真好!”
谢弼无奈笑着,搂住桓权的腰,心底蔓延出无边苦涩,却将怀中人抱地跟紧了些。
他多么希望桓权能随他一同归隐南山,多么期望两人能如年少时,不必疲倦论道谈玄,游戏山林,采药炼丹。
可惜两人志向不同,他不愿入仕,受官场繁文缛节羁绊,更不愿奴颜婢膝讨好那群势力之人,本性孤傲,注定不容于俗世。
桓权与他不同,桓权性傲,却能与世随和,谨于礼法,以至于进退得宜,颇如鱼得水。
“辅嗣,我好喜欢你。”
谢弼身子一怔,抬起头难以置信看着桓权,太过直白的示爱,让他有些手足无措,桓权却捧着他的脸,又一次正式地说道:
“辅嗣,我心悦你很久了。”
谢弼心中漏掉一拍,还未来得及反应,桓权便吻了上来,不似蜻蜓点水,却如雨打残花。
桓权没有给谢弼太多反应时间,她跟随自己心意,在谢弼的领地里无情地掠夺,谢弼只有被动的份。
待回过神来,两人早已倒在了竹席上,谢弼只觉浑身燥热,如同服药了一般,拽着桓权的手抱住自己的脖颈。
“士衡!”
早在三年前,两人便已偷食禁果,只是这些年两人聚少离多,谢弼修身,不重情欲,桓权守孝,修身养性,两人总共算来也不过三四次。
如这般情致性来,鸳鸯于飞,牡丹含露,更是少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