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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身死 ...


  •   晋元十八年,四月初八。

      暮春四月,草长莺飞,正值踏春出游的好时节,一列列马车在官道上粼粼而行,观其方向,多是冲着矗立在京城东郊山峰上的定国寺而来。

      及至巳时,一列气派华丽的青盖马车行驶到了定国寺的寺门前,路上百姓有眼色的,认出上面刻的定远将军府的标识,纷纷避让。

      待马车行驶到近处,只见后头一架马车的丫鬟婆子率先下来,来到前头马车边上候着,车上一只玉手将帘子挑开,下面立时有小厮放下马凳,候着的丫鬟们把马车里的贵人们皆扶了出来。

      为首的贵人看不出年纪,身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缎裙,头上挽着高高的发髻,凤目轻扫,当家主母容大夫人的威仪气度便显了出来。

      伴在她身旁的两位贵人虽作妇人打扮,看其姿容,仿佛与闺阁少女一般年纪。

      右侧的女子梳着繁复的随云髻,戴着一整套珍珠头面,穿着水红色银纹绣百蝶度花裙,一张鹅蛋脸明眸皓齿。正是将军府的三少奶奶安氏。

      左侧的女子最是令人惊叹,清艳绝世,云鬓上只缀一根白玉簪并两个小小的珍珠玉篦,一袭白色对襟双织暗花轻纱裳,清眸流盼,仿若神仙妃子。正是将军府的大少奶奶阮氏。

      方下马车,安明珊就亲热地凑近婆母,故作讶异道:

      “母亲,您瞧,今儿来定国寺上香的人可真多。”

      看着香客云集的寺门,容大夫人颔首道:“倒不奇怪。定国寺是大晋的国寺,祈福许愿又是极灵的。老太君的身子也多亏菩萨保佑,此次须得好生祭拜才是。”

      安明珊知晓她们此番就是来还愿的。上月容老太君突发恶疾,药石罔效,她婆母便去寺庙烧香祈愿。前几日病情大好,因而携了她和大嫂来寺里。

      安明珊扬唇笑了笑:“要儿媳说,定国寺本身灵验是真,但祖母的康复也少不得母亲日日侍疾。”

      “你这孩子,莫要在国寺前混说!”

      即便知道三儿媳话里有恭维的成分,大夫人心底还是熨帖了些,眉眼都漾出了笑意,目光扫到左侧垂眸不语的大儿媳,笑容微收,侧头嘱咐道:

      “清宁,打上次回了趟宁阳侯府,你也许多时日不曾出府了,这次出来散散心罢,整日待在碧阑轩里也不嫌憋闷。”

      阮清宁福了福身子,淡然矜雅道:“劳母亲关怀,儿媳晓得了。”

      容大夫人只眸色复杂地看着守礼的大儿媳。这孩子近两年是越发老成了,说是端庄稳重,实则是一切不进眼底的漠然。早知如此,当初她就不该应了长子的央求,平白把好端端的姑娘磨成了这性子。

      进了寺门,容大夫人一行人先去大殿添了香油钱,烧了几炷香,接着求了签。每逢初八十五,寺里。了缘禅师都会亲身解签,容大夫人身边的婆子便遣小厮排队去领了号牌。

      因着牌号在后位,又临近午时,寺中的僧人便先领着几位女眷去厢房吃素斋。这定国寺经常接待前来上香的官宦之家,寺庙里的厢房既干净又僻静,斋菜用起来也别有滋味。

      容大夫人啜了口香茶,微阖着目道:“明珊,你可知我求了什么签?”

      安明珊:“儿媳不知。”

      大夫人悠悠道:“据传定国寺求子必应,越心诚这好消息就来得越快,总得教人试上一试。”

      只这一句安明珊就明白了,跟着就见婆母视线转向她的腹部,意味深长地说道:“你们成婚也有半年了,肚子里也该加紧了,将军府人丁单薄,我可盼望着你明年给我添个大胖孙子。”

      安明珊只得恭顺地应道:“母亲说的是,儿媳心里有数。”

      容大夫人点点头,看向阮清宁:

      “清宁,吴氏跋扈,她若想不通便罢了,改日我从旁支选一个孩子过继给你。”

      阮清宁未料到婆母忽然提起了这过继之事。

      这事从去岁闹到了现在,只因她膝下无子,大夫人便提出将二房的成哥儿记在她的名下,奈何二房的吴氏是个泼辣强势的性子,不论老太君与大夫人找她谈了多少次,也不肯让出幺子,怕人明抢她儿子,她还在院子里哭闹不休,搅得将军府不得清净。

      想起前日去老太君院里请安时五岁小男娃那仇视的眼神,阮清宁就暗暗叹息,事实上她也不想成为拆散他们母子的恶人。

      阮清宁敛眸幽幽道:“儿媳自知这事是强求不得的,累得母亲烦忧。”

      “就是强求也得要来一个孩子。”容大夫人语气坚决:“无论如何,大房的子嗣不能断绝!”

      容大夫人知道儿媳是个心软的,但她要为大房的长远考虑,况且儿媳为长子守了五年,有孩子个傍身,老了也有依仗。

      素来逢迎容大夫人的安明珊坐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不敢搭话。

      她也同情孤身一人的大嫂,但此时跟着附和,万一日后婆母想要把她的孩子过继给大嫂怎么办?

      小沙弥领着容大夫人去禅师居所解签,因是为了三儿媳求,容大夫人便将安明珊带了去。

      阮清宁在厢房里喝过一盏茶,便想出去走走,途中遇上了忠安伯府的二夫人。

      二夫人秦氏眉眼细长,脸上挂着和善的笑:

      “真真凑了个巧!容大少奶奶也来寺庙祈福?”

      阮清宁脸上露出一抹笑,道:“我陪母亲来还愿,”

      秦氏疑惑:“容大夫人也来了?怎不见她?”

      阮清宁回道:“母亲正在了缘禅师那里解签。”

      “原是这样。”秦氏侧身,指着身边一个十五六岁,穿翡翠撒花洋绉裙的姑娘道:“这是我娘家侄女,名字唤做秦筠。”

      秦筠落落大方的上前行礼,说道:“见过太太。”

      阮清宁温声道:“咱们差不了几岁,你直接唤我阮姐姐便可。”

      待秦筠乖巧地唤了一声,阮清宁问道:“我以前倒是没有见过秦妹妹,可是从外地归来的?”

      秦氏解释道:“她父亲原是在新定郡做知府的,明年回京上任,她父亲便把她暂且托付给了我,此番来寺里正是为了她的事。”

      这话意思算是清楚。看这秦姑娘到年纪了,想必其父母先让她回京托秦氏帮忙寻摸婚事,来寺里自然也是求菩萨赐下良缘。

      阮清宁诚意祝福道:“秦姑娘定会觅得如意郎君。”

      听了她的话,秦氏脸上的笑容浓了三分,秦筠也羞红了面颊。

      待阮清宁离开,秦氏轻声告诫侄女:

      “日后再见了容家大少奶奶,维持面上的客套即可,莫要与她走得太近。”

      秦筠不解:“这是为何?我看这位容家少奶奶貌美温和,是个好相处的人。”

      秦氏细目微凝,神色莫测:“这阮氏啊,虽品貌俱佳,却在京城勋贵圈子里有克夫的名声呢。”

      秦筠一惊:“我知她嫁的是武将,可武将战死沙场也不是少见的事情,姑姑何以这样说?”

      见她不信,秦氏索性说明白了:

      “怪就怪在她在嫁给容小将军前还曾有过三次婚约。和她有过婚约的不是世子就是皇子,哪一个都是龙章凤姿,偏都未成。她守寡后,这克夫的名声就传开了,还有些人说哪,那几个没娶了她的,都是有庇佑的,亲事才没成。”

      秦筠听了,心里替容家大少奶奶叹息,这般殊丽无双的女子,实在可惜了。

      解过签容大夫人下令回府。

      回程道上愈发拥挤,车马堵塞成一片,车夫请示过夫人,便将马车赶到了一条偏远的官道上。

      怎料未及两炷香时间,车外传来一阵刀剑相击和人群打斗声。

      容大夫人本是在闭目养神,听这动静猛然睁开了眼。不等她问,车夫颤抖的声音透过门帘传来:

      “大夫人,不好了!前面有十几个贼人拦道!那头三驾马车都翻了!”

      贼人?难不成是从南山逃窜过来的山匪?

      容大夫人正惊惧着,又听车夫大喊道:

      “大夫人,那三辆马车上的标识是闲王府!”

      容大夫人暗咐不好,如今圣上病重,皇权斗争早已白热化,尽管身为圣上之弟的闲王远离朝政多年,也免不了猜忌。看这情形,定是有人耐不住,拿闲王开刀了!

      坐在窗边的阮清宁听了这两句话,狠掐了下手心,让自个儿镇定下来,右手颤栗着掀开帘子一角,看见了前方一身黑衣,脸上蒙着黑布,手持长剑的一群人。

      视线转下,阮清宁骇了一跳,那些人的脚边竟全是尸体!至于那翻了的马车里……就算有人,也怕是凶多吉少了。

      容大夫人毕竟是将军府的主母,她看看脸色发白的两个儿媳妇,当即吩咐车夫:

      “顺子,往回走!”

      然而未等车夫调转马头,那些贼人已经注意到了他们,眼见他们冲这边走来,丫鬟婆子们纷纷下车,挡在阮清宁她们的马车前,以身躯为主子们争取时间。五个侍从亦紧紧护着马车离开。

      通过帘子的缝隙,阮清宁眼睁睁地看着最前头的一个身穿鸦青色裙衫的身影倒了下去,那是陪伴她十年的贴身婢女素荷。

      “头儿,来的是定远将军府的马车。”

      山坡上满身肃杀之气的黑衣男子听完手下回禀,鹰隼般的眸子眯了起来,厉声道:“既是被撞见了,只能一并杀了,暗六,派兄弟们追上去!”

      暗六的头垂得更低了:“可……主子心心念念的那位也在马车上……”

      “误主子大事者,杀无赦。”

      男子语气决然:“主子若是怪罪下来,我一力承担!”

      马车疾行未多时,顺子就喊了起来:

      “那些贼人追过来了!”

      安明珊惨白着脸,惊慌道:“那些贼人不放过我们,这可怎么办?”

      容大夫人和阮清宁心里同样惶恐,也没法安抚她。

      那些黑衣人其实都是精心培养的暗卫,个个轻功超绝,很快追上了马车。

      将军府的几个侍从互看一眼,俱手握长剑迎了上去。将军府的侍从们虽武功不弱,但寡不敌众,一个黑衣人得了空隙,足尖在山壁上点了几下,手上一枚蝴蝶镖倏然向着车夫掷去,拉缰绳的顺子瞬间被一镖毙命,连惨叫都没发出来,尸身便从马车上滚了下去。

      此时马车已经偏离了官道,向着山峰外围奔去,这路极其凶险,稍有不慎,就会坠落到下面的深渊。

      没了车夫,马车车厢晃动得越发剧烈,婆媳三人都需牢牢抓紧车厢两侧,不叫自己摔出去。

      容大夫人毕竟年岁上去了,力气很快用尽,人就要朝车帘滚去。

      “母亲!”

      阮清宁顾不得自己,连忙伸出手拉住大夫人的手臂,急切地喊道:

      “母亲,快抓住我的手!”

      一直流着泪的安明珊也颤巍巍地倾身,帮忙去拉婆母,两人合力把容大夫人拉了上来。

      阮清宁额头手心都已被冷汗浸湿,心神一松,偏巧这时马车车轮压过路间一块石头,猛的颠簸了一下,将心神一松的阮清宁带倒,背部撞上车厢底部,随着马儿疾驰,整个人便被甩出了车厢,同一时刻后面传来两道凄惶的惊呼声:

      “大嫂!”

      “清宁!”

      阮清宁只感到身体一抛,就重重的坠落下去,然后在粉身碎骨的疼痛里陷入了茫茫黑暗。

      黑暗的尽头是一片光亮,一袭红衣的男子逆光而立,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嗓音沁凉如水:

      “反正以你如今的名声也没人肯娶你了,不如嫁与我,从此护你一生安康喜乐,你可愿?”

      愿你个头,骗子!

      意识全无之前,阮清宁如是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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